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江,石岩乡的母亲河,她养育着石岩乡的居民,从幼年再到老年,从牙牙学语到步履蹒跚,从起点到终点,从投胎到轮回,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
澜沧江看着自己孩子一个个出生、长大、衰老和死亡,她永远年轻着,仿佛吃下了长生不老的仙药,但是她的心老了,心老了离死就不远了。
澜沧江素面朝天,水是他的眼泪,鱼知道她的眼泪,但是她的孩子不知道。
宋毓站在澜沧江边,心也跟着伤感起来,像是能够感受到澜沧江的悲伤一般,宋毓微微讶异,随之猝然长笑,笑声中带着惆怅和迷茫,我什么时候学会感时伤怀了?
河水拍打着堤岸,溅起的一阵晶莹的水花,很是漂亮,像是猝然开放的花朵,不过并不娇艳,而是朴素的动人心弦,澜沧江面上渔歌响起,渔人伴着夕阳归航,歌声欢快而悠扬,传的很远很远,想必是此行收获很大。
这一刹那,宋毓看见了渔桥村。半晌过后,宋毓清醒了,石岩乡就是石岩乡,她真的不是渔桥村。
周福贵蹲在地上歇息,仰望着宋毓,他觉得宋毓的背影有些苦,像是心里藏了很多事情,说不出来,不能说出来。那萧瑟的背影,即使许多年过后,周福贵也没忘记站在澜沧江边的人影。
宋毓看着一条条船过去,他们都在动,而自己没有动,感叹道:“已经一个月了,天天送货也没感觉时间过的多快,今天看到澜沧江,才忽然明白,原来要做一件困难的事情,所要花费的时间不是一星半点。”
宋毓来到王扒皮的食品加工作坊已经一个月了,白天送货,足迹踏遍石岩乡各个角落。
下工后,宋毓和王小茹会玩会儿,有时候去小吃街的面摊吃面,宋毓会要求多加蛋,老人不忙时会和宋毓说说话。
晚上的时候,宋毓会教周福贵习字,宋毓耐心的教,周福贵耐心的学,但是周福贵记性不好,到现在才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王扒皮也会找宋毓说话,两人每次谈话就像是战场交锋,不过谁也没有占到上风,宋毓觉得时机没到,王扒皮则是稳坐钓鱼台。
宋毓也会去离道书屋看书,每天看一会儿,看了一个月。
周福贵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他不会开玩笑,他不会说风趣幽默的话,绝大多数都是沉默,现在他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宋毓。
宋毓看了周福贵一眼,说道:“福贵,我们回去了。”
夕阳下,少年目视前方,走的坚定,一个男子推着手推车跟着,两人背对着夕阳,渐行渐远,没有人知道宋毓内心在想什么,他只是朝着自己的目标在努力。
也许有人嘲笑宋毓傻,但是宋毓就是傻,傻到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倘若没有五牛叔的事情,也许宋毓已经在去京城的路上,但是没有也许,宋毓就是宋毓,他就是一个好人。
向南街角有一家书屋,主人是一个中年男子,年轻时梦想开一家书屋,后来梦想实现了,其间的辛苦就不必赘述了。
中年男子的书屋名叫离道书屋,一个古怪的名字,书屋的主人也古怪,极少说话,总是拿着一本书端坐在门口看着,没有表情,没有言语,他就是安静的看着。
宋毓第一次来到离道书屋,中年男子就坐在门口,他正在看一本没有书名的书,线装的,书被翻了很多次,线头散乱着,不过书的表面很干净,那种干净叫爱惜。
中年男子很爱惜这本书。宋毓也想看这本书,但是中年男子正在看,他看的认真,宋毓也是爱书的人,所以他没有打扰中年男子,侧身进入了书屋。
半晌过后,宋毓从书屋内拿出了一本书,端坐在门口的一边,宋毓断断续续看了一个月,这本书很有趣,很深奥,书很新,但是内容很旧,其中就有关以杏树为阵杀大蛇的叙述,宋毓看到了,没看懂,他相信以后会懂,他记住了。
中年男子始终没有开口,直到半个月后,才有人告诉宋毓坐在他对面的人就是书屋的主人,关于书屋的来历也是听说的。
离道书屋的客人很少,准确的说是一个月才有一个顾客,说是顾客也有待商榷。
那人穿着白衣,腰间配着七尺长剑,挂着一个绣金线的香囊,面带着白纱,身段优美丽人,那微微隆起的胸部和空气中散发着的清香告诉了宋毓一些事情,她是女子。
