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很快冷静了下来。中文≥≧w≦w≤w<.﹤8≤1zw.
一个孩子,纵然说的再绘声绘色,条理清晰,可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却也只能是胡说——她倒希望他能当众‘胡说’一顿,到时她倒要好好瞧瞧,向来注重威仪的皇上会如何看待这个任性妄为,口无遮拦,让他在大臣与百姓面前颜面尽失的儿子。
可他倒真是命大,竟然活下来了!
嘉贵妃眼中闪过一抹冷笑,带着宫女朝着为众人所围起的甲板处走去。
那名入水的孩子已经被侍卫救起,此际正为两名神色紧张的侍卫搀扶着,随行太医着急忙慌地赶来,上前为其查看情况。
“十五弟……”和恪红着眼睛看着这个小她两岁,一母同胞的弟弟。
脸色苍白的永琰冲她微微摇了摇头,似在安抚她。
和恪的眼睛却一时间更红了。
她太长时间没有看到十五弟了。
他怎么瘦成这幅模样了呀……
岸边得见这一幕,听闻是十五皇子落水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人群中,在听到方才和恪高呼十五弟的那一瞬间,冯霁雯也同样地意外备至。
先前她问过和珅皇上此次出巡十五阿哥可会随行,和珅道圣上不曾提及,她便以为十五阿哥这回没有跟来。
可怎么……忽然从水里钻出来了呢?
她有意看一看这位忽然冒出来的十五阿哥、如今的宫中小透明、历史上未来的嘉庆帝真容,可奈何船头侍卫大臣兼太医与太监围作了一团,赫然是一堵堵密不透风的人墙,甭说是十五阿哥长什么样儿了,就是一根头丝儿她也瞧不见。
“真的是永琰?”满身华贵的嘉贵妃踩着旗鞋走来,脚步虽稳却略有些焦急,待瞧见了那孩子的形容之后,佯装一愣过后,立即拿一副意外而又担忧的神情问道:“这……永琰这孩子是什么时候跟出来的?眼下如何了?可有大碍?”
乾隆亦是紧紧锁着眉心。
太医微微躬身说道:“十五阿哥只是呛了些水,受到了惊吓,身子并无大碍,只是需立即将身上湿衣换下,以免受风着凉起热——”
“快将十五阿哥扶进去!”嘉贵妃赶在乾隆前面向宫女吩咐道,着急的样子像极了一位慈母。
远芝和远簪立即上前扶过永琰。
却遭永琰甩开。
他力气用的不大,动作堪称平缓,可仍然无可避免地使得两名宫女与嘉贵妃眼神微微一变。
嘉贵妃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刚从水里出来的孩子着一身普通圆领袍,湿透的袍子此刻紧紧地贴在身上,将他显得极瘦弱。
他一张脸苍白着,除了最开始咳嗽了一阵之后,嘴唇一直紧紧抿着,看起来似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几番险些丧命,本是尊贵的皇子却流落在民间多日,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此刻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皇阿玛,满腔的委屈如何能压制的住?
说出来吧。
反正没人会信。
嘉贵妃眼底噙着冷笑,目光不离永琰。
“皇阿玛。”他被救上来之后第一次看向乾隆。
他也好久不曾喊过皇阿玛三个字了。
他甚至觉得面前威严无比,皱着眉头看他的男人十分陌生。
嘉贵妃仍然镇定自若地看着他。
“您的扳指,找到了。”永琰因为冷,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将右手伸出,在乾隆身前摊开掌心。
掌心里赫然就是乾隆方才那枚不慎跌落河中的白玉扳指——
四下陡然静了一下,就连乾隆眼中都闪过一丝意外之色。
这孩子冒险跳入河中,竟然是为了帮他寻回这枚玉扳指!
“胡闹!”他皱眉训斥了一声,并未伸手去接那枚扳指,只对宫女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扶十五阿哥回船内更衣!”
远芝远簪连忙应了声“是”,重新动作小心地扶过永琰。
永琰这一次未有再甩开她们,而是收回握紧了手中的玉扳指,十分配合地被扶向船舱内。
和恪半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十五弟,你冷不冷?”她将身上披着的锦忴解下,捂在永琰身上。
永琰转头看了她一眼,未有说话。
远芝和远簪互视一眼,心下皆在打鼓。
可从更衣到将头擦干,后又由她们将其辫仔仔细细地重新编好,整个过程中,永琰始终都未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情绪,反倒是和恪,从头说到尾,嘴巴一直就没停过,生怕下一刻就再见不到她的十五弟了似得。
“十五阿哥可收拾好了吗?”
