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晴空山顶白纱裙
“对不起,夕博,我知道我该好好活下去,可是——”年轻女子的脸一如她身上的纱裙般苍白,她双眼无神,一步步走向那黑暗空洞的深渊。
“不要!”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男子颤抖而绝望的声音。
年轻女子停住了脚步,她的双肩微微颤了颤却没有回头。
“求你了!”男人的膝盖重重的磕在棱角分明的石块上,白色的牛仔裤上顿时渗出了红色的斑点,他英俊的脸有些扭曲,“求你了,我答应过夕博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如果你跳下去,我——,你要我怎么办?”
“没有了他我又该怎么办?”像着了魔,她越来越接近那条人生的分界线。
“夕博!你这么做夕博不会原谅你的!”男人的声音越发颤抖,眼睛里的血丝像一根根蹿动的火苗。
白色的纱裙继续向前飘动着。
“小慧!小慧!”年轻女子的身后又传来了一阵杂乱的步履声。
“不要过来!”
“辛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难道到现在你都不能停止伤害他?”
“不,我没有!”这句话让她的身体猛烈的晃动了起来,“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夕博到死都不想让你知道真相,你知道为什么吗?他想让你快乐,他觉得让你忘了他是他可以给你的最后的礼物!他为你做了那么多,那么你呢?难道能为他做的就仅仅是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小慧,妈也给你跪下,要是你死了,那妈也不想活了!”老妇人头发散乱,满脸泪痕。
“妈,你先起来!”是一个男人。
“你走开,我只要我女儿!”
“小慧!”
白纱裙的身体向一边飘忽的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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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腿没事吧?”
“没事!”
“还是清洗一下伤口吧,天气这么热,不小心一点会感染的!”
“不用了!”
“我去拿药箱!”
丁沸重重的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时间过的真快,徐夕博已经死了快一年了,这一年,大家都像徐夕博希望的那样非常安静的继续着各自的生活,甚至没有人再提起他,只有辛慧……
“过来坐下!”
“喔!”
葛琳小心的卷起他的裤管。
“我自己来!”丁沸现在才意识到从膝盖处传来那股隐隐的痛感。
“坐着别动!”葛琳面无表情的推开他的手。
“啊!”丁沸忍不住轻声叫了,破损的皮肤和牛仔裤粘到了一起,尽管葛琳的动作很轻,但那种撕裂的疼痛还是让他无法掩饰。
“还说没事?”本来已经凝固的伤口又冒出了很多血珠,葛琳用湿毛巾小心的擦拭着,“你忍一下,我用酒精帮你消一下毒!”
“唔!”丁沸的腿颤了一下,他满脸汗珠,巨大的灼痛感让他的眼眶都湿了,“怎么了?我不是很痛,真的!”
“难道大家不见面,什么都不提就真的能忘了他吗?”葛琳已是泪流满面,“我们真的能忘了他吗?这一年,我们拼命的做事,为了不想起他,我们刻意不见面,可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呢?”葛琳这一年几乎没有笑过,她真的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人要我们忘了他,从来没有啊!”丁沸看着那继续渗出的血水有些语塞。
“怎么办啊?该怎么办?我以为我会慢慢地忘记他,可我却越来越不习惯没有他的生活,我过的太辛苦了!”
“那又能怎么样呢?”男人比女人可怜的地方是当女人悲伤时可以用眼泪宣泄,而男人只能用心灵不断去承受负荷,丁沸点了根烟,“星期天是夕博的生日,你去吗?”
“到时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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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辛骏正要出门,“她在花园,你自己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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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慧坐在黝绿的草坪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像往常一样,丁沸解开鞋带在她身边坐了下去。这一年多,他每天都坚持和她见面,尽管见面会让他有股说不出来的难受。辛慧几乎从来不说话,似乎是在抗议他对她隐瞒了一切。“那个——”几乎是同样的开场白,接下来又将会是长时间的沉默。
“能和我谈谈夕博吗?”
“啊?”辛慧突然的话语让他显得有些迟钝。
“可以吗?”
“好!”丁沸点点头,声音很低沉。
“夕博生病时,很——,痛苦吧?”
“唔!”这个问题又把他带进了那段锥心的往昔。
“他——,真的很痛苦吗?”辛慧重复着那个问题。
“是啊,很痛苦!但是他很坚强,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他很痛!”
“是吗?”
“虽然痛苦,还是希望你能幸福!”气氛压抑的可怕。
“我,很爱他,你相信吗?”
“我相信!”
“唔!”辛慧似乎得到了一丝解脱般的点了点头。
“对不起!”
“什么?”
“其实瞒了你那么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对的!”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丁沸,甚至这种困扰让他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如果他的身份只是徐夕博的朋友,那他会不会答应他隐瞒她呢?而且事情的结局并不是徐夕博希望的那样,那种悲哀的气氛并没能够抹灭,相反还留给了辛慧太多的遗憾,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自私在作祟?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一切不都是我的错吗?让一个不幸的男孩失去了他唯一的亲人,让你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也让葛琳失去了最爱的人!”
