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玄顿时目瞪口呆,喝道:“南木老匹夫,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帮你下决心啊!”南木嘴上说着,身子同时涨大一倍有余,全身泛着淡淡的金光,那高大的身形与火炁神君郁攸的法相相比,竟然显得不相上下。
嗣后,他一大步跨出,瞬间赶至郁攸面前。
郁攸眉头微皱,轻轻一拍火葫,立有一道火龙冲天而起。
那火龙凝如实质,巨口一张,吞向南木道人。
南木虽然施展了神人金身术,肉身强度堪称“半神”,但面对那温度极高的太阳真火,根本不敢直撄其锋,一闪身,险之又险地避开火龙巨口,同时右手一招,唤出自己的本命法兵——紫岚盾。
紫岚盾乃是上清宗紫岚峰一脉独有的一种防御性法宝。此盾以紫岚峰出产的一种特殊精铁打造而成,是紫岚峰一脉锻体修士祭炼本命法兵的不二之选。
实际上,天下修士在选择自己的本命法兵时,虽然均受限于自身的五行灵根和资质,选择余地都不大,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会首选攻击类法兵,极少有人会以防御型法兵作为主要的本命法兵。
上清宗紫岚峰修士则不然。他们之所以会反其道而行之,主要与其体修身份相关。以缩骨术和神人金身术为主修功法的这一脉修士,肉身已足够强悍,攻击力同样不俗,尤其擅长近战。如此一来,该脉修士就格外重视防御力。
这种选择,乍一看十分不合常理,但仔细一想,却又有其必然性。
尽管体修天生肉身强悍,但面对擅长远攻的修士,尤其是符咒师时,其实十分吃亏。这就意味着,他们在顺利近身之前,必然要先承受至少一波伤害,那么,他们执着于防御型的法宝炼制和温养,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紫岚盾所用的精铁,因属紫岚峰所独有,故名紫岚铁。这种精铁既十分坚硬,又具备十足的韧性。不仅如此,它不但兼具这两种特性,而且各项指标都达到了极致,这就十分罕见了。
俗话说:“过刚则易折。”金属过于坚硬,在面对金丹期修士的强大攻击之时,反而容易崩碎,但紫岚铁却因为同时具备极强韧性的优点,便十分适于炼制防御型法兵。
南木道人手中的这面紫岚盾,被他炼化、温养了上百年,已经达到了中阶法宝的品质。就连他的师叔,已是金丹后期修为的致虚圣人,在使出全力的情况下,也无法一拳将其击溃,防御力之强,可见一斑。
事实上,这也正是南木道人敢于正面硬刚火炁神君郁攸的底牌之一。
别看郁攸凶名在外,此刻请下他分身的,只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小鬼,那么,这具分身法相所具备的神力又能大到哪里去呢?顶多也就收拾收拾华英杰这样的弱凝丹罢了,在金丹期面前根本不够看。
须知,请神术虽不比一般的道术,低阶修士也有可能创造奇迹,请动神阶极高的天神下界,但神祇降下的分身所具备的神力大小,其实是与修士本身的修为息息相关的。
修士修为越高,神祇能降下的神力自然就越高。如果神祇强行灌注过多的神力,便会撑爆修士的肉身和神魂,这一点游离自己也深有体会。所以,他只以筑基中期的修为,就能够请动火炁神君助阵,虽然十分惊艳,但郁攸的这具分身法相的实力上限就不可能高到哪里去。
而阳玄道人之所以犹豫,并不是真的打不过这具分身,他所惧者,不过是郁攸的赫赫凶名而已。
毕竟,崳山派不比上清宗,立派祖师玉阳真人飞升成仙后,也只是东华帝君座下的一介普通神官,无论是神阶还是实力,都比身为火部正神的郁攸差了一大截。
那么,他这个徒子徒孙,怎么敢轻易得罪郁攸?万一郁攸睚眦必报,回到天庭后,找机会给自家祖师爷穿小鞋怎么办?
阳玄的顾虑,在南木这边就显得太过缩手缩脚,畏首畏尾。面对一名小筑基,都不敢快刀斩乱麻,实在是堕了金丹的威名。
——这就是师门出身上的差距了。
紫虚元君飞升后,直接入了上清圣境修行——那可是灵宝天尊的道场!地位比之东华帝君都差不了多少,又何惧一个小小的火部正神?
闲话休说,转回正题。
南木召出紫岚盾后,立即涨大一倍有余,盾牌正面绘刻的一条青龙,仿佛活了过来,顿时飞出盾牌,张牙舞爪地飞扑向前方的火龙。
二龙相撞,迅速缠斗起来。
郁攸法相回转,望了游离一眼,见他脸色惨白,嘴角更是有鲜血溢出,便心神传音问道:“可还撑得住?”
游离咬咬牙,发狠道:“生死关头,撑不住也得撑!”
郁攸笑道:“没看出来啊,你小子发起狠来,连自己都不放过。既然那俩小金丹不惧于本尊的威名,说不得还是要惩戒一二,你小子准备好了,本尊要附身了。”
附身?
游离一愣,还没来得及发问,便觉得神魂一颤,心湖秘境瞬间洞开,随后便有一缕淡金色的雾气弥漫开来,随后分别顺任督二脉往下,将他的奇经八脉都给保护了起来。
“这是?”
