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扑入我怀里，双手环抱着我脖子，嚎啕大哭起来，如果泪可以积攒的话，这应该是她几年的存货了吧。
哭累了，声音渐止，她松开手，离开了我怀抱，双手插腰，大有兴师问罪之势。
“坏爸爸，女儿在上厕所呢，就直接冲进来了。”
我一脸窘迫，要是给女儿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就糟糕了，必须要解释清楚。
“我不是听到女儿在哭嘛，所以……这个……内个……爸爸不是故意的，原来爸爸好不好。”
她见我一脸窘迫外加神情紧张，不由得抿嘴“噗嗤”一笑。
“爸爸果然像外婆说的一样傻，难怪总是被妈妈欺负。”
“你怎么知道的。”
“妈妈什么都跟外婆说，外婆什么都和我说，嘻嘻。”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似的，神情得意的样子。
这还是我五岁的女儿吗，心智成熟的像十几岁女孩，这些年她小小的心脏里该承受多重的积压。
我是一个不合格的丈夫，更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遗弃了自己所有的责任和担当。我在一个不合格的时期，冒充着丈夫和父亲的爵位。
“爸爸偷偷的告诉你哦，其实爸爸是装的，就是为了逗你们开心的。”
“爸爸骗人，爸爸是真的傻，我就喜欢傻傻的爸爸。”
我一脸黑线，贴墙靠着，凌乱于空气里。爸妈留下一封信和两火车取票号，看着这个让人怀疑智商的信：
我们运气真好，抽奖中了两张夏威夷七日游的旅游票，我们已经去机场了。本来准备去海亚的，火车票都订好了，旅行团明天就出发了，钱也退不了，好可惜，呜呜，好心疼。我那宝贝外孙女肯定想去，好希望有一个英雄从天而降，带她一起去就好了。呜呜，我可怜的夕芸，我的乖外孙女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梦想呢。
我智商零落在空气里，信上墨迹显然是新的，自己刚进门时，谁偷偷的从后门出去来着，这些都算了，你们真忍心让一个五岁的女孩独自待在家里，去参加什么七日游？妈，你总是说我傻，这好歹有个评估的限度吧。
我沉寂了五年，何曾想过，最大的沉痛是由爸妈来背负着的，毕竟那是他们的女儿。但他们却伪装自己，以笑脸来劝慰自己走出阴霾。
伟大和渺小，我不懂得如何去给它定义，我毕竟没有演说家的才气，去禅清一切和带动渲染情绪与洞悉别人的响应。
我终于还是和夕芸踏上了海亚之旅，她一件粉色系的轻羽绒，配上小巧的牛仔裤与公主靴，搭上一条浅色系的围脖和一个米色卡通帽，似灵动的雪中灵使，九天仙子微舞。简直缩小版的铃，无论性格亦或形貌，但我奢求命运能给她不同的轨迹。
我希望我们就像此刻一样，我坐在火车上，她整个身体都窜入我怀里，紧紧的抱着我的一条胳膊，甜甜的睡去，直到她长大，由另一个男人替代，爱她，疼她，宠她一世。
火车到达目的地，我们成功的加入了旅行团，首站是欢乐谷。她刚进去就看中了一家店里的小抱熊，但人家不卖，只能打靶，中了才能给你。我给她买了十发子弹，她连空了五发，小嘴嘟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开心。铃当时也是看中了一只抱熊，和夕芸此时的情形多么神似啊，最后还是我帮忙才得到的……
“傻爸爸，坏爸爸，发什么呆，还不过来帮忙，又把我当成妈妈了，瞧你那乐呵呵的样子多傻啊。”
看她一脸埋怨的神情，我尴尬的笑笑，走过去环抱着她，握住她持枪的小手，瞄准就是一枪，小熊应声而倒。
“铃，你看我……”我声音戛然而止。
“乖，自己玩会儿，爸爸去抽支烟”说完便向吸烟区走去。
“姐姐，麻烦你把小熊给我吧，这几发子弹给你，我不玩了。”
“既然小朋友不想继续玩了，那姐姐就给你一只小青蛙挂件当换这几颗子弹，好不好。”
“谢谢姐姐。”
烟这玩意儿，越抽心越荒凉，好似愁绪慢慢积蓄，堵住全身流通的血液，但情绪告诉我，自己正需要这种感觉。我仿佛和过去作了一场虚假的告别，到最后桥路各行，方棱曲延，渐渐淡出视野尽头。
“坏爸爸，我不准你抽烟，内个……最多爸爸以后把我认作妈妈，我不生爸爸的气，好不好。”她抱着小熊站在我身后，弱弱的说着。
我把烟弄灭，丢进垃圾箱，随后沉默了，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歉意充斥着身体，却吐不出一字解释。
试着，不，豁出命去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吧，做一束光，驱散她心中的阴霾，以及这几年的委屈。
她见我没有说话，便着急了，将怀里的小熊不情愿的递给我。
“顶多再把我的抱熊给你抱一会儿。”
我接过小熊，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此刻什么都不想，至少她会一直被我抱着，一直陪在我身边。
“小熊只能给爸爸抱一会儿哦。”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在我耳边提醒一下。她推离了我的怀抱，让我闭眼，要送我礼物，不一会儿，我睁开眼，发现她放在我手里的是一个小青蛙挂件，叮嘱我要好好爱护它，经常带在身边，我把它挂在钥匙环上，她才满意的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我陪着她玩遍了她想玩的所有项目，明明紧张的要命，过山车上从头到尾都是攥着我的手，自己胆小至极，却拉着我往鬼屋走去，全程双腿都缠着我的腰，环抱着我脖子，由我抱出来。
最后陪她在摩天轮上观看在夕阳渐渐沉入海平面，迎来整个城市的夜景，她总是充满精力，直到乘着火车回程，她才疲倦的将整个身体依偎在我怀里，双手抱着我的一只胳膊，甜甜的睡去。
次日是周一，我成功接替了妈妈的工作，接送她上放学，结果被她老师叫去痛斥一顿，她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古典美人，但是又带着几分调皮，谈吐淡雅，说着脸红扑扑的，越说越激动，也非常气愤。
大致是，我嫌弃自己妻子老了，就对妻女不管不顾，她说我的妻子那么美，那么年轻，女儿也可爱极了，怎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又怎么舍得不管她们。最让老师气愤的是，因为嫌弃妻子老了，指使女儿喊她外婆。
我们总有要豁出命去守护的，趁着还有机会去做一束光吧，去驱散阴霾和委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