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声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
人象刚被开水烫过准备褪毛的禽类,阳光透过窗帘缝隙,亮如出鞘的钢刀
将军正蜷成毛茸茸一团,在床尾惬意的打鼾
我头疼的厉害,这场梦是如此真实,真实的让我惊颤
我下床,打开沐浴“哗啦啦”猛冲,直到浑身通透,四肢发凉,却仍难以摆脱那如蛆附髓般的梦魇
“如果把它记录下来,肯定是部颇为畅销的恐怖小说”
我尝试拼凑能够回忆起来的片段,却发现梦一旦醒来就如同被打破的瓷器,总有些碎片不知撒落在何处
我很不满意的自盥洗室镜子里打量着自己,头发乱耸、胡茬邋塌、脸颊上甚至印有不知那位佳人何时何地留下的腥红血唇,如同妖艳的在笑
我忽然发现失忆是件极其有趣的事情,虽然印象中自己并没有这么瘦,瘦的象一本夹在架子上的书
我打算好好吃一顿
……
真实的世界光怪陆离,堪比顽童手里五颜六色形状迥异的积木玩具,随时都可能构架出你根本想象不到的设施和建筑,形象之奢华,速度之快捷,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我从红红绿绿、香气四溢的各色餐馆前走过,拐进与大剧院毗邻的步行街,然后就看到这条街上最为醒目的巨大招牌
招牌上只有两个字“默默”
未到正午,不算宽敝却十分雅致的中餐厅里已比肩叠踵,耳边除了勺筷碗碟的碰撞就是嘴里咀嚼吞咽声
一个扎着靛蓝头巾身着特色服装的女孩子热情的引领我到为数不多的空座前,用手势示意我坐下
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聋哑人士
与众不同的是她们从不发出类似其它残障者那样恐怖的“啊啊”叫喊
厅墙上挂着醒目的扇形木雕饰品,从左自右镂着几行秀丽的汉隶
“上帝似乎忘记了什么,可他还是慷慨的赐予我们微笑,赐予你们耐心”
我喜欢她们,就象她们比任何人都喜欢自己一样
这种有些戏剧化的陶醉氛围和她们脸上荡溢的幸福感,往往让我无端的产生错觉,感觉她们才是健全的,自己反而浑身疮痍,丑陋可憎
英灵常叽讽我吃饭时的迅猛凶狠,活脱一条饿了整个冬天的狼,但在默默我会呆上很久,只为看她们忙碌而愉悦的身影在面前蝴蝶般飞舞穿梭
我指着餐牌,点了一笼蟹黄包,一笼水晶蒸饺,和一份鸭血粉丝汤
女孩子格格笑着比划了个大肚子,意思我太能吃
我和她相熟,做个鬼脸,索性又点了一盘油焖鳝
也不知从几时起,我开始学会享受这种独特的交流方式,甚至逐渐的直到坚定的认为,全世界最具杀伤力的并非刀枪火炮毒气核弹,而是语言这种让人类自认摆脱野蛮的古老文明
它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现代化武器都打击不到的东西
人心
直接、精准而致命
……
女孩子的名字就叫刘默默,据说从出生以来就不能说话,英灵曾为其做过专栏,动情到不惜顶着压力留出超大版面刊载默默中餐厅的传奇故事
一想到英灵,我瞬间被卷回那个荒诞古怪的梦境,那睿智深沉的老者、黑烟聚积的图腾、双脸转动令人作呕的多尤……
我不禁打个冷颤,到收银台拨通了英灵的电话
“不行,我去不了”
她说了个足以让娱乐界为之动容的名字“………陪局,完了还要做两个小时专访,晚上再约你”
“在那里见面?”
“出了默默餐厅,东南角,今天新开了一间酒吧,老板是我姐妹儿,你在那里等我吧”
她挂断电话,我不禁暗自发笑,步行街东南角?那间酒吧不是叫爱上兔子的胡萝卜吗?它的确是英灵朋友开的,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一个月前
“难道英灵也失忆了?”我不禁笑出声“好在她还没有忘记我”
我忽然感觉很温暖
象一个迷失在黑森林里的旅者幸运的遇到另一个走错方向的人,虽然归途渺茫,但那种久违的依附感又回来了
临近黄昏
我腆着内容丰富的肚子在步行街上闲逛,嘴里啃着离开中餐厅时刘默默塞给我的大红苹果,其颜色鲜艳欲滴,尤如她当时粉嫩可爱的小脸
每次从那里出来,我身心都象经受过洗礼一样轻盈愉快
酒吧就在眼前,玻璃门外簇拥着各色花篮,的确象刚营业的样子
“搞什么鬼?”
我不解其意,进去要了杯生啤,随着那首动感十足却滑稽可笑的歌曲用力晃动脑袋,好象要把那场恶梦甩出去
有人忽然拍我肩膀“嘿,乐着哪?”
不用转身就知道英灵来了,我冲少爷打个响指
少爷彬彬有礼,一手背在身后“有款梦幻系列要不要品尝一下?”
我点头“ILVOE”
他立刻变魔术似的摆出种种我叫不出名字的器皿,杂耍般熟练的将头杯酒调制出来,琥珀微蓝的液体在透明的试管状容器里流动沉淀,象极了我梦中翻滚起伏的海浪
英灵很兴奋“这杯酒叫什么名字?”
“梦之初”少爷似乎对自己的作品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这么美丽的梦境并不是每天夜里都能出现的”
我思绪有些恍惚“有猴子吗?”
少爷纳闷的注视我,仿佛要在脸上找到答案,最终,小心翼翼的问“猴子和梦有关吗?”
我没回答“你喜欢猴子吗?”
“挺可爱的,就是……太象人了”
最后一杯酒纯红,红的血腥恐怖,少爷称它为梦的尾巴
我不知为何突然很想笑
“你简直是个诗人,浪漫却并不肓目”
英灵也赞同“艳俗又不乏深刻,一句话,简单大胆而直接”
少爷受宠若惊,以至于坚决不肯接收理所应当收取的小费
……
遥望夜空,星光显的如此灵动而恬静
在未知的天际自由的、顺其自然的分布着,美奂绝伦
英灵似乎有些疲惫
我望着她,忽然第一次有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明天我请你去海洋水族馆吧?”
我知道,她一直想去
她仿佛立刻回到爱做梦的少女时代“……听说有一条非常灵验的白海豚,假如让它叨着两枝玫瑰,会游到彼此相爱的人面前”
“把命运交给一只海豚”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宁愿相信自己”
我懂她想要什么,只是还不能确定自己能给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