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麟手臂酸麻,使不上力气,知道遇到劲敌。他狡诈多智,知道硬拼不是对手,便围着案桌床几与何遇兜圈子,同时大声呼救。
何遇心急如狂,可仓促之间却又追不上慕容麟,只得一阵乱劈狂砍,将帐内家具竟皆砍折在地。
慕容麟见状不妙,急转身一刀劈开帐篷,便要穿帐逃走。他的腰刀弧度较大,刀刃冷碧如水,刀把是一黄金鹿头,鹿嘴里叼一金环,甚是别致。何遇心中一动:“这莫不是鲜卑慕容氏的震国之宝割鹿刀。”
眼看慕容麟就要逃之夭夭,何遇猛提一口真气,揉身急扑,挺剑直刺他的后心。这一剑势如奔雷,满以为会一剑要了慕容麟的性命,哪知剑尖触体,竟是刺不进去。慕容麟后背罩衣划破,露出一副乌黑发亮的铠甲来。这铠甲不知何物所制,竟能挡住神兵巨阙的雷霆一刺。
巨阙刺击不入,但巨大的力道还是传递到慕容麟后背,他喉咙一甜,嘴里射出一口鲜血,吓得魂飞魄散,鬼哭神嚎,绕着帐篷兜圈子发足狂喷,仗着地形熟悉,倏忽间消失在黑暗中。何遇一击不中,在后紧追不放。
慕容麟一脱险,营中护卫没了顾忌,羽箭投枪,转眼攻到。数不清的重甲士兵举着长盾,手握长矛像石墙一样四面合围过来。
何遇大骇,钻入车底已是不及,只得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营帐中乱窜。他暗暗叫苦:“自己踪迹暴露,敌兵越聚越多,此时不能脱身,再过片刻,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何遇左冲又突,转到堆放粮草的地方,急中生智,操起一支火把引燃了一堆草料。这些草料粮食抢自陈家坞,还没来得及运走,正赶上今夜东南风大起,火借风势,登时延烧起来。
何遇狂呼大叫:“白虏杀人拉,白虏开始杀人拉,快起来,快起来逃命。。。。。。”
众苦力一惊而起,哭喊着四散奔逃,为了引开敌人,一些脑子精明的苦力一边奔逃,一边四处点火,一眨眼的功夫,火焰就窜到半空,火势已是控制不住了。
当——当当——当——
营中锣声大响,有传令官手挥令旗大声喝道:“各营原地不动,弓箭手准备,射杀一切妄动者。”
令出如山,就听弓弦急响,惨呼连声,在火场奔逃的苦力,包括后燕士兵顿时多人中箭,倒在地上,余者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何遇满以为能借着火起混乱,混水摸鱼,没想到后燕军队军法严酷,应对有法,一时倒是不敢乱动。但火势一起,刺客显然抓不成了,还是救火要紧。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何遇乘人不备,一猫腰偷偷钻入大车底部,辨认好方向,向前摸去。
一连钻过数十辆大车,前面出现一片开阔地,开阔地的外面便是营寨之外了。大车环绕帐篷,与营外并不相连,不管从哪个方向逃出营外,必需经过一段开阔地。
何遇后悔不已:”自己还是太过大意,只想到怎样混入行刺,就没想过怎样脱身,再过两个时辰,天色一明,自己就成活靶子了,这可如何是好。“
困在此处,只能坐以待毙。一时想不到好办法,只有冒险闯关了。何遇从大车地下钻出,轻手轻脚向开阔地走去。
走了不到三十步,就有夜哨大声喝问:”口令?“
何遇哪里知道什么口令,嘴里含糊一声,装着不慌不忙的样子,继续前行。
”口令?“夜哨又是一声断喝,语气已颇为严厉。
何遇故伎重演,嘴里含混回了一声,加快脚步,他想蒙混再行几步,然后突然加速,强行突围,是死是活就是这一锤子买卖了。
刚迈开腿,就听对面又一声锣响,破空声大作,数不清的羽箭呼啸射来。何遇暗暗叫苦,急忙向旁边窜出,惊慌失措之下,也就顾不上陷阱机关了。
”刺客在这里,抓刺客。。。。。。“
”抓刺客。。。抓刺客。。。。。。“
金鼓声中,铁甲士兵从四周合围过来。慕容楷带兵有方,他手下的士兵遇到敌情,并不慌乱,各司其职,把守住各处通道,一旦发现敌人,便死死咬住,使敌人脱不开身。
何遇刚才已是吃过苦头,亏得迎风纵火才得以摆脱,现在第二次陷入包围,却是无火可纵。
他慌不择路,在帐篷间乱窜,突然脚底一痛,一个趔趄,另一只脚底又是一痛,伸手一摸,自己的一双脚掌已被铁蒺藜扎穿。这种铁蒺藜精铁打造,各有四根伸出的尖刺,长数寸不等,但凡着地均有一根尖刺朝上,用于设置路障是最好不过。
何遇几乎绝望,双脚刺痛无法行走,瞅见旁边不远处有一帐篷,形制颇大,四周圈以大车,守卫却是离得甚远,人数也较慕容楷寝帐为少。
何遇暗忖:“这个帐篷颇为古怪,不像是普通士兵所住,现在处境危险,先去抓个人质再说。”
想到此处,他将身体紧贴地面,摸索着绕过铁蒺藜,向着帐篷匍匐前进。
来到帐篷外面,何遇用剑割开一道口子,缩身入内,就见帐内一灯如豆,帷幕低垂,靠帐壁是一张四围屏雕花睡榻,桌案几凳甚是精致,还铺着地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香气,看样子不像是男子的住处,倒像是女子的闺房。
”难不成是慕容楷、慕容麟、慕容绍的家属?“
”慕容楷治军严格,营中断不会带家属。“
”或是掳掠来的女子作为营妓,鲜卑军队强掳人口是常事?“
”也不像,这帐篷除了规制略小之外,里面陈设还要好过慕容楷,掠来的营妓哪有这个待遇。“
何遇正自猜疑,就听帐外有士兵大叫:”刺客明明跑到这里,怎么就不见了。“
”肯定跑不远,再搜。。。。。。“
”赵王有令,发现刺客,立即格杀,要死的不要活口。。。。。。“
”他妈的,慕容麟这是学乖了,知道活捉有难度,直接要我的人头呢,老子先宰一个垫背的再说“,何遇心中暗骂。
他一骨碌爬起来,向床边摸去,眼光一扫,床榻上竟是摆放着一双精致的彩线绣花翘头青丝履。果然是女子,何遇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就见锦帐一抖,一张绝美的脸蛋露了出来。
何遇来不及多想,巨阙一送,伸了过去,架在女郎粉颈上。
“别动!”
