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阮轻楚陪同阮灵韵一起拜访明德侯府之日,便是今日。
罗慕玉一大清早练完一套剑法,披了一身樱桃红兔毛滚边儿的披风出了门,如今她身子逐渐壮实,在深秋入冬之际依然不觉得冷,故穿的衣服不算多,暖炉子自一年前就没用过。
待她望见穿成个毛球,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阮灵韵,不由得笑出了声儿。
阮轻楚站在门外,与阮灵韵一道儿迎接,他今儿一身鸦青色大氅,着黑色奔云长靴,看起来倒不像个文人,还有几分精干武者的模样。
见罗慕玉眼中露出异色,阮轻楚眯着丹凤眼,故意将话题引向自己,道:“方才晨练回来,倒没有如何收拾。”
“你居然会晨练?”罗慕玉愣了一下,罗慕遥晨练还差不多,你个男2是文官,晨练个瞎啊。
更何况,他身上齐齐整整的,头发一丝儿不露地束在冠中,是没收拾过的模样么?骗鬼都不信。
“有何不可?”阮轻楚疑惑地眨眼,有意无意地套话,“莫非玉妹妹每日早晨会练武?”罗慕玉大清早脸上红扑扑的,精神劲儿十足,举手投足带着一股劲道,自一年前,阮轻楚便发现她习了武,但没想到小姑娘早上要出门访友,居然还会起早训练。
“……”罗慕玉算是发现了,这个家伙哪里如同书中那般完美,平时没啥事干,总是酷爱捉弄小姑娘,而且特别喜欢打听他人*,尤其是……她的。
罗慕玉偏偏不说,拉着阮灵韵的手呵呵笑道:“我懒得很,和灵韵一样爱睡觉。”
阮灵韵忙点头傻乐,拍着罗慕玉的手,笑道:“尤其是入冬了,怎么着都睡不醒,好想永远闷在被窝里。”
“每日早晨,我都会舞剑,不知玉妹妹练的是什么剑法?”阮轻楚不是普通的文人,平时伴随着皇帝,便要会上那么两下子,他自儿时便跟着师傅学武,强身健体不消说,打几架几乎完全没问题,不似普通书生般手无缚鸡之力。
罗慕玉咬咬唇,赌气似的道:“也就湘夫人的缳女剑罢了,每日练习当锻炼身子。”还有完没完了……
阮轻楚微微眯着眼睛,“哦”了一声,显然一副不信的模样,看得罗慕玉心中发毛。
算了。
罗慕玉决定自暴自弃,在长袖中捏着拳头,问道:“我们何时出发?”
阮灵韵将她拉进小院儿,嘻嘻笑道:“先进来暖和暖和,等九表弟来了,我们再一同出去。我准备了五样点心,三盘酸的,一盘甜的蜜饯,一盘辣条儿干豆腐,待会路上吃,你先过来尝尝!”
九表弟?
罗慕玉愣了一下,对了,九表弟不正是九皇子,阮家还有一位女儿在宫中,被封为阮嫔,其所出便是九皇子,如今和她一般大小,十岁。
阮轻楚今日带九皇子出门玩耍,正好与罗慕玉、阮灵韵一道儿去明德侯府,两个姑娘去后头瞧杨雨馨,他则和九皇子拜访明德侯。
罗慕玉和阮轻楚坐一间屋子,总感觉有些不适,对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好似要将自己看穿一般,难受得慌。她和阮灵韵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巴不得那九皇子赶紧来,好前去明德侯府上。
“不知大表姐如何了,她在侯府和妯娌相处可好?”阮灵韵忧心忡忡地道,杨雨馨的身子每况愈下,虽然阮灵韵和她关系平平,但好歹是亲戚。
罗慕玉顺嘴一说:“到底孙姑娘嫁了过去。”最毒弟媳孙淑锦和杨雨馨同住一个屋,能好才怪了去。
“啊!”阮灵韵蓦地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儿,突然气呼呼地哼道,“她啊,就是她啊!我想起来了,你们等等我,我去换身衣裳!”
阮灵韵“唰”地从炕上起来,一甩手上的点心粉末,以极快地速度冲出门去,又将罗慕玉和阮轻楚单独留了下来。
“……”
和极端聪明人在一块儿,罗慕玉表示自己压力很大。
“听说玉妹妹开了一间铺子,在尚文书院附近。”阮轻楚转过头来,颇有意思地看着罗慕玉,温润如玉的脸上,因为热气被蒸得发红,精致的鼻子上冒出了几粒细细汗珠。
罗慕玉离他不算很远,将他的脸看得十分清楚,阮轻楚的皮肤十分细,连毛孔都看不到,她不由在心中嫉妒了一番,半晌没回答他所问的话。
“我四妹懂事太晚,你若得空,便顺便教教她。”阮轻楚目光自然得很,但罗慕玉硬是感觉到不自在。
“尚文斋,我打理才半个月而已,不过,它是母亲铺子中赚得最少的。”罗慕玉自知不可能不说话,随便聊聊铺子,也好过于干瞪眼罢。
“是么?”阮轻楚温和地说道,眉眼间多了几分自然的喜悦,“尚文书院,在京城当中,算不上一流,但也不差。铺子中所售的笔墨纸砚,尽是上好之物?”
