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蹲在地上,左瞧右瞧,最后夏采芹略有些不确定地道:“好像只是普通的陶土,不是什么珍稀的事物。”
郝仁笑道:“怪不得,别的家里,都是饕餮的骨瓷、龙髓的盖儿,泡的茶水少说也得用千年的七叶青树头初生的嫩蕊,他却用个普通的陶碗,丢着寻常的松针,将就着喝几口。他不流浪谁流浪?这是穷的啊!”
夏采芹也笑了起来:“少胡说,至少也是返虚境的高手呢!”
郝仁便又道:“这么凄惨的高手,师姐,你说他会不会是这个村里修为最低的,才不受待见,被人欺负,以至于只能餐风饮露,无家可归?”
夏师姐点头道:“恐怕有这个可能!”
郝仁道:“这倒是教我想起了以前听来的一个故事。说天璇大陆某个村子里有十几个小孩,一起玩耍,一天有人闲得无聊,便去问他们:‘小朋友,你整天都在做什么啊?’”
这笑话简直烂大街了,好在可以确定,夏师姐是没听过的,不至于冷场。
见她果然抬起了头,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等待下文,郝仁继续道:“小孩儿就说了:‘吃饭,睡觉,打豆豆。’那人又去问别人,大家都这么说:‘吃饭,睡觉,打豆豆。’问到最后一个小孩时,对方却只说:‘吃饭,睡觉。’”
郝仁顿了一顿,道:“师姐,考你一下,这个小孩儿为什么不玩打豆豆的游戏?”
夏采芹笑着道:“为什么呀?”
郝仁道:“那人便问这小孩了:‘你为什么不打豆豆?’那个小孩很委屈地道:‘我就是豆豆!’”
“呸!”夏采芹轻斥一声,道,“胡说八道,哪有这样的故事?”
接着她哈哈一笑,忽然又捂住了嘴巴,道:“可怜的吴田虎!村里人都这么欺他!”
正自说笑,忽地背后传来“呔”地一声大喝,有人高声叫道:“住手!碗是我的!”
回头去看,正是消失了好几天的吴田虎。
二人吃了一惊,皆有些心虚,也不知吴田虎有没有听到之前的编排。
却见吴田虎犹犹豫豫,脸上颇有畏惧之色,想要上前来抢碗,却又不敢,一只右脚跨前又退后,跨前又退后,作试探状。
眼中浑浑噩噩,几日前恢复了一点的清明早不知了去向。
这是又傻了?
吴田虎又喝一声,像是在为自己打气:“呔!你们……你们把我的碗还给我……”
越说越小声,渐渐没了底气,待得最后一个“我”字出口,忽地哇哇地哭了出来,叫道:“欺负人!欺负人啊!这日子还怎么过?还怎么过?”
边叫着,边飞快地转了身,直直地冲入了林子,一溜烟地逃走了。
郝仁:“……”
二人对视一眼,夏采芹脸上犹自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红晕,小声道:“什么情况?他这是又恢复旧态了?”
“看着好像是。”
郝仁又道:“你说他之前干啥去了?我记得他当时临走时喊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再去试试。’这是试什么去了?”
夏采芹道:“会不会是去尝试打破这天地的封锁,试图回到外界?只是失败了而已。”
郝仁前后一联系,觉得大有可能,便点点头,接着道:“这么一来,或许咱们猜错了,没准这吴田虎是村里最强的,尚存了半点理性,才不愿与众人一样苟且生活。”
他叹道:“原来这不是打豆豆,是被豆豆打啊!”
夏采芹伸手来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道:“别闹,这是高人啊!万一是……豆豆打人,那不得是真仙了?”
郝仁:“……”你是师姐,你说啥都有理。
他便又问:“现在怎么办?”
夏采芹沉吟半天,神色颇有些危险了起来,道:“再来一次!”
“啥?”
夏采芹道:“再来一次,看看他的枪法中到底有什么门道!”
好吧,你是师姐,听你的!
夏采芹接着又道:“若是能借此练出点虚空之力来,咱们也好跟在他后面去瞧瞧,到底他之前是去了哪里,去干嘛的,又是如何失败忘掉记忆的。”
郝仁其实很想提醒踌躇满志的夏师姐一句:忘掉记忆,恢复如初,这不就跟你当时的情况一样么?吴田虎这是去送死了啊!
他尚且不行,咱们跟着他学点东西就行了么?
算了,还是不要叫醒师姐了,让她继续做梦吧,反正死不掉。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第二回有的放矢,便容易得多了。这是对于郝仁和夏采芹而言。
对于吴田虎,却无一次、二次之分。之前的种种,他早已忘了个一干二净。
第二日,二人果然在松树下将他堵住,先是郝仁练枪,接着是他试枪,最后他又哈哈长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再去试试!”
又过些日子日,在松树下纳凉的二人守株待兔成功,第三次将浑浑噩噩的吴田虎堵住。
接着是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忽忽又是一年过去。随着次数渐渐增多,这枪法愈发地滚瓜烂熟,郝仁渐渐地已失去了原先的信心。无论是看是练,他根本没瞧出二者的枪法招式有何区别。
有这么长的时间,若是去铁匠铺做学徒,早该又弄了一把长枪来,可以去野猪林的副本试试运气了。
但夏采芹却似走火入魔一般,开始时还好,渐渐地愈发沉迷其间,话语越来越少,甚而废寝忘食起来。
某一日,郝仁在屋中醒来,耳中听到了呼呼的风声,点亮油灯,见到夏采芹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床上,双目紧闭犹自睡着,双手却在空中乱舞,做着一个个十分眼熟的动作。
郝仁有些生气,本待将她喊醒。但下一刻,却莫名地心疼起来,不忍打断。
又想起了荒岛孤峰之巅,那位昏迷不醒,却犹自打着乱七八糟拳法的苏予宁。
二者的身影忽而恍恍惚惚有些重合了。
油灯无风自跳,闪闪烁烁,夏采芹的俏脸在灯火下忽明忽暗,似乎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于是更不忍去打断这美梦,打断有关回归的幻想,打断不属于现实的快乐。
他就这么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右手支着脑袋,静静地看着。直到油尽灯枯。
宛如痴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