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甄爱坐在审问室里接受询问,言溯欧文还有另外几个警官立在玻璃窗外看。
问话的是贾丝敏。
近距离和甄爱面对面,她又不动声色打量了甄爱几眼,她的美莫名让人想到伊甸园里上帝最珍视的花,柔弱,不染凡尘,透着一股仙气。尤其是一双眼睛,很黑,很亮,像水底的黑曜石,清澈,波光粼粼。
言溯身边出现这样少见的绝美的女孩,贾丝敏心里不太舒服,但一想言溯的性格,想起他一路都没看甄爱几眼,又有一丝得逞的幸灾乐祸。
贾丝敏先问了些基本信息。她以为甄爱是普通留学生,英文不好,所以说话格外的慢,慢得像在给听力不好的老人说话。
“你和江心什么关系?”
“室友。”
“能描述一下当时看到案发现场的场景吗?”
甄爱流利道:“回宿舍的时候门是松的,一碰就开了。她躺在地上,到处是血,我只看了一眼,后面就没了。”
“之后呢?”
“报警。”
回答得太过干净利落,让贾丝敏些许的措手不及,她的语速也恢复平常:“之后你就一直在现场?”
“是。”
“在做什么?”
“站着。”甄爱丝毫没理会她话里的疑问。
“站着?”贾丝敏的尾音袅袅上提,不相信的意味很浓。
甄爱依旧淡淡的:“嗯,站着。”
贾丝敏莫名觉得她的眼瞳黑得幽深,沉默了一两秒,问:“正常人看到室友躺在血泊里,不会过去看看还有没有救吗?”
“有人围着尸体,我觉得太挤了。”甄爱脸颊白净,很是坦然。
可贾丝敏觉得这话很诡异:“围着……尸体?”
“是,言溯先生在检查现场和死者,我没必要凑上去添乱。”
“当时S.A.也在?”贾丝敏诧异了,语速飞快,“他怎么会去你的宿舍?”
甄爱淡定反问:“这个问题和案子有关系吗?”
贾丝敏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玻璃窗外,言溯若有所思看着里边的甄爱,忽然问欧文:“你觉不觉得,她太镇定了?”
“什么意思?”
言溯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侧脸异常的平静:
“看到杀人现场时,她没有尖叫或后退,甚至没有一丁点儿惊恐或躲避的反应,仅有的只是抱着手。就像现在问话,她回答得有条不紊,一句语法错误都没有。语速,逻辑,全部没问题,她真正一点儿都不惊慌。”
欧文也看向甄爱,无论是暗地里接受检查汇报情况去实验室;还是日常生活,她都是这样,眼睛黑漆漆的像一潭深水,没有半点涟漪;脸颊干净白皙,平平静静,即使是微笑也没有真正的笑意。
她本身就美,笑起来尤其惊艳,她应该多笑的。
欧文蓝灰色的眼眸微微一敛:“你怀疑她?怀疑到哪种地步?怀疑纸上的密码是她写的,为了吸引我们跟过去?她先到杀了人,等着我们过来证明她的清白?你认为她有牵连?这不可能,Ai她……”
“当然不可能。”言溯打断他,居然笑了一下。
欧文缓了脸色:“谢谢你相信她!”
“什么?”言溯斜眼看他。
欧文解释:“我很开心你终于开始相信他人,而不是永远拿那些冰冷的数据和证据。”
“你是在鄙视我。”言溯脸色不好。
“我是在表扬。”
“你认为我会被‘相信’这种抽象又感性的东西左右?”言溯漠漠的,“我不认为是她杀的,因为刚才在现场把她支出去后,我检查了她的东西。”
欧文扶额,果然还是他……
“浴室里只有一个人的洗漱用品,甄爱床上的衣服明显不是她的风格,是死者的。因为没地方放了,所以都摆去她床上。
她不在宿舍住。
没什么接触的人不会有什么仇恨。
打印机是死者的,甄爱用过,说明两人关系不坏。另外,如果有仇恨,出于较量的心理,死者也不会把衣服摆在她床上。
宿舍里只有书架上的书是甄爱的。按颜色分大类,不同颜色摆在不同层次,再按字母顺序排列,不住的地方都整理成这样,她有很严重的强迫症。可杀人现场换来换去,血迹拖得到处都是,在她看来,一定会觉得一点儿美感都没有。”
结论是:
“如果她杀人,会用一种更优雅又不失狠烈的方式。”话中竟含着极浅的赞许和认同。
欧文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这是在表扬人?”
“当然。”
欧文望天,这人没救了。
“不过,有个问题我很好奇。政府会给部分证人免责权,杀了人不会受到处罚,我相信她也有。”言溯背着光,眼眸在这一瞬间乌漆漆的,“如果她杀了人,你会怎么办?”
欧文反驳:“她不会。她没有社交圈子,所有的精力都在她的专业上。这样认真纯粹的女生根本不会去......”