一道温润的男声隔着珠帘传来,含笑说道:“奴才和珅,来替皇上传话儿,请十五阿哥随驾登岸。”
“真的呀?”和恪大喜。
永琰也略有些怔忪。
又听帘外的和珅笑吟吟地说道:“十五阿哥为了替圣驾捡回扳指,不惜舍身入水,这会儿外头百姓们都在颂扬十五阿哥孝心可鉴——万岁爷本身就是个出了名儿的孝子,十五阿哥这点可真是像极了万岁爷,也难怪万岁爷此刻正为此龙颜大悦呢。”
百姓颂扬,龙颜大悦?
远芝与远簪一时俱是愣住了。
永琰面上却已是一派平静之色。
和恪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兴高采烈地道:“十五弟,咱们赶紧出去,别让皇阿玛久等了!”
守在帘边的太监见状忙打起帘。
和恪永琰随前来传话的和珅一同离了船舱。
永琰抬起头来看了他数眼。
“你早便知道了对么?”他问道。
“十五阿哥此言何意?”和珅笑着反问。
“……”永琰闻言沉默了片刻。
这人竟然装作不认得他。
但他还是道了句:“多谢——”
和珅笑而不语,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似乎并未听到这句道谢。
永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岸边热闹非凡,赤红与明黄色的狮龙队伍上蹿下跳地穿梭舞动着,夹杂着一阵阵叫好声。
这情形他方才在人群中也看到了。
可此际站在此处再看,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因为直到此时此刻,他方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又重新活下来了。
他活下来了。
……
一个时辰之后。
马车沿着笔直的德胜门大街,朝着正红旗的领地不急不慢地行驶着。
马车中,冯霁雯的表情痴痴茫茫,犹在梦中。
小仙小茶更甚,说是手脚无处安放也不为过。
她们主仆三人方才同紫云和冯舒志等人分道而行,各回各家。
和琳则和伊江阿直接回了咸安宫官学。
可冯霁雯主仆三人脑袋懵的情况,却已经足足维持了一整个时辰。
因为一个时辰前,小茶在得了紫云一句‘真想亲眼看看万岁爷真颜’之后,便凭借天生神力,硬是给紫云和冯霁雯在人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来,挤在了最前头,让她们近距离地感受了一把亲睹龙颜的无上荣耀感。
紫云当场激动的脸色通红,连话都说不出。
冯霁雯也跟着当场失语!
这倒不是说她同紫云一般多么地崇拜这位乾隆皇帝,而是她在乾隆身边随行之人中除了她家祖父和她家爷,以及福康安那厮之外,还瞧见了第四张熟悉的面孔!
阿炎……
乾隆身旁跟着的那个小男孩是阿炎!
她久久无法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个情况,直待身后的永蕃道了句:“那便是十五阿哥吧?”
十五阿哥!
十五阿哥怎么跟阿炎长得那么像啊!
应当是她看错了罢……
然而小仙和小茶的反应清楚地点醒了她,她并没有看错。
小仙震惊:“太太,太太您快瞧……那、那不是阿炎吗?”
小茶茫然:“阿炎那臭小子怎么会在这儿啊?他也太明目张胆了,眼见都快要挤到皇上身上去了,怎么也没个侍卫把他给拉开啊?”人人都这么没规矩的话,皇上岂不是要被活活挤死了吗?
脑袋中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巨响之后,冯霁雯彻底懵逼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已经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脑海中一直处于浑浑噩噩,一片空白的状态。
小乞丐阿炎忽然摇身变成了十五阿哥,谁能来告诉她,这是怎么个新玩法儿……?
她不是没想过阿炎身份不普通,甚至在淑春园中得知他身上的玉牌同宫里有牵扯之后,也多少联想了些可能出来,但顶多也就是个‘朝廷要犯家的儿子’,以及‘前朝余孽意欲谋逆’之类的阴暗画风……
毕竟他躲躲藏藏,言语遮掩,初次出现在她眼前的形象又实在寒酸,实在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见不得光。
苍天可见,试问在这种情形之下,谁能将他同宫里的皇子联想到一起?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做不到好吗!