白衣女子没有说话,走进书屋拿了书就走,视宋毓和中年男子如空气,中年男子没有多言,宋毓也不会出声。
从这件事情可以知道中年男子很穷,这是宋毓的想法,因为离道书屋顾客少,而且没有付账的习惯。
因此宋毓每次看完书,宋毓都会在书架上放几枚铜板。有时候十几枚,有时候几枚,那都是视情况而定。
中年男子也没有多言,他的无言代表无视,眼里只有书,宋毓来的时候,他在看书,宋毓走的时候,他也在看书。
有时候宋毓觉得中年男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来看过书,因为放在书架上的铜板,中年男子没有动过,那一枚枚铜板已经沾染上些许灰尘。
中年男子太爱书了,嗜书如命,是谓书呆子。宋毓知道中年男子不是书呆子,因为中年男子的目光有神,散发着炯炯之光,书呆子的眼神是死的,犹如一潭死水,即使倭人杀到眼前,他的眼睛也泛不起一滩涟漪。
中年男子的眼神是活的,宋毓知道中年男子正在看的是了不得的书,他只看一本书,看不完,看不尽。
今天,一个月的征程告一段落,他看完了自己一个月前拿的一本书,书没有名字,没有关系,反正自己看不懂,只要记住书的内容就好。
宋毓看向中年男子,应该是看着中年男子手中的书,眼睛变得火热,燎原之火,早已从一个月前燃起,他很想看看那本书,无论如何都要试试,看看能不能借到中年男子手中的书,直觉告诉宋毓希望不大,只是不大,那就是有希望,总要试试才行。
当宋毓就要开口的时候,周福贵从远处慌张的跑来,跑得很快,至少比平时快,周福贵见到宋毓后,他也顾不上歇息,气喘吁吁的说:“宋小哥,老板找你,看起来很着急,你快去看看吧!”
宋毓神色不变,心头却是悬了起来,心念百转,说道:“你先回去告诉老板,我随后就来。”
周福贵面带疑惑和焦急,,想起王老板着急的模样,就是傻子也知道王老板有事需要宋毓帮忙,然而宋小哥反而不慌不忙,这是为什么呀?
周福贵替宋毓着急,提醒道:“老板看起来很着急,宋小哥还是赶快过去吧!”
其实周福贵向来不会说话,前面就已说过,要是别人听到周福贵的话,怕是觉得周福贵拿老板压自己,宋毓却不这般想,他知道周福贵的意思,相处了一个月,宋毓知道周福贵是为自己着想。
宋毓拍了拍周福贵的肩膀,说道:“我叫你先去,自有道理,你且按我的话说,多一个字不行,少一个字不好,去吧!”
周福贵闻言,心头像是吃了个定心丸,点了点头,一溜烟的就跑了回去。
宋毓把书放回书屋,回到门口,看了一眼中年男子手中的书,微微叹息,今天怕是与此书无缘了,宋毓转身向小巷走去,步履从容,脸上挂着浅浅的酒窝。
宋毓未曾想到,今日一别,再来时,已是人去书空,宋毓感觉就像做梦,再回身,甚至记不住中年男子的模样了,他长什么样?我不知道,书长什么样?我知道,那就好,那就好。
宋毓穿过幽静的小巷,墙壁上的绿藻少了一些,依稀可见灰色的墙壁,大概是天气转冷了,绿藻的日子不好过了。
小巷的尽头,宋毓见到了两个来回踱步的人,一个是周福贵,一个是王扒皮,他们的身后跪着一个人,那人叫王五。
宋毓有些纳闷,王五好歹也是王扒皮三大姑五大姨七十二邻居中的一个亲戚的亲戚,要不然王五也不会当上工头,这王五是做了什么,以至于下跪了?
王扒皮看到宋毓登身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原本行动迟缓的身子变得矫健灵敏,他拉住宋毓的双手,惊慌的大叫:“不好了,死人了。”
死人了?
周福贵的眼睛睁得极大,像是听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的下巴脱臼了,大概是吓的吧!
王五颤抖的更厉害,他见王扒皮用期翼的眼神看着宋毓,也慌了神的拉住宋毓,颤栗道:“宋…毓,你要帮帮…我,我已经蹲过……一次大牢,这一次再进去就……死定了。”
宋毓被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十分的不适应,试着挣脱开来,完全没有用,难道自己送了一个月的货都白送了?一点力气都没有长?
宋毓咳嗽一声,说道:“你们冷静一点,先把话说清楚,我才好帮忙,要不然我也没办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