“毫是狼毫、羊毛、山兔毛、石獾毛、香狸毛,管儿是紫竹、斑竹,还有不少的太仓笔。”罗慕玉道。
阮轻楚点了点头,太仓笔笔锋锐利,饱满圆润,柔而不软,婉转流畅,富有弹性,最重要的是不算太贵,罗慕玉当真是做了不少功夫的,类似于猪毫之类价格低廉的笔,倒不适合尚文书院档次的学生用了。
阮轻楚想了片刻,当下建议道:“玉妹妹不妨购置一些青羊或黄羊之毫的羊毫笔。”
“为何?”罗慕玉很是疑惑,羊毫十分柔软,写出的字柔弱,一般女子才会使用,在全是读书男人的尚文书院旁边卖这个,难不成是想诅咒她亏本?
见小姑娘水汪汪大眼睛满是不解,阮轻楚摇了摇头,忍笑答道:“最近陛下迷上了已道先生的字。”
相传蒙恬“用枯木为管,鹿毛为柱,羊毛为被”发明了毛笔,但之后原材料多了,笔的种类适合各种不同人群的偏好。阮轻楚习惯用的是兔毛紫毫,写出来的字飘逸俊秀,但已道先生的字偏向阴柔,讲究圆润含蓄,不可露才扬己,后宫宫妃纷纷相继模仿,以羊毫之笔,竟还写出了丰腴柔媚之味,景仁帝得了其中一位嫔的字,大为赞赏,甚至还封了妃。
“羊毫笔,廉价易得,较之狼毫笔经久耐用,玉妹妹可选条幅、玉笋、玉兰蕊、京楂。”阮轻楚见罗慕玉听得眼睛发亮,不由地说得多了。
罗慕玉又问纸张,阮轻楚又建议了几种,他字写得多了,比较能够了解消费者的喜好,给罗慕玉建议的,都是既实惠又好用的笔,价格还不算太低,使用者还不会丢脸。
听得罗慕玉是心花怒放,本来她正愁着去请教谁,恭王府和自家闹僵了,肯定不能再咨询表哥齐朗宇,她还想使唤下人做个市场调研分析,这下好了,有专业行家帮忙出主意,自然省了不少的事儿。
阮轻楚眉飞色舞地说着,罗慕玉灵机一动,引着对方的话题,说了几句关于砚台方面的话,勾得他长篇大论的,忽然,她恶作剧似的插言道:“方才你让我教灵韵,那你帮我写幅字儿罢。”
阮轻楚正和她聊得起劲呢,冷不丁罗慕玉插言进来,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转了神色道:“你方才说,让我写一幅字。”
“……是。”罗慕玉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用这种方法让他答应了,总觉得有些胜之不武,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神色,就怕对方会翻脸给她看。
阮轻楚恍然,自己倒是小看了罗慕玉,没想到小姑娘招儿挺多的,房间里气氛太融洽,连他都不小心栽了。
不过,帮忙写个字儿又不是什么大事。
罗慕玉低着头,声音逐渐放小,瘪着嘴儿问道:“……莫非是我唐突了。”
阮轻楚被她逗得十分开怀,方才故意半天没说话,倒让罗慕玉多想了,他忙摆摆手,抿着唇笑道道:“这又算不得什么,不知玉妹妹想写什么。”
“正本清源,不随俗流。”罗慕玉又说了尺寸大小,“我打算将它挂在进门正中央。”
阮轻楚点点头算作答应,斜眼偷看罗慕玉一眼,小丫头倒会讨读书人喜欢,知晓他们心中傲着呢,挂这样一幅字儿在堂里,没准儿生意真会火。
“落款之后,记得盖上你的大红印儿。”罗慕玉两眼儿冒着星星,看阮轻楚犹如银子,这家伙在皇帝面前受宠,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位置,读书人清高又自傲,又想着要做官,阮轻楚这种人,简直就是他们羡慕的典型。
此话一出,差点将阮轻楚气得倒仰,话说,小姑娘今儿来,不会是专程打算来坑他的罢?
阮灵韵换一身华丽的衣服出场,足足让二人等得喝完一壶茶水,不过,九皇子恰好也到了。
九皇子年纪虽轻,但气势不弱,行动言语一板一眼的,沉稳得不像个孩子,和罗慕玉站一块,两个人都完全不属于同年龄段的。
罗慕玉心理年龄大,九皇子心理年龄同样不小,众人互相见了礼之后,倒显得阮灵韵最孩子气,明明九皇子是其中最小的。
九皇子看着阮灵韵的打扮,微微皱了皱眉眉头,略带婴儿肥的脸上满是鄙夷,他正儿八经地道:“嘉宁你这一身,未免太张扬,不够端庄。”连表姐都不喊,直接叫阮灵韵的封号。
阮灵韵头上戴着镶玉蝶恋花步摇,珠光闪闪的,身上穿的披风不知用的什么料子和线制成,好似水纹浮动一般,华丽得不可方物,披风里头是一套月华裙子,十幅裙幅,腰间每褶各用一色,色极淡雅,动静间如月华之晕,美轮美奂。
阮轻楚倒觉得没什么,妹妹打扮得漂漂亮亮,他倒觉得挺有面子,对于小姑娘的赌气,他表示一笑置之。
“嘁,”阮灵韵嗤笑一声,转了转掩在披风下的裙子,抬了抬下巴道:“许久未见孙淑锦,本郡主十分想她,必然要打扮妥当了。”
言毕,她还得意地扭了扭头,倒将九皇子逼得嘴角一抽。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亲们,困死=v=明天再战。。没有存稿君的我是多么地痛苦,困得想要挠墙(●′`●)码字犯困综合症又犯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