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生目标的话,秦陵很难说出某个具体的内容。
但是他觉得自己从有记忆以来,一直都过得挺愉快的。
尤其是接触到了人类社会之后,看着那些普通人为了那点微薄的薪水每天辛勤地工作,而自己却可以握着一杯奶茶在靠窗的位置无所事事地坐一整天的时候。
那时候他才恍然发觉,原来满足感是要靠对比出来的。相比普通人,他拥有的已经很多很多了。
钱财,寿命,名气,实力……一切寻常人类所梦寐以求的,他全都能轻而易举地获取。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秦陵对嬴政没有什么怨恨。
即便在知晓了嬴政一直以来的谋划,只是为了利用自己作为转移的容器承载他的神智过后,秦陵也没有产生什么一定要报复他的想法。
当年反手镇压他,也只是因为这种处理办法最为简单快捷,秦陵暂时还不想失去这么轻松愉悦的生活,所以只好麻烦嬴政多忍一忍了。
只不过,他也没有想到嬴政居然能这么顽强,即使遇到了诸多意外情况也不气馁。直到如今,竟真的有快要翻盘的兆头。
追求永生的夙愿延续了两千多年依旧如此强烈,到底是怀抱着多大的执念在忍受着痛苦?
真好啊,这种仿佛永不磨灭的热情。
“虽然对你新生的意识很抱歉,但朕别无选择。”嬴政面不改色甚至是大义凛然地说出这段话:“总要有谁来付出的,朕会好好使用这份灵性,使它无愧于你的牺牲。”
“你果然还是如以前那般厚颜无耻呢。”秦陵感叹道。
嬴政手掌翻转,一柄青铜长剑出现。他动作轻柔地擦拭,就像在和一位阔别已久的老朋友打招呼。
“是吗?你也一样,大家都彼此彼此。”
嬴政手指一弹剑身,长剑“叮”地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然后剑刃倒转,直取秦陵。
倏忽之间,他身上穿着的已不再是之前王政那套现代服装,而是一袭大裘,毓冕堂然。
珠玉轻摆,互相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长剑一指,一道锐不可当的煞气随剑身激射而出。秦陵身形微晃,避开了这凶狠的一剑。
“你还真准备靠肉搏取胜?”秦陵手上不停,片刻间已挡过接连十余剑。
“活动活动也好。朕当年,好歹也是可以手执长剑,当面斩断刺客左股的强者。”嬴政的神色闪过几分感怀。
并非想念当时在大殿上那副斯文扫地、礼仪尽失的混乱场景,而是怀念那时候自己健壮的身姿,强劲的体魄。
“果然上了年纪的老人就会变得喜欢追忆往昔吗?”
听到秦陵挖苦的话,嬴政额上青筋一跳,很快又平静下来。
“你倒是变得比以前毒舌了不少,但不必指望这些小手段能起到什么作用。天下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无法阻挡……而如今,大势在我。”
“大势?我以为你会比我更相信事在人为。”
“没错。”嬴政没有否认,“曾经的我确实很相信,现在也依然。不过人的思想是会进步的,人的主观能动性固然重要,客观规律也同样不容忽视。”
“啧,一听就没少研究现代哲学理论。”秦陵竟无言以对。
在这么急切的情势下,嬴政还有空闲去补充学习那些繁杂的知识,就这种认真的态度而言,秦陵自愧不如。
“如今的大势,是乱。”嬴政说,“正因为灵气异常,现有秩序无法继续维持,朕才有机会以变数的身份参与进来。”
秦陵疑惑问道:“你连这些都愿意和我说,不怕我找到破解之法?”
“那又如何?”嬴政一笑。“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原先跟随在秦陵背后的黑色符纹冲天而起,形成一朵巨大的黑莲,将秦陵包裹在中间。
“朕并不孤立无援呐。”他笑得十分得意,神采盎然地注视着黑莲:“那些可以帮到朕的、或多或少对朕的计划起到一点用处的,即使只能做燃火之薪柴,亦是忠臣。”
“比如说,秦研所。”嬴政口中吐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秦陵一怔。
嬴政以长剑指向秦陵,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将死于傲慢。”
黑莲瞬间坍缩,淹没了内里的一切。
……
一条僻静的公路上,故宫正在等待着。
时近年底,这座主要由外来人口填满的城市不知不觉空旷了许多,不少人士已经开始大包小包、拖家带口地提前踏上了归家之路,一些街道连车流都通畅了不少。
再加上这块工业园区本就因地方偏僻远离城区,又辅以经营不善,导致一直没有几家厂商入驻,现在大晚上的门口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故宫独自站在马路中间,就像占山为王的拦路贼一样。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来拦路的。
工业园区内闪过几道诡异的强光,随后一团极其刺目的火球划破天幕。
故宫凝望着那团火光,从怀里取出一幅画卷,往天际一展。
卷轴舒张,遮云蔽月。
山、水、周围的一切,这片天地仿佛突然从三维被压缩到了二维,只剩下一层平面。
在半空中狂奔的大马士革,所眼见的景色忽然变了。
他看见了烟波浩渺的江河、层峦起伏的群山,满眼都是青黛之色,犹如自己正在舞台上走着,四面都是色彩浓烈的布景。
越往前走,茅庵草舍、水磨长桥、水榭亭台一点点展露出来,他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一条山间小路出现在他面前,指引他走进了一座不起眼的观览草亭。
茅草和木头柱子的简易组合,怎么也谈不上精巧。但它却与环境融为一体,浑然天成,别有一番野趣。
亭内,一个带着无镜片框架眼镜的短发青年正端坐着,提着茶壶在沏一碗清水。
大马士革伫立在原地,默默地看着那名青年。
“坐啊。”故宫示意他进来,并将那碗清水摆到眼前木桌的对面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