“啊--!”
”慕容珊珊!“
“何郎君!”
“怎会是你?”
“你怎么来了?”
两人同时发问,又同时会意过来。
慕容珊珊是后燕兴国公主,她住在后燕军中,再正常不过。
因慕容珊珊是女子,护卫不便靠得太近,都在大车外面警戒。
慕容楷的护卫则是紧贴大帐,站在大车内侧。其实并不是护卫减少,而是半径变大,间隔大了一些。
何遇暗忖:“若不是这样,自己靠近大帐的机会怕是都没有。”
慕容珊珊拥坐床上,床头摆着一只琉璃荷花灯盏,正在看书。
中国古代琉璃很少,这琉璃灯盏晶莹剔透,很是精美,除了皇室,一般富贵人家有钱也买不到。
慕容珊珊今晚作宫装打扮,青丝如瀑,披在肩上,身穿月白宫衣,宽领广袖,露出一截雪白的胸脯来,眉不描而黛,脸不粉而白,红唇一抿,嫣如樱果,长睫一颤,春水撩人,美得全身发出柔光。
慕容珊珊敛眉轻笑:“何郎君你看够了吗?”玉颈生霞,娇羞无限。
“啊,看够了,啊,没看够。。。我。。。”
何遇俊脸一红,语无伦次回答,心道:“何遇啊何遇,你一见美女就挪不开眼珠,上次见拓跋燕也是如此,太没出息了。”
慕容珊珊忍笑道:“那何郎君拿着剑,是要杀我了?”
“啊,没有。。。没有。。。”
何遇急忙撤剑,还剑入鞘,抱拳施礼道:“南有珊珊,幽幽其芳,殿下绝世容光,让人震撼,何遇唐突了。”
慕容珊珊倾国倾城,见惯了别人的失态,但何遇如此一说,还是让她心生喜悦,抿嘴一笑道:“无妨,陈家坞的事情我刚知道,其实我就是知道了。。。也。。。”一时不知如何措辞,说不下去,小鹿一样的妙目不安地看着何遇。
她是后燕柱石范阳王慕容德的独生爱女,平日身处王府,很少有机会出来。这次借着探视族兄慕容楷的机会,好容易出来一次,就遇到何遇,一见倾心,是以特别在意何遇的感受。
何遇平静道:“陈家坞的事,殿下就是事先知道,也于事无补,所以不用自责,我也不会迁怒殿下。”
慕容珊珊叹口气道:“那。。。至少我会设法提前告知何郎君,嗯,我与郎君一见如故,称呼殿下就见外了,还是叫珊珊吧。”
何遇想了想,回道:“既如此,就称呼殿下慕容娘子吧。”
慕容珊珊点点头,一撩鬓角垂下的青丝,忽然看见何遇脚上的铁蒺藜,吃惊道:“何郎君,你怎么受伤了!快坐到这边来!”一拍榻沿,示意何遇坐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何遇剑眉一蹙,实话实说:“追兵甚急,难以脱身,本想抓几个人质,不想遇到娘子,这里不便久留,何遇告辞了。”
顿了一顿,继续道:”若今日何遇遭遇不测,还烦请娘子将消息送与连云寨冉裕恩师知道。“说完,转身欲走。
就在此时,就听帐外有人大声喊道:“九妹,你歇下了吗?有刺客在你大帐附近出现,我过来看看。”
接着就听到鞭子抽击的响声,兵士的惨呼和慕容绍大声的喝骂:”狗奴才,公主大帐就你们几个废物守卫,叫人如何放心,传令下去,立刻增添人手。“
铠甲碰撞,发出铿锵的响声,显然慕容绍身边聚集了大量的重装护卫。
何遇一听是慕容绍,汗毛倒竖,急忙拔剑在手,就要硬闯出去死拼。
惶急间,就觉一只柔软温暖的小手伸了过来,轻轻抓住何遇右手,往榻上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