“辛慧——”丁沸害怕引起她情绪上的波动。
“我很平静!”辛慧打断他。
丁沸无语。
“明天是夕博的生日,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丁沸看着她没有回答,他一直遵守着和徐夕博的承诺,他真的不想再发生什么了。
“不行吗?”
“你应该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唔!可我只是想告诉夕博我会重新开始!”
“你——,说什么?”丁沸吃惊的看着她。
“我还能重新开始吗?”
“当然!”丁沸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的情绪,只是瞪大眼睛傻傻的看着她。
“知道为什么吗?”丁沸摇了摇头。
“因为我想做一个值得夕博爱的女人!”辛慧浅浅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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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一切都是虚芜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那张镶嵌在墓碑上的照片和上面依然清晰的字迹证明曾经他存在过,几个年轻人慢慢地向它走近。
“好像已经有人来过了!”
“咦!花瓣上还有水珠,可能刚走吧!”谢云还是那个谢云,依然显得那么理性,这种理性也让她在短短一年中成为了这个城市最有身价的律师。
“可能是怡凡吧!”
辛慧在墓碑前蹲下了,她轻轻地放下手中那束铃兰,细长的手指擦拭着那张已经被江怡凡擦拭的很干净的相片,相片上的徐夕博依然有明亮的眼睛,那里曾给过辛慧无限的温存,而此刻却是四目相对无语。
“夕博,我们来看你了!”久久未能散去的悲伤又绕上心头。
“葛琳,今天不准有人哭,因为今天是夕博的生日!”
“对,丁沸说得对,”辛慧站了起来微笑地看着徐夕博的脸,“夕博,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夕博!”
“帅哥,生日快乐!”
“夕博,你放心,我会重新开始的,会快乐的去过每一天!”
“来咯,开香槟咯!”谢云用力晃动着手里的瓶子。
噗!乳白色的泡沫升得很高,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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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您好!”
“是我!”
“噢,是怡凡?我们看到了你的花,你现在在哪?”
“我在家!”
“喔!”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有点事要你帮忙!”
丁沸看了看枕边的闹钟,“就现在也可以,你方便吗?”
“好,在哪见?”
“那就在586号酒吧吧!”
“一会见!”
丁沸到时江怡凡已经在等他了,两人对视笑了。
看着面前那个一年没见的大男孩,似乎他已经完全是个男人了,仅仅一年的时间,那种青涩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那种成熟似乎远远超过了他的年纪,那种成熟让丁沸有些难过,徐夕博活着的时候是多么疼他,而他走了,他们这些朋友却没有人给过他一点关心。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江怡凡优雅的喝着杯里的威士忌,“才一年没回来而已,可拧开门锁发现一切都糟透了,到处都是变质的气味,哥的床单发了霉,连他的相片也受潮褪色了,这样怎么能行?又不能把它们搬到美国,所以想到了你,想把钥匙给你,如果你有时间,希望你偶尔可以过去让它通一下风!”
“好,没问题!”
“谢谢,这样我就放心了!”江怡凡松了口气似的把钥匙推向丁沸。
“怡凡!”
“唔?”
“在那边还好吗?”
“还好,已经毕业了,当地有几家公司想聘用我,但我好像对那边的生活不太习惯,可能还是亚洲的生活方式比较适合我吧!唔,去日本或者韩国的可能性比较大!”
“没想过回国吗?”
江怡凡抿嘴笑了,“暂时没这种考虑,这个地方有太多不开心的记忆!”
“可以把我当成你哥吗?”丁沸非常认真。
“什么?”
“把我当成你哥那样,有什么不开心或者麻烦就告诉我,这样可以吗?”
“谢谢!”江怡凡由衷的说了句谢谢,为过去,也为现在,“我会记住你说的话的!”
“那等你安定下来后或者过程中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告诉我!”
“好!你呢?你们过得好吗?还有她——”江怡凡不恨辛慧,但他始终很难释怀的去面对她。
“大家都在努力去忘记,去重新开始,她也一样!”丁沸能理解他的心情。
“我明天下午就走了,想去作一下准备!”
“那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又不是个小孩子!”江怡凡看着他,“怎么了?”丁沸突然怎么回事?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窗外,满是怪异的脸上无比苍白。
不!怎么回事?他看到了什么?那张脸——,丁沸拔腿向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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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深夜两点,马路上已是人烟稀少,丁沸神经质的向四周张望着,但他什么也没看到。
“出什么事了?”江怡凡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没,没什么!”可他分明看到了,那张从窗边经过的脸,那张脸,那张脸分明是徐夕博的脸。
“真的没事?”江怡凡狐疑的看着他。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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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盒烟已经快抽完了,怎么可能?但那张脸是那么清晰,那是张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的脸!可那张脸不是真的已经化成灰了吗?他不信那是幻觉,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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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沸!”
丁沸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脑屏幕。
“丁沸!”
