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后,是个面积不大的庭院,院中摆着一张小圆桌,四张方板凳,二叔公招呼两位客人在圆桌旁落座,他自己则进屋,端了一壶茶出来。
叶夕诚手里握着茶杯,目光却朝着面前的瓦房瞥去,“这房子有些年头了吧?”
二叔公啜了口茶,漫不经心地答着:“我很小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了,算起来,也有六七十年了。”
“这样的老房子没有卫浴设备,生活上很不方便吧?”
“都已经住习惯了,没什么不方便的。”
叶夕诚笑了笑,“比方说,洗澡就不太方便。”
二叔公立即接话道:“洗澡挺方便的,这附近就有条小河,随时都能洗,顺便还能捞几条鱼上来,连伙食也一块儿解决了。”
叶夕诚有些无语,猜不透对方是说真的,还是在拿自己开涮,他清了清嗓,索性接着话头往下说;“夏天可以在河里洗,那冬天呢?总不见得,寒冬腊月也去河里洗吧?”
“冬天去公共浴室呀。”二叔公的反应很快,“距离这儿一两百米的地方,就有一家公共浴室,70岁以上的老人可以享受8折优惠,还有人给你搓背,比自己在家里洗舒服多了。”
三番四次地遭人抢白,叶夕诚心里有点堵,“二叔公,人总要与时俱进吧?老守着那些旧东西不放,社会还怎么发展?”
唐栋也在一旁附和,“公房的条件比这儿强多了,您上那里住上一段时间,保管您不想再回老房子了。”
二叔公摇摇头,“我都这岁数了,还能活几年?都已经是半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也不想再折腾了,搬来搬去的没啥意思,就在这儿终老得了。”
叶夕诚心中冷笑,还半个身子入黄土?就凭对方这精神头,再活上个十几二十年完全不成问题。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头压根没打算要谈,纯粹把他们当猴耍着玩儿,于是,他也不再白费口舌了。
唐栋不识趣,还在那儿滔滔不绝,“我们叶总是很有诚意的,二叔公,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要是对动迁补偿款不满意,我们可以再商量。”
二叔公挑了挑眉,“那你们打算给我多少钱?一个亿愿意给吗?”
“这......”唐栋面露尴尬,不知该如何接话。
叶夕诚冷哼了一声,“二叔公,我尊敬您是长辈,所以,才会专程过来拜访,您要是不识相,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要是哪天有人过来强拆,可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过你。”
二叔公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你们要强拆可以,先拆了我这把老骨头再说。”
唐栋见两人杠上了,急忙上前打圆场,却已为时过晚,二叔公啪地一拍桌子,大声喝道:“阿三,阿四,出来送客。”
叶夕诚有点纳闷,自打进门起,就没发觉这里还有其他人,这阿三阿四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正当他疑惑之时,两条大狼狗突然从里屋蹿出来,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院子。
好男不与恶狗斗,这个道理叶夕诚还是懂的,他打了个激灵,拔腿就跑,唐栋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逃出了院门,然而,那两条大狼狗竟也跟了出来,一路追着他俩狂吠。
唐栋虽然怕狗,但关键时刻还是要表一下忠心,“叶总,您先走,我去把它们引开。”
他说完,用力挥动了几下胳膊,身后的两条狗立刻朝他汪汪大叫起来,唐栋看准时机,猛地一转身,朝反方向狂奔而去,那两条狼狗也调头追了过去。
李绪正靠在驾驶座上打瞌睡,听到开车门的声音,他赶紧睁开了眼。
叶夕诚一上车,就取下领带,解开衣领,然后长长舒了口气。
李绪见他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出什么事了?”
叶夕诚没答话,冷声说了一句:“开车。”
宝马车随即调了个头,迅速驶离了现场,唐栋从巷子里跑出来,眼巴巴地望着车子渐行渐远,闷闷地嘟囔道:“叶总,还有我呐。”
之后的几天里,叶夕诚始终处于忙碌中,刻意地想将这件事淡忘。
然而,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该面对的事情总是要面对的。这样过了一周,他终于鼓起勇气,再次前往了二叔公的住所。
刚走到院门外,隐隐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叶夕诚只当是屋里有客人,也没在意,径自敲响了房门。
门很快就开了,在看清了来人后,二叔公脸上的笑容立即收了起来,“怎么又是你?”
叶夕诚只能硬着头皮喊了一句;“二叔公。”
他抬手,正要递上水果篮,余光忽然瞥见院中坐着一个人,叶夕诚的视线立刻转了过去。
那是个年轻女孩,长发披肩,穿着一身米色蕾丝长裙,她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刚见过面的宋浅薇。
宋浅薇抬眼,冲对方抿嘴一笑,叶夕诚登时就愣住了,完全搞不清眼前的状况,直到被二叔公推了一把,他才渐渐回过了神。
“走走走,这里不欢迎你。”二叔公将叶夕诚推出院外,砰的一下关上了大门。
等不速之客离开后,二叔公重新坐回到桌边,神色也回复了先前的平和,他拿起桌上的几枚铜钱,朝宋浅薇递去,“宋小姐,你帮我看看这几枚铜钱是不是真的。”
宋浅薇接过铜钱,捏在手里把玩了起来。
她会出现在这儿,绝非巧合,为了能够接近二叔公,宋浅薇已经盯了对方好几天了,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几天的跟踪,终于让她逮着了机会。
二叔公平时喜欢遛遛狗,种种花,闲暇时候,还喜欢逛逛古玩市场。
鉴别古董那可是宋浅薇的强项,她借机上前搭讪,还替对方淘到了一只康熙粉彩人物笔筒,虽然只是件民窑瓷器,但好歹也是件真东西,比那些个仿品强多了。二叔公一高兴,就把她直接请到了家里,让对方帮着鉴定一下自己的藏品。
宋浅薇正打量着铜钱,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她看了眼来电号码,随即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叶夕诚低沉的声音,“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
宋浅薇慵懒地答道:“我现在没空。”
“我可以等你。”
“行,那你就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