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上,罗云东和一众妻妾等罗十七罗邪的当口,堂外传来禀报声。
“主人,青衣求见。”
“青衣你来了。”
外面进来的罗青衣迈进来后就朝老爷、夫人们拱手施礼。
“试功长老罗青衣见过家主、各位夫人。”
“青衣你不必多礼,说一说,罗邪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罗青衣应诺一声,便将试功场上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听罢罗青衣的回禀,罗云东不由颌首,“照青衣你这么说,十七还真是深藏不露呀?”
罗云东对试功长老罗青衣是信任的,他说的话绝对可信,那就证实了罗邪表现出来的实力是真实的。
“敢教家主得知,罗邪的变化就在近月之内,青衣不知有什么事发生在他身上,但他的改变是实实在在的,毋庸置疑。”
上个月试功时,罗邪是个什么样子,罗青衣是一清二楚的,所以他断言罗邪的改变在‘近月之内’。
“难道这小子有了什么奇遇不成?”
有些情况是解释不来的,罗云东也是有眼力的人,自信没有看错之前的罗邪,不是有了奇遇,那小子肯定还是个废物。
“主人,这个只怕要问十七公子了,青衣真的不知。”
“嗯,那你说,他现在的修为有资格参与‘秋试’了?”
“依青衣看来,十七公子参与秋试没问题,还是我们罗家今年参与秋试的子嗣中最优秀的一个。”
罗云东微微点头,能得罗青衣这个评价,那就真的不错,但是,十七是‘野崽子’这个说法,叫他如芒在背。
未几,有府侍回禀,“十七公子罗邪晋见家主。”
罗邪那略显瘦削的身形在下一刻登堂而入。
所有正堂上的人把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才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他还未真正长成,但挺拔的身姿已是渊嵉岳峙。
从相貌上说罗邪和罗云东真的不象,罗邪的英逸俊朗是罗云东拍马也难及的,真长的象了他可就没看头了。
那罗邪到底是不是‘野崽子’?这事只怕要问问罗云东才知道,甚至他也不清楚。
入来的罗邪也没有了之前一见到父亲就畏畏缩缩的慌张模样,这倒叫罗云东暗中一愕,这小子果然有了变化。
“十七见过父亲,见过各位姨娘,见过青衣长老……”
那位赖在地上还没起来的四娘罗康氏,此刻正用怨毒的目光盯着罗邪。
但罗邪目不斜视,只望着堂上端坐的父亲,压根就把跪在一侧的‘四娘’给忽略了。
此时,他清楚的知道,这个蓬头垢面神情惊怒的女人,肯定就是罗十四罗斌的亲娘了,不然怎么会如何仇视自己?
另外,罗邪不确定父亲和诸位姨娘是不是要清算他废了罗斌的帐?
“罗邪,你知不知道罗斌是你兄长,你不觉得自己出手太重了吗?”
不管怎么说,罗云东的责问还是在例行家主的态度,毕竟罗斌的母亲四娘还跪在堂下等交代,总得给她个说法不是?
可罗邪并没有认错的意思,他昂首以对,朗声道:“我受诸兄欺辱不知几回,父亲可曾为我主持过公道?”
一句话问的罗云东就傻眼了,是啊,他给诸兄欺负时,自己为他责问过哪一个吗?
“放肆!”
罗云东反被儿子责问,一方面的确是戳到了他的痛处,另一方面也令他有失一家之主的威严,脸面上自然就挂不住了。
罗斌之母四娘心中暗喜,趁机发难,她尖厉着声音道:“你个孽畜,目无尊长,敢和家主这样说话?你眼里还有长辈尊父吗?难怪你歹毒的废掉你十四兄的手,老爷,此子心毒如蝎,更目无长尊,异日必是族中败类,老爷明鉴呀,他兄长们平日里也不是欺负他,只不过是行兄长之责,对他训教罢了,长兄训弟还有错吗?倒是这个孽畜以幼犯长,按家法,当杖四十数,目无尊父,出言顶撞,按家法杖八十,心性残毒,绝情寡义,此子必为罗家大患,老爷若不惩诫于他,罗康氏今日便撞死在堂上!”
这个女人真够狠的,一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架式,今日誓要和罗邪争个高下。
罗邪心里那个气呀,草泥马,你儿子欺负老子就是长兄训弟?老子反击就是以幼犯长?
不过在这个长幼有序的正统世界,还真是这么个传统,谁叫你小来着?活该你受欺负。
但罗邪没准备坐以待毙,他道:“四娘此言差矣,逾越了礼法规范的训教还是‘训教’吗?兄长们对弟弟的‘训教’就是毒打、诬陷、迫害加浸粪坑?我犯了哪条家规,就值得他们对我如此‘训教’?哪次不被他们打的吐血?我手脚又被打断过几次?在坐的姨娘们心里不清楚吗?活该我是个没娘的孩子就要受别人的欺负是不是?我再问一句,哪家哪族的‘训教’是毒打、诬陷、迫害加浸粪坑?如果罗家就是这样‘训教’子嗣的,那我在这里请求父亲将我逐出家门,任我自生自灭吧,那样的话我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在罗家这样的豪门里,活的都不如一条狗,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因罗邪融合了‘前身’的记忆,还是知道一些‘前情’,所以这时都搬了出来。
他故意用‘没娘的孩子’这句话剌激罗云东,看他有什么反应?