“是啊。”言溯反讽,“因为她认真又专业,所以她永远不会杀人。”
欧文梗住,挫败地叹了口气,言溯这人在逻辑问题上是天xing爱较真啊,
“我也知道这句话的前因后果毫无联系,逻辑上说不通。但我还是相信她。就算你说的这种事真的发生,”
欧文一笑,没有丝毫犹豫:“我也要履行我的职责,不管遇到任何情况,不管对方是谁,拼尽全力护她安全,即使殉职也在所不惜。”
言溯不语,轮廓分明的脸颊微微一动,下颌咬出一道动容的线条。
他小时候在中美两地切换,语言环境的频繁转变让他孤僻冷清不善交际,还三番四次被妈妈拎去做自闭症检查。如果说他在美国有朋友的话,那就只有一个欧文。
欧文也是混血儿,因为母亲被杀而立志当警察,不仅做了警察,还成了队伍里最优秀的特工。
以前到现在,他的信念一直都很坚定。
言溯看向玻璃窗那边的甄爱,忽然想,这些时时刻刻都要伪装身份的人,他们的信念又是什么?
贾丝敏还在继续提问:“可不可以问一句,为什么你的室友被杀了,你一点儿都不难过或惊慌?”
甄爱莫名想起言溯的那句话,有样学样地反问:“你既然征询可不可以问,为什么我还没准许你就直接问了?既然你原本就要问,为什么开头还要征询我的同意?”
贾丝敏:……
这种绕来绕去的调调怎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玻璃窗外的欧文脸有点儿灰,古怪地看了言溯一眼,后者淡定自若,不作任何反应。
贾丝敏脸僵了:“这是礼貌的习惯用语。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她把甄爱的岔开话题当做是逃避。
甄爱只答一句:“或早或晚,人都是要死的。”
贾丝敏:……
这是一种怎样的世界观?冰冷,没有同情心。
“详细说一下死者的情况,包括朋友人际圈。”
“我只知道刚开学时,她很活泼开朗参加了很多社团,比如攀岩跳舞之类的。她朋友很多尤其是男性朋友……”
“有男朋友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是室友……算了,还有别的吗?”
“前段时间她说太忙,退掉了很多社团,唯独留了密码解读社。另外,她总爱在课堂上睡觉。”
贾丝敏觉得这些信息毫无用处,又认为甄爱在打马虎眼,“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你倒记得清楚。”
“我和她就讲过几次话,不难记。”
贾丝敏自以为理解,“你们关系不好?”一个冷淡又孤僻的女孩,一定羡慕嫉妒那个欢乐开朗招男生喜欢的室友。
甄爱不答了,缓缓往椅背上一靠:“剩下的和我律师谈吧!”
贾丝敏一愣,程序上她一句话也不能问了。通常非本土的人没有那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不管问什么都会极其配合,没想甄爱突然就不肯说了。
欧文示意等在门口的律师,律师很快把甄爱带出来,还警告贾丝敏:
“我可以投诉你言语误导!”
贾丝敏灰着脸不吭一声,这一刻她真恨美国这种司法体制给嫌疑人那么大的自由!
律师带甄爱去登记信息了。
贾丝敏走出来见言溯一直在隔间,不禁脸红,觉得刚才很丢人,又向言溯提出了咨询的申请。他是FBI和CIA的特别顾问,大家自然想得到他更专业的意见尽早破案。
可很明显,言溯不感兴趣,他还没来得及拒绝,欧文把他拉到一边,低声:“你必须参与这个案子。”
言溯眼眸静静瞧他,一副“没吃错药吧轮到你来命令我”的表情。
“要搞清楚江心和那串密码是怎么回事,还要搞清楚有没有别的密码。”欧文语速很快,“这案子可能和Ai没有关系,也可能江心要害Ai结果出了意外,还有可能有人要杀Ai却杀错了江心。这么多种可能,必须弄清楚。”
言溯一副“这种小型案件地方警方完全有能力解决不需要我出马”的表情:“哦,让我去处理10年前我就能解决的案子,哈,我的生活真是每天都在进步。”
欧文头疼地纠正:“‘10年前’这种话不适合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说。”
言溯木着脸:“哦,请你相信警方。”
“我不信。”
“不信你自己来。”
“地方辖区的独立案件,非恐怖袭击非公共安全,特工不能插手。”他声音很低,急得手都攥成了拳。
言溯有自己的骄傲,可此刻他唯一的朋友紧张又着急,他不能置之不理。他斟酌半晌。终于转身看向贾丝敏:“可以。”
贾丝敏很开心,笑道:“S.A.你喜欢音乐,纽约国际音乐节要开幕了,我朋友在那儿做策划,拿票的话……”
言溯点点头,掏出支票簿唰唰签字递给她:“我要四张,谢谢!”说完人就走了。
贾丝敏捧着支票愣住,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欧文跟着言溯离开,直摇头,有这么迟钝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