“为了不伤及你的大道根柢,本尊不惜耗费大量神力和灵识护住你的经脉,这么替自己的箓生考虑的神祇,整个天庭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了。你小子就知足吧!”郁攸没好气道。
心湖之中的小游离,当即虚心敛容,诚心道:“多谢郁神大人垂爱。晚辈有一事不明,这样附身之后,您的这具分身的威力还能提升到什么程度?”
“解决掉那个狂妄小子不成问题。”
话音未落,郁攸的法相瞬间钻入游离体内,暂时取得了游离肉身的控制权。
只见他眼眸中金光闪耀,一蹬腿,竟视阳玄道人布设的落地生根阵如无物,简单粗暴地撞开了结界,朝着南木道人电射而去。
南木见游离气势骤涨,瞬间意识到这是附身了。他微微眯眼,屈腿下蹲,同时握紧手中紫岚盾,根本不带丝毫的轻慢之心,作出了十成十的防御姿势。
因为神祇附身,是比普通的请神术更加凶悍的道术。
普通请神术,神祇分身降临后,法相只作为一个独立个体,与修士相互配合行动。而神祇附身,则由神祇分身直接附着于修士肉身中,躲避人界天地对于神祇分身的压胜,从而更好地发挥出分身法相的实力。
战斗经验丰富的南木,一眼就看出游离这次附身的异常。因为按常理,游离这个筑基中期的脆弱肉身,根本承担不起这么庞大的神力才对,为何他气势一涨再涨,肉身却丝毫没有要崩坏的迹象?
来不及细想,“游离”已经杀到眼前。
南木双手持盾,正面迎了上去。
紫岚峰体修,面对强敌的硬碰硬,从来没有退避一说,只会迎难而上。
“砰——”
随着一声巨响,神力和法力冲撞形成的罡风,以二人为中心,瞬间爆发而出。
不远处的阳玄早早地退出老远,因为担心大战引起城隍爷的关注,甚至不计法力损耗,拼了命地将一股股暴烈异常的罡风压缩在法司围墙之内。
于是乎,现场就出现了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
“游离”和南木一次又一次肆无忌惮地激烈碰撞,阳玄则在旁边的房屋之上,一边扩大、加强落地生根阵的范围和强度,一边骂骂咧咧道:“你俩倒是打得爽了,害得老子跟着擦屁股!”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位于城中央的道正司阁楼上,安西城的城隍爷周功成正凝目远眺,面沉如水。
站在他旁边的刘在手搭凉棚,叹道:“开国公,你给说说,我那师弟如何?”
周功成闻言,露出一丝笑意,“知道你这个当师兄的为自家师弟自豪,可你也得分时间,看场合吧?他那边凶险着呢!”
“这不还有你呢嘛。正好在火炁神君面前露露面,说不定还能混个脸熟。”刘在笑吟吟道。
周功成一手凭栏,笑道:“承蒙你看得起,火炁神君何等身份,我这个小小人间地祇,可不敢去触霉头。”
刘在突然抛过去一摊酒,说道:“听闻开国公生前是海量,尤其喜好京城樊仙楼的蓬莱春,我穷得叮当响,东拼西凑,好不容易买到这一坛。”
周功成顺手接过,瞥了他一眼,然后解开封泥,灌了一大口,一脸酣适道:“好酒啊,当真怀念得紧!不过,你这一坛似乎与邢阳生那小子孝敬过来的,是同出一缸吧?”
刘在见谎言被拆穿,面不改色道:“曾听京城耆旧夸赞开国公的舌头,不仅能舌战群儒,还品尽天下美酒,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让人佩服!”
周功成笑着封上封泥,手腕一转,收入神主玉牌之中,正色道:“准备收网了吗?”
刘在点点头,然后反问道:“关于本州淫祀野祠一事,事涉一州香火信力,开国公作为安西路社稷地祇之首,可有什么想法?”
周功成沉吟片时,说道:“老夫担任本城城隍虽然才不过数年,但已经多次听闻城西北一带有数座武王爷庙的事了。”
刘在眉头微蹙:“武王爷庙……看来,武氏还想着死灰复燃?”
周功成双手负后,平静道:“当年武氏被大随夺了气运,就连丹江以南各地的君财神庙都被砸毁,武氏一族西迁至此,要说他们对大随没有一点怨恨,你信吗?”
刘在笑道:“说起来,当年的大武王朝也是盛极一时,武文帝更是被江南百姓奉为君财神,可惜是个二世而亡的短命王朝,连君财神的神位也未保住,被商家鼻祖王氏取代。武阳却想着挂羊头卖狗肉,在安西城这个偏远之地重建祖先的神庙,还改名为‘武王爷庙’,这就有点自欺欺人了。”
周功成自己就是地祇,对于那位武文帝的遭遇,其实更能够感同身受,叹道:“只能说武氏流年不利,当年安西路数州还在萧国治下。他不远万里,将武氏宗族迁徙到这个边境蛮荒地带,以为山高皇帝远,可以重续祖先的香火,没想到还不到百年,这里又成了咱们大随的国土,还真有些造化弄人。”
“不说这个了。”刘在正色道,“我们查知,武氏与风门牵扯极深,甚至不排除他们已经控制风门大多数的势力,至少关外的梁肃路、安西路的两路十六州,已经被他们尽数渗透了。据可靠消息显示,本州那个‘反随复萧会’的组织,背后就有武氏的身影。”
周功成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后,他朝法司方向努努嘴,提醒道:“你师弟快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