此时顾桓礼和陆璇一样满肚子疑问,白弋酝酿了一阵方才叹了口气:“说起来此事当真是造孽,这一切还要从当今圣上的父亲,也就是先皇梁成帝说起。”
按照白弋所说,梁成帝本是其母妃与佞臣私通所生,为了保命千方百计坐上皇位,为此甚至不惜残害手足、篡改先帝遗诏。
相反,顾桓礼的父亲顾承霖才是太宗与皇后所生,只是被梁成帝之母偷龙转凤、私下里悄悄换成了亲王家的孩子。
自那之后,顾承霖便成了亲王之子,而顶替他成为皇室嫡长子的孩子则尚未成年便惨遭迫害,皇后也是在那时起失宠、地位一落千丈,郁郁而终。
多年之后,梁成帝的母亲登上凤位,便开始助他铲除继承大统道路上的绊脚石,将对他有威胁的皇子一一残害。
彼时,顾承霖虽然只是亲王之子,但自幼饱读诗书、文韬武略无一不能,承袭亲王之位后更是颇有作为、文武百官皆为称颂。
名声传到恶毒的皇后耳中,眼看距离梁成帝继承皇位指日可待,她说什么都不能让任何人在这时成为他的阻碍。
皇后对顾承霖百般构陷,又不停的拉拢朝中势力给他安了不少莫须有的罪名,于是才有了一家人被送到永巷躲过十四年之事。
可即便如此,仍旧没能让皇后满意,为了斩草除根,她索性给顾承霖安上了谋逆之罪,还趁着太宗重病之时偷盗玉玺、命人处决顾承霖。
皇室零落,梁成帝此人又心术不正,太宗早有觉察,一直不愿将他立储,直到重病在床之时方才无意中得知了顾承霖的真实身份。
太宗命顾桓礼的外祖、当时官居太傅的赵准行前去永巷接一家人回朝相认。
可还没等来赵准行回朝,太宗病情便再度加重,无奈之下只得先留下遗诏立顾承霖为新皇,可没曾想皇后却私自另拟了一份遗诏,将自己的儿子立为皇帝。
赵准行前往永巷之时,顾承霖与顾桓礼的母亲赵贞已双双被杀身亡,只留下年仅十四岁的顾桓礼孤苦伶仃、受尽欺凌。
赵准行带着顾桓礼回到盛京城,太宗却已然驾崩,梁成帝继任新皇。
太宗的随侍太监冒死将太宗亲笔遗诏送到赵准行手中,可无奈当时顾桓礼尚且年幼、又没什么势力,加之皇后的手段赵准行心知肚明。
顾承霖夫妇二人好不容易留下这唯一的一条血脉,赵准行实在不愿为了争一个皇位将他推到龙潭虎穴。
于是赵准行便一直将顾桓礼留在身边,留到连同朝中众臣替顾桓礼洗清了谋反的冤屈、恰逢太后薨世,他这才将顾桓礼以亲王遗孤的身份送入朝中。
梁成帝在皇位上并没有待多久便病逝,新帝梁勤帝继位,对前朝之事一无所知,只当顾桓礼是个外来的孩子,眼里一直容不下他。
后来顾桓礼立下赫赫战功,以亲身得来的战神的身份重回朝野,梁勤帝方才对他敬重有加,每每与他意见不合之时也对他礼让三分。
若不是念在自己手握皇权,梁勤帝恐怕都能在顾桓礼面前低到尘埃里,可殊不知就连他唯一能够依靠的皇权都是本该属于顾桓礼的东西。
听白弋说起整件事情的经过,顾桓礼简直不敢相信,他在意的倒不是自己突然多了个皇室后裔的身份,而是梁成帝等人竟为了一个皇位如此迫害他的父母。
“所以当初害本王父母双亡之人就是他们?”顾桓礼两眼发红,强忍着恨意朝白弋问起。
白弋不由地叹了口气:“权势面前,寻常人被野心左右也实属常情,冤冤相报何时了,老朽只是看不惯当今皇室明争暗斗、将无辜之人当成牺牲品,这才冒死将赵太傅托付的遗诏交还给殿下。”
“这是外祖所托?他可还说了别的什么?”顾桓礼朝着白弋追问,赵准行后半生都在为他的事情操劳,就连弥留之际也念着他的名字。
白弋这才回应:“赵太傅托老朽在殿下手握重权、足以与皇室抗衡之时再将此遗诏交给殿下,为的就是让殿下恢复皇室正统啊。”
眼下梁勤帝越发昏庸无道,反倒是一开始凶名在外的顾桓礼渐渐被百姓称颂,白弋作为太祖皇帝亲命的四大氏族族长之人,维护天下太平自当责无旁贷。
可这件事情对于顾桓礼来说实在太过突然,损失相比起继承大统,他更想要的则是为父母报血海深仇。
这些年来,虽然顾承霖谋反之案已被平反,但顾桓礼始终觉得这是有人暗箱操作,故而他一直都在借由自己的权势寻找背后之人,却不曾想此人的后代竟一直在自己身边。久禾书苑
见顾桓礼眸中始终弥漫着怒意,白弋这才无奈的叹了口气:“该说的老朽都说了,殿下乃是贤明之人,想必分得清孰轻孰重,余下之事便情殿下自行决定吧。”
