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山不了解傅风雪,但他了解剑仙。
傅风雪字里行间的意境和奥妙,虽然大都是自己的体悟。但这丝毫不能掩盖他所想表达的本意。
如果说昔年剑仙留给傅风雪的这三个字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宝玉原石,那么时至今日,傅风雪也没有来得及将它完全雕刻好。
即便傅风雪笔力再强,表达能力再强,这幅字说到底也只是半成品罢了。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影响祝青山看出其本质。
因为话又说回来了,就算这块玉已经被傅风雪打磨完毕,也是不影响旁人看出它的成色来历的。
只是玉易看,意难懂,字易写,境难破。
“这事情可真是诡异起来了。”从傅风雪手里写下的字幅是师尊的真意,事情就开始微妙了起来。
“桃谷出师的那天,叶吟风像是认识师尊的样子吗?”
“不像,若是叶吟风知道师尊的来历,必然不敢做出那样无礼的动作。”事实上叶吟风的无礼的确引来了大祸,厉有隅认为他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谁知道他是不是入了通天之后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祝红雪撇了撇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论如何,燕北那日这么大的阵势,大雪山作为燕北的东道主,他不现身没问题,一个人都没有露面是不是有些奇怪。”
傅风雪向来是深居简出的,他不出现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够资格见他面的叶吟风,也是最后关头突然杀出的,想来是秘密前来,这没有什么问题。
但燕北这样的大会,为何雪山置若罔闻,上到填海境峰谷长老,下到下三境弟子小童,皆与此事没有半点关联。
这是奇怪之处,加之这幅字,想来已经有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傅风雪不仅是见过师尊的,并且还对师尊的性格和实力有着一定的了解。
因而才会做出这等安排。
他知进入雪山的这些人手,根本对桃谷不会有任何的威胁。
他也知若是前去,势必会惹得师尊不快。
厉有隅听完祝青山的话有些不明白重点在那里。
“师尊近些年似乎一直呆在燕北,和燕北现今的第一高手有过会面,两人有接触了解,也不是特别奇怪的事情吧?”
祝青山轻轻笑了一下,心说老子特么现在还没想明白呢,她能通燕家心法,须弥山秘典。
琉璃塔里更是到处都是各宗门的秘典,只有里面有,外面找不到的,没有外面有,塔里寻不着的。
这些都不是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
能一剑劈得通天境叶吟风七荤八素的,师尊很可能是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妖精。
可什么样的妖精能兼顾这么多家人朝绝学在手,却又在历史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呢?
祝青山闲时翻过的史书也有不少本了,没有任何有关这个清风一样的女子的记载。
而她却总会评述许多古事,告诉祝青山,那是假的。
“呼………”祝青山长出了一口气,虽然他嘴上说师尊是人是妖不重要,但这不代表他不在意师尊到底是谁。
“当是四个字。”祝红雪似乎是唯一一个不在乎这件事的人。
三人注意力再回到这幅字上来。
“曾是四个字。”祝青山纠正道。
“万物一剑。”祝红雪和祝青山异口同声。
厉有隅在旁听得此句这才恍然,的确,万物一剑更符合师尊的性情。
她不是那种会在大处入手的人。
她的切入点往往很小,甚至可以说有些狭隘,但会自这一点缝隙当中,以无可匹敌的气势斩出一大片天地来。
这才是桃谷剑仙的习惯。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万物一。精简掉这个字的人是个天才。”祝青山再思索了片刻,越发明白了这三个字的妙处。
不是自傅风雪的笔画,也不是自这三个字本身,而是自从“万物一剑”到“万物一”的精简。
“实在太妙了一点。”祝红雪的视线开始飘忽,似乎穿过了画幅本身看到了什么奇妙的东西。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祝红雪的语速也是越来越慢,说到点字的时候声音已经极轻,几不可闻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祝青山细细再品了一番,觉得剑字一去,其中所包含的意味反而多出了不知多少倍,释儒两道的真意都有涉猎。
从原来颇具杀伐之气的一句剑诀,变得海纳百川,包容万物。
“修行之途是轮回之途。先是由简而繁,再化繁为简。”祝青山停滞许久没有再精进的境界突然之间有了思路。
“道法如是,因缘亦如是。”祝青山喃喃道,旋即也入定,进入了物我两忘的清明状态。
两人就这么在自己眼前突然入定,厉有隅有些哑然失笑。
清明顿悟的状态向来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然则这两个小怪物,自小在桃谷便是如此。不仅看境界上的事情通透无比,坐地入定更是家常便饭一般。
厉有隅依稀还记得那次,祝青山谷内和用软剑的老四下围棋的时候,不知这小子在想什么心事,突然就入神坐照,待得回过神来的时候意境竟破开中三境的界限,破入填海的范畴。
这大约是三四年之前的事情了,当时便将脾气本就不好的老四气了个半死。而后许久才算是哄好。
最妙的事情是,常人坐定,入清明无我这样的神妙境界,总是需要僻静之所打坐,好不为外物所扰。
这两人倒也好,自己展开字幅这才多久,站着就入了定,搞得厉有隅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生怕影响了两人的思绪。
少顷,祝红雪回过了神来,但似乎尚有不明之处,便仍在思索。
见厉有隅颇为无奈地展着字幅,便示意他无事,厉有隅便分神出一道黑影,代替自己执着字幅。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厉有隅淡淡地问道,他知道祝青山入定的时候听不到周围的声音。
“等他。”十分简洁的回答。
“你就这么确定他会帮你?”厉有隅有些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自信,因为她想做的事情实在太大逆不道,也太艰难。
“他一定会。”有关这一点,她从没怀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