纵然有那块同八阿哥十分相似的玉牌在,可谁又能想到那真就是他自个儿的东西?
想到那块玉牌,冯霁雯的后背不禁泛起了一丝凉意。
她几乎是颤抖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来。
这只手,曾是抓着十五阿哥的玉牌,砸过十五阿哥的……
犹记得当时,她还怒气汹汹地奉送了一句——给我滚蛋。
多么豪气。
可……当时她哪儿来那么大气性?
毕竟对方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为什么就不能适当地宽容一些呢?
屈服在了权势之下的冯霁雯一度变得很没有立场……
小茶更甚。
“太太,奴婢是不是活不了了……”她颤抖地道:“奴婢骂过十五阿哥白眼儿狼,小兔崽子……还暗下诅咒过他呢。”
辱骂皇子,这可是个不小的罪名。
“……”
相比之下,冯霁雯忽然觉得自己那句‘给我滚蛋’,似乎也不是那么的不可原谅。
由此可见,平时没事儿积一积口德,实在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做人太冲动了确实容易吃亏。
小仙这边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同样无比忐忑地望着冯霁雯道:“太太,这回可怎么办?您说阿炎……十五阿哥他,他该不会真的只记仇不记好儿吧?”
“别怕,应当没大事儿的。”冯霁雯已大致冷静了下来,只是腿仍然有点儿抖。
两名丫鬟闻言以为她是想出了什么应对之策来,一时间都满含期冀地看着她。
“到时候他要真同咱们追究这些的话,咱们说什么也不能承认。”冯霁雯一幅沉下心来的表情肃然道:“当时又没有旁人在,也没人能给他作证咱们曾出言辱骂过他。只要咱们咬死了口不认,这事儿就只能是死无对证的。到时候,咱们就一致咬定从来没有见过他。”
“……”
两个丫鬟闻言不禁目瞪口呆。
太太藏得太深了……
这耍起无赖来的坚定劲儿,说是万里挑一简直也不为过啊。
“太太,这么做只怕不妥吧?”这回最先犹豫的竟不是小仙,而是小茶。
“有何不妥?”冯霁雯愤慨道:“想我当初好歹也救了他一条小命儿,又险些被他给拖累,骂两句怎么了?还不兴让人脾气了?此事他若当真不仁,那也便不能怪我……敢做不敢当了。”
身家性命在前,其它的都是浮云。
做人一定要分得清轻重才可以。
“奴婢的意思是咱们如果当真咬定说不认得他,那他之前承诺给太太的报恩银子,岂不是也要跟着打水漂儿了吗?”提到这里,小茶露出一副极纠结的表情来。
皇帝的儿子,出手必然少不了啊。
“……”
冯霁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耗费了怎样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将这财迷到无厘头的丫头给强行撵下马车去。
她无力地扶额,虽暂时脱离了懵逼状态,却又有一桩接着一桩疑惑66续续地浮现在了逐渐清明起来的脑海中。
譬如,永琰一个堂堂十五阿哥,怎会流落在宫外,且宫中一直未有任何要寻人的旨意传出?
他若想回宫,按理来说直接递了玉佩去衙门验明正身即可,为何要躲躲藏藏、还要让她大费周折地去拿玉牌找什么淑春园的管事?
还有今日他跳入河中……
当真是为了给皇上找回扳指吗?
说句实话,这行为固然如同百姓们称赞的一般可称之为孝顺,可区区一只玉扳指,再如何,也犯不上让一个未成年的小皇子如此地以身犯险吧。
就算是为了刻意表孝心,也不是没有旁的法子可取。
这做法平心而论,委实是十分智障。
可凭她跟阿炎相处的那段时日来看,这孩子瞅着也不像是那么缺心眼儿的人啊。
故而她总觉得阿炎跳入河中,应是有着别的隐情在。
只是她没有头绪,怎么想也不可能凭空想得通,只能寄望于待和珅回家之后,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线索来解惑。
可结果令她始料未及的是,他给自己的不是线索,而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这人竟然什么都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