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醒来,我已消失,这是……最好的结局。
――凤皇宁渊素拟语
长生殿中,若卿与长生君寂非桀,一个站在角落,一个坐在床侧,两人都出了神。
此时,沈长安身上无伤,神魂中的伤痕也被长生君的神力抚平,在长生君看来,沈长安只是力竭,现在不过是在昏睡回复神力,但是,他却不知,沈长安却被魇住了。
沈长安意识陷入虚无中,周围一片黑暗,可她却清楚的知道,她所在之处,气息混杂,天道规则无序。
这里是……魔界与她的离别都的边境。
她清醒的以旁观者的身份好像在这一方天地间游荡着。
突然,某处亮起来了。
冷冷的光映出那人的轮廓,只让人望见她墨如鸦翅的一头长发铺陈开在她的身后,一袭红衣妖娆。
那人……黑的发,红的衣,与半明半暗的女子的脸颊,交织成令人屏息的咄咄艳色。
沈长安皱眉。
虽然在帝师暮云深将她从魔界与人间边境将她带回去,唤醒她,并赐予她神躯之前,她还是没有意识的、一团混沌的剑灵,可是她作为不腐剑灵,栖居在不腐剑中,跟随她的主人、她的冕尊风孽云征战,却是晓得这是……风孽云失踪的那天发生的景象。
可是……
神识游荡着的沈长安皱眉,接下来应该是魔兵躁动,风孽云退敌,可沈长安环顾四周,风孽云与她身前的空间中,哪里有魔兵的影子?
这……很不对。
突然,从风孽云身后传来脚步声,沈长安看去,只看见了四团黑影,却看不清黑色阴影里裹着的人。
这四个,应该就是导致冕尊风孽云失踪十八载的原因,或者说罪魁祸首了。
突然,有人手从黑影中伸出,皮肤细腻,手指细长,指甲上涂着猩红的寇丹,而她的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泛着幽色的虚幻的神力幻出的玉针,而那针所指的方向……是风孽云的头颅。
眼看那针就要被那人射向风孽云,沈长安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心慌,沈长安想要提醒风孽云,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那针离手,被射向风孽云,沈长安不假思索的挡在风孽云身后,将那针和风孽云隔开,针离沈长安和风孽云越来越近,沈长安不由自主的伸手向它抓去,可是,她明明抓住了,但它却径直穿过了她的手掌,然后刺穿她的胸膛,最后虚幻的玉针还是插入了她护在身后的风孽云的头颅之上,几乎整个针身都要没入。
“老师,你们来”……了?
许是风孽云也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也许,她以为是帝师暮云深,于是风孽云微微侧身,唤道,可是,话还没有说完,风孽云就歪倒在了地上。
风孽云只感觉脑后一痛,她只来得及召出不腐,还没来得及再有任何别的反应,就失去了所有意识。
不腐剑落在尘埃之中,无人理睬。
沈长安抬起被针穿过,却毫发无伤的手掌,怔怔的望着自己带着薄茧的手掌,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她居然……还是没有抓住那根定魂针。
想到此处,沈长安惊怔,她此处……她说此处时,竟然毫无违和感,极为自然的用了一个“还”字,而更让她心惊迷茫的是,她为什么会知道那针叫做定魂针?
沈长安脑子中一片混沌。
“……”
“……定魂针控制不了她多久,我们须得赶快回城,将睡眠虫种到她的身体里去……”
“……她好歹是我风氏少尊,我们这样做,如果被尊主知晓的话……”
“……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私生女罢了,如果尊主真的在意,也不会在她十八岁之后才让她认祖归宗,”他顿了一顿又说:“她可以做我族少尊,成为继尊主之后的冕尊,并非因为她是尊主长女,而是因为在十年前进了浮罗塔,又活着出来,尊主迫于祖制才……”
“……风离!”