“啊?”丁沸猛地转头看着那个拍他肩的人。
“经理让你进去一下!”是经理的助理小黎。
“好,谢谢!”从586号酒吧出来到今天已经半个多月了,这半个多月丁沸始终都处于半昏迷状态,他到底看到了什么?甚至后来他又去了那家酒吧很多次,但那张脸始终没有再出现。“经理!”他推开了经理办公室的门。
“坐!”经理笑的居心叵测。
“谢谢!”丁沸在他面前端坐下了。
“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没有!”丁沸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了,这个月到目前为止他的工作业绩仍为零。
“小丁呀,你是我们公司最聪明,最有前途的年轻人啊!”经理对公司的每个年轻职员都是这么讲的,“年轻人嘛,总有这样那样的烦心事,但是影响到工作就不太好了!”经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他。
“知道了,经理!”
“唔!”那条缝似乎大了一些,“我早说你是我们公司最聪明的年轻人嘛!”经理始终在“人”前面加了“年轻”,言外之意,你的聪明仅限于年轻人中,他才是公司最聪明的人,“出去做事吧!”
“那我出去了,经理!”
“唔!”
走出办公室,丁沸面带笑容的走向自己的位置,所经之处都是一片揣测的表情,他不再像从前那样不经人情世故了,就像此时,他知道他的同事们希望看到的是他何等的消沉沮丧,但他却面带笑容,反而让他们产生诸多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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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葛小姐!”
“唔,明天见!”葛琳锁了门朝停车场走去,半年前父女俩在这开了一家餐厅,以葛至昆的经营才能,这家西餐厅很快就生意红火,葛至昆没有要求女儿做什么,但葛琳还是慢慢地去尝试经营,她觉得那是一种责任感,世态的冷暖几乎已经尝遍,而她也已经可以坦然的面对人们犀利的目光。拉上车门,电话响了起来,“喂,谢云啊!”
“星期天有没有空?”
“有事吗?”
“工作太累了,想出去吃烧烤,我已经通知其他人了。哎,你也知道,有了美味没有好酒会多扫兴,哪——哪——哪——,所以就想到你了!”
“没问题!”葛琳爽朗的笑了。
“哎呀,真是个好人呀!”
“那到时联系吧!”葛琳挂了电话,似乎谢云永远是那么开心,什么事情在她眼里都会变得简单,真让人觉得羡慕。
红灯
堵车已经堵的很长了,看来一时半会也过不了了,葛琳低头在cd盒里翻着,“砰!”巨大的响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剧烈的撞击了她的车窗,她猛地抬起头,“天哪!”葛琳吓得叫了出来,一个血淋淋的脑袋正贴在她的车窗上,那双大大的眼睛在求救似的看着她,两个一脸凶狠的男人冲了上来,他们扯住那个血淋淋的脑袋拼命地往后拽着,瞬间车窗上只留下了两条长长的血手印,葛琳听不到声音,只看到的是那个血肉模糊的身躯正蜷缩在一起,还有那两个男人一次次高高抬起的皮鞋,那双眼睛依然那么无助的盯着她,曾经她不是也那么希望有人帮助她吗?没有细想,她猛地推开车门,“住手!”她向他们怒吼。
又一次抬起的皮鞋放了下去,“小娘们,你少管闲事!”
“如果你们再碰他我就报警!”葛琳丝毫没有一点惧色。
“妈的,老子清理门户你也管得着?”他狠狠地又蹿了地上那个一脚,“你替他还债啊?”
“他欠了你们多少?”
“五万!”他拿了根烟叼在嘴上。
“胡说,我没欠你们那么多钱!”地上那个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
“小子,你找死?”烧红的烟头狠狠地刺向他的肩膀。
“啊!”那个人发出了一声惨叫。
“钱你们拿去,”葛琳已经拿出了支票,“走,要不然我马上报警!”
“小子,运气真好啊,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妞救你!”
“滚啊!”待他们走远,葛琳蹲了下去,“能起来吗?”
“为什么要给他们钱?”他站了起来,像是很是不满。
“你真的想死吗?”
“他们不会打死我的,因为那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是吗?”葛琳想不到他死到临头还那么倔,“那你就不应该扑到我的车上!”
对方不吭声了。
“嘟—,嘟—,嘟—”一串尖锐的鸣笛声响起了,这个城市充满着冷漠,似乎已经很少再有人会帮助谁了。“先上车吧!”
他站着没有动。
“你不担心他们再追来?”
他舔舔嘴角的血迹,警觉的看了看四周后还是跟着她走了过去。
“进来呀!”葛琳看着他木木的站在车门前,身后的车队依然不停的按着喇叭。
“我身上——”他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灰尘和血渍
这样的举动让葛琳对他平添了一份好感,她从车座旁抽过了两份杂志。
一路上他都拘谨的坐着,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和车上的任何东西接触,这些举动葛琳都看在眼里。
“你要带我去哪?”
“你要去哪?”
他没有接话。
“要去医院吗?”
“不用,又不是第一次,而且这一次他们下手已经算轻了,没事!”
葛琳的心微微的一揪,“那送你回家吗?”
“家?”他牵动着嘴角的伤口笑了,“我没有家!”
葛琳没再说话,车往她家的方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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