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的公公姓郭,也算万岁爷身边不大不小的红人,平时干的就是传消息的活,是以在宫里也算个人物,虽说万岁不会轻信小太监的话,但在那个位子久了,总能影响到一些看似微小实则切身的事儿。
镇远大将军虽是个武夫,这点颜色还是看得出来的,再加上或多或少听到的消息,便促成了今日的同行。
郭公公用他那特有的小眼打量着建邺城,半响才诚惶诚恐道,“让大将军陪着耽搁,奴才实在惶恐”。
“公公说哪里话,不过顺道的事,都是给万岁爷办事,咋能叫耽搁”。
“是!是!”郭公公陪笑,一行人说话间便进了建邺,而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王敦夫妇却是一直没机会插上嘴。
不过王敦也不在意,镇远大将军李青山乃是他老上级,可以说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没少有老将军的帮衬。想当初年少气盛,以为到了军营便能证明自己,却不想自己一个没钱没势的公子,哪里能在那吃人的军营中生存,要不是当初无意间得了老将军的眼,说不定早已马革裹尸,哪里还有今日的前程似锦。
所以哪怕不说话,哪怕王曹氏不停的使颜色,只要李青山不开口,他王敦就愿意不声不响的跟在老将军身后,甚至军的这种跟随还透着一股子与有荣焉。
至于郭公公,王敦就更不敢得罪,哪怕他还与会稽的王氏沾亲带故,但王氏家大业大,所谓的簪缨世家也不是世人吹捧的,直系族人没有成千也上百了。像郭公公这种连族长还要礼遇的人物,王敦更是得罪不起,说实话,他现在对于圣旨的内容可是十分好奇,现在虽时局动荡,但也没有什么大仗要打,而守军无故不得入京,所以京中的消息,王敦是有几年没收到了。
没曾想竟一下子等来了圣旨。
想起最近愈发紧张的江北,王敦的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更是浑身的冷汗,哪里还能察觉到王曹氏的恼怒。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建邺,引来百姓的指指点点。不消片刻便到了王府,而王四郎等人早已规规矩矩的等在门口。
“王刺史治家有方,咱家佩服!”
听着郭公公提及自己,王敦急急的从靠上,一脸的谦虚,内心却是疑惑,不明白这深宫里的贵人怎么就对自家那几个小子感兴趣了,不着痕迹的朝老上级瞥了眼,却得到“静观其变”的解释,一时只能压下疑惑,引着郭公公进了正厅。
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一千个读者还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呢,更何况王府这些从小在斗心眼中长大的人们。
当然,作为大家族教出来的智者,他们永远懂得什么时候干什么事最好,在宣读圣旨之前,谁也不会做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还是在谁都知道这螃蟹会伤人的前提下。于是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等会在这位贵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可怜可见的,包括王曹氏在内的所有人打了无数遍腹稿,想着等会该如何才能讨好这位贵人,若是他能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众人想想便笑了。可惜,这一切的幻想都随着圣旨的宣读胎死腹中。
“宣青州刺史王敦进京述职”
短短的一句话,打断无数幻想,什么“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更是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便被踢出,王府众人眼里心里只剩下惊恐,“守军无故不得入京”,这是建邺城的黄口小儿都知道的,陛下竟然宣老爷进京。
想着其中的某些可能,王府众人更是惶惶,只有李青山仿佛早就猜到般,气定神闲。
但郭公公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令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也不禁皱眉,内心猜疑不定,“不知王刺史可知颜府去处,咱家这里还有一道口谕要带”。
“哪个颜府!?”插话的不是王敦,而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王四郎。
“建邺城里还有两个颜府么?这点咱家倒是不知道……”
郭公公话音未落便赶紧被王敦接住,狠狠地瞪了眼王四郎,王敦陪笑道,“公公说笑了,我这就备马带公公过去,万岁爷的事可是天大的事,不能耽搁”。
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王四郎,郭公公也没计较,笑道,“倒不是万岁爷的口谕,只是临行前皇后娘娘特意嘱咐,带给颜家七娘的口谕”。
作为皇上身边的红人儿,他原本不用解释的,但不知为何,不仅解释了,还解释的如此令人“荡气回肠”。
嘶……
这下王府众人更是惊疑不定,不明白足不出户的颜七娘怎么得了皇后娘娘的眼。至于王四郎更是不堪,于大庭广众下失宜,却也只能眼看着众人簇拥着郭公公而去,独留他瘫软在原地。
借今日的圣旨逼颜府退亲是他想出的,事情也是他干的,只是王四郎不明白前一秒还众人唾弃的颜七娘怎么就成了香饽饽,还是金贵的香饽饽。
这点不仅王四郎想不明白,颜府众人更是想不明白,因为郭公公的到来,颜府迎来了今日的第三次热闹,最热闹的一回热闹。
皇后娘娘,那可是惊天的贵人,竟然还有口谕传来。饶是颜正见多识广,也不由为之振奋,沐浴更衣了许久不说,更是连珍藏多年的蓬莱香都贡献出来,颜珞严等几位颜家子弟也跟着沾光不少。
热闹的气氛中,只有颜七娘一人浑身冷汗,尤其在颜府众人一声声恭维中,在颜正的兴高采烈中,在颜谢氏的嫉妒中,这种不安的情绪愈发激烈。
旁人猜不到皇后娘娘怎会给自己这个没权没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口谕,但听过李云苒的话,颜七娘怎么也猜得八九不离十,正因为猜到,才更加不安。
毕竟,那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想到这里,颜七娘不由自嘲一笑,“大概,她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想到此事经如此严重,真真是老天垂怜”。
颜七娘抬头,望着这冬日里愈发阴沉的天,“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