“……”
“……我们好不容易等到风孽云落单,而且我们来时她与魔界那么多主君一战,导致神魂不稳,没有让她发现我们,免去了与她的一战,这样好的机会不把握住,等她麾下暮云深和哑女到后,导致我们空手而归,你们可甘心,废话这么多,还不快走……”
沈长安隐隐约约听见他们絮絮,却听得并不真切,她还要再听时,整人人都陷入了混沌之中。
再睁眼时,她还是混沌的状态,可这里,却不是她认识的任何地方。
这是……一间密室。
晦暗密室中阵阵凄厉惨叫,夹着咬牙切齿的咒骂声。几步之外的软塌上,黑衣黑发的女子呼吸微顿,又沉沉睡去。而她榻侧的阴影中,坐在楠木大椅上的男子终于抬头,将目光从他手中的那卷自从他来之后就一直在看的玉简上移开,望了望榻上的女子,压低了声道:“把他的嘴给我堵上,吵的我心烦。”
墙角里的声音果然尽数消去。可是他知晓,他的心烦并不关这声音一分。
墙角榻上,那人身上有她熟悉的气息,好像,她刚刚才见过……那两人,她好像都见过……
沈长安心中有一种预感。
反正室内人不会察觉到她的踪迹,也不会感觉到她,沈长安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发现榻上那人,果然是她的冕尊风孽云。
密室之中,壁上烛火兀自摇曳。那男人身侧榻上,女子颦着的眉似乎展了几分,光影深浅不一投在风孽云没有情绪的脸上,照的她更魅惑妖娆,而即使没有烛火,她额上的浮罗花散开幽冷光芒。
――浮罗花是人间风氏两位执道者的神印,也是她们的标志。
世人皆知,风氏少尊、人间的执道者之一的不腐城君主风孽云在十年前失踪,可鲜少有人知晓,风孽云居然就沉睡在这样一个很小的属城的地下室,十八年时间,不见天日。
沈长安心中有一个猜想,但她不知,她的猜想是否为真,所以她坐在风孽云睡着的床榻边上,冷眼旁观。
密室之中,施刑的男人明明比他们二人都来得高壮,可此刻,这人上前,站在室内原有的两人面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那人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有些胆颤道:“大人,他还是不肯说。”
阴暗石室中响起一声冷笑,男人掸掸衣袖起身,森冷的一双墨瞳扫过室内刑具,顺手带了一把带刺弯刀,站在了室内一角那个遍体鳞伤的人面前。
“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撬不开的秘密,只是受的苦不够多罢了。”
话落,他手中的弯刀便落在那人的肩胛骨处,稍稍用力便连皮带肉的勾起一块,血落在他的脸上,像雪地里骤然盛开的妖娆蔷薇。
犯人目眦欲裂,可他却笑。
他手中弯刀微微下移,便落在那人小臂之上,手上力道随唇角笑容一点点加深,可声中却无半分笑:“这么多天你都不曾开口,那大概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手中的刀从那人肩上移开,却又在反手间直刺入那人的心口。
从旁突兀的伸出一只细白修长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止住了他往前递的刀。
沈长安惊讶。
出现在风离身侧的那人……竟然是沉睡在她身后榻上的风孽云。沈长安下意识的向身后望了一眼,却见榻上,风孽云依旧沉睡着,并不曾苏醒。
沈长安皱着眉,向那两人望去,看了许久,却发现出现在风离身后那个风孽云,只是躺在沈长安身后的风孽云本尊的一道影子。
沈长安叹了一口气,不知是沮丧,还是心酸。
那边,风离轻叹了一声,目光顺着那只手望去,果然见到原本该睡在榻上的女子出现在他的身后,见他望来,无奈的唤他的名字。
“阿离……”
声音切切。
可是,风离知道站在他身后的女子不过只是一道影子,真正的她还在墙角的榻上睡着。
――就像之前的十多年一样的睡着,不曾苏醒,或者,不会苏醒。
风离明知就算刀扎她身上也伤不到她,但是仍然卸了手上的力道,而她顺势将风离手中的刀接了过来,然后再自然不过的将刀送入了自她上前便满脸恐惧的跪倒在她脚下的那个受刑的人的背心。他二人身后,从风离起身便候在一旁的施刑者此刻也跪伏在地,身子几不可察的战栗。
“她”怎么会又醒?!
而且,她是何时醒的?又是何时出现在风离大人的身后的?他竟然没有察觉到!
“阿离,这些事你沾不得。”
“只要你的名字冠了风姓一天,所有因果,只要牵连了我,你就沾不得。”她的语气淡漠。即使明知她说的是事实,可风离仍然感觉一阵难受。
“姐姐……”
有人唤她陛下,有人唤她主君,可是,与他来说,她是他的姐姐,而他不能护得了她,她也从来不需要他护着。
“这样一副要哭的样子,姐姐会有负罪感啊。”风孽云的语气中带了笑,又或者,有几分无奈。她伸出手,有人从黑暗中走出,递给她一方手帕,然后极有眼色重新隐于黑暗。孽云上前替风离擦去他脸上沾染的血,清冷的香气随着呼吸缭入风离的鼻息之间,风离不自然的转过身去。
孽云发出若有若无的一声清笑,于是风离更加困窘了。他挥了挥手,自有人从黑暗中走出,将他二人脚下的尸体拖出去,然后,他拉了孽云的手走向榻边。
“睡吧,我守着你。”
沈长安冷眼看着风离,突然想起她在离别都与魔界边界,看见了那四个人时,也听见有人唤作风离。
风离看着那道影子重新融入榻上躺着的人的身体之中,然后坐在榻侧的椅上,执了那卷没看完的羊皮卷来看,只是,明显的,他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是否是沈长安的错觉,那道影子在融入榻上本体时,她竟然向沈长安坐着的地方看了一眼,而烛火明灭间,原本睡着了的女子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带了一起笑,露着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