说罢,白弋随即转身离开,顾桓礼则杵在原地没有一句话。
整个故事陆璇听完也是一脸震惊,但她毕竟是局外人,总比顾桓礼容易清醒。
沉了口气,见顾桓礼脸上露出相识这么久以来从未有过的神情,陆璇便知道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必然不小,这才朝他走过来。
“原来殿下幼时曾在永巷住过啊,我十岁时也去过永巷,那时殿下应该十四岁。”陆璇故意将话题岔开,想要减轻顾桓礼心中的悲伤。
停顿了片刻,顾桓礼脸上果然露出淡淡的笑容:“是吗?那么久的事你竟然还记得。”
见此法似乎奏效,陆璇这才连忙接着方才的话说下去:“是啊,我还记得当初在永巷帮一个小哥哥打过架呢,我当时一副男子打扮,竟真的将那些坏孩子给吓跑了。”
说到这里,陆璇又不由得想起别的事情,随即叹了口气:“永巷当时确实不太平,也不知那个小哥哥后来怎么样了,是否又会被别人欺负。”
陆璇正想着,身边却传来顾桓礼淡淡的笑声:“现在没人敢欺负他了,当年那些坏孩子若是再见到他,恐怕都要绕道走了。”
“殿下怎么会知道?”陆璇诧异,顾桓礼的眼睛却一直别有深意的对着她,惹得她心中不由得萌生出一个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想法。
沉默了一阵,见陆璇仍旧没有反应,顾桓礼这才主动承认:“因为当年那个被你救下的脏兮兮的小男孩就是本王。”
“你?”陆璇简直震惊,比方才听见顾桓礼是皇室血脉之时更加震惊,人人闻风丧胆的凶王殿下竟曾经被她救下过,这是什么旷世奇闻啊。
可顾桓礼却没有开玩笑,见陆璇一副无法相信的样子,他这才继续说下去:
“当时本王的父母刚被人以谋逆之罪害死,本王又不会功夫,便只能任人欺凌,本以为当时所有人都会将本王当做逆臣之子,没想到你冒出来了。”
“可殿下怎么竟然一点都不惊讶,难道你一早就知道当初救你的人是我了?”陆璇诧异。
顾桓礼点头:“本王后来一直记得你,回到盛京城之后本以为此生再不会相见,没想到十九岁那年却又遇见了你。”
“殿下十九岁,也就是我十五岁的时候?”陆璇随口问了一句,话说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十五岁的时候见过顾桓礼?
顾桓礼这才解释:“你当时一副女儿家的打扮,本王分明认出是你,可你却冒用了陆清濛的名字,后来本王派人查证方才知晓你说谎。”
“难怪当初在广元院殿下便待我与旁人不同,后来更是一眼看出我的身份,原来是那个时候就暴路了。”陆璇直到如今才明白了先前的一些事情。
可她仍旧未曾料到,在没有找到她的那五年中,顾桓礼对她日思夜念,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有断秀之癖,再见时发现她竟是女儿身,他心中的欢喜无人能懂。
总而言之,无论陆璇是何身份,在顾桓礼心中,她从来都是与旁人不同的。
但说起回忆,十几岁时的回忆对于陆璇来说其实已经是前世了,此前她时常感叹上苍为何没有早些让她遇见顾桓礼,但其实他们早就遇到了。
可为何前世匆匆一面后就再也没有让他们遇见过呢?
陆璇暗自这样想着,原本以为只有自己背负着血海深仇,没想到这短短几日,自己刚报完家仇,顾桓礼却也有了同样的遭遇。
作为大仇得报的人,陆璇能够深深的体会到此时心中的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报仇的滋味并不好受,她已经尝过,更不想让顾桓礼深陷痛苦。
犹豫了片刻,陆璇方才朝顾桓礼开口:“亡者已沉冤昭雪,我希望殿下能够放下仇恨,不要将自己变得和那些人一样。”
方才刚得知此事的时候,顾桓礼确实恨不得冲过去杀了梁勤帝,但细细想来,这不过是上一辈的恩怨,又如何能够算在他头上呢?
此时被陆璇这样一说,他便更加没有报仇的理由了,这才终于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