但罗邪失望了,罗云东面上始终笼罩着阴沉神色,望向罗邪的目光有了明显的怒意,显然是这个孽子居然敢挑战家主的威严,不知天高地厚,放肆至此,这‘家’以后还怎么制啊?
“孽畜,你给我闭嘴。”
罗云东怒斥。
一听罗云东口音,四娘心下更是窃喜,她看出来了,死要面子的老爷被这个不知死活的孽畜触怒了,另外也是‘野崽’的说法在作祟,老爷是真的怒了啊。
这可是火上浇油的好时机啊,四娘忙又道:“老爷,你听听这个孽畜说些什么?置族训家规于何地?不惩他怎能服众?”
一直以来和四娘关系不错的二房罗徐氏这时也说话了。
“老爷,罗邪此子的确叛逆无道,其幼时就偷窥其姊沐浴,更三番五次夜入后宅欺婢窥姨,伦理纲常几欲崩于其手,这叫我罗家何颜以对世人?其心性残毒自不待言,一朝得势便废兄蔑父,如九妹所言,此子实为罗家大患,请老爷严惩啊。”
一个个会察颜观色的后院妻妾们,已经看出盛怒的老爷要对罗邪惩诫了,谁叫你轻捋‘家主’虎威的?本来以为你有点转机了,哪知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懂的顺应时势,不知察颜观色,居然还怪怨老爷没给你作主?你老娘都不知死哪去了,没她替你说话,谁替你作主呀?最牛的是自请逐出家门这一说法,你小子赶紧滚吧,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宝吗?
罗云东对罗邪是有一丝愧疚,六娘不知所踪之后,他真没管过这个孩子,抛开他是不是‘野崽’不论,只是六娘留下他就是对你罗云东的信任,可自己对得住六娘这份信任吗?显然没有。
不过此子不知好歹,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他这个家主下不了台,此风一长,这后院以后还怎么管?子嗣们都来怪怨尊父,他这个爹还当不当了?
“族有族训,家有家规,老爷,这罗邪逆忤之处尤胜其母……”
不提‘其母’还好,一提‘其母’,罗邪心中积压的那股怨气化成一缕精纯至极的怨念汇进他的脑中识海,片片游离的零星记忆不断组合拼凑,一张精致绝伦充满母爱的脸孔就清晰的浮现出来,‘罗邪’的生前的记忆在一刻全部融进了现在‘罗邪’的识海中去,下一刻,你身即我身、你母即我母的那种血浓于水的至深亲情如潮水般淹没了罗邪。
罗邪真正与‘罗邪’的怨念融合,也真正融入了‘罗邪’对其母的那份深刻情怀,身无分彼此,母无分你我。
“住口!”
大堂上的罗邪暴喝一声,眸中冷光灼灼,瞪着提到‘其母’二字的大房罗邓氏。
“你可以辱我,但不要辱我母亲,请自重!”
被罗邪的厉喝惊到的大房罗邓氏,不由花容失色,气的以手点指。
“你、你个小畜生,你找死是不是?”
罗邓氏纤掌竖起,凌空就是一掌劈出。
顿时,厅内气劲横飙,罡风凛冽。
这含怒劈出的一掌非同小可,以大房罗邓氏的修为来说,十个罗邪也不是她的对手。
开玩笑,罗家的女主人,又岂是弱不经风的小妇人?她的修为高明着呢。
虽是虚空劈出的一掌,但也不是罗邪能扛得住的。
只是罗邪夷然不惧,昂首挺胸,不避不让,似有生受这一劈空掌力的意思。
谁都知道,这一掌若劈中罗邪,他有九条命都要交代在这里的。
罗云东想出手挽救都迟了,不由张嘴结舌怔在那里。
大房罗邓氏含怒出手,但一出手也后悔了,她不能背上残杀子嗣的罪名呀,即便罗邪以幼犯尊,可她若杀了罗邪,也将失去大妇之位,甚至家族长老会要逼家主休了她的。
所以罗邓氏在一掌劈出后,赶紧就收回了大半的功力,倒不是怜悯罗邪,只是为保住她自己。
适时,‘砰’的一声闷震。
堂上站立的罗邪一丝一毫没有伤到。
而在他侧面的罗青衣在千钧一发之际,同样以劈空掌力斩断了罗邓氏必杀的一击。
“大夫人不可。”
截下了罗邓氏的一击,罗青衣就在一旁拱手开声。
其实罗青衣是要保护罗邪,但在众人看来,他这也有‘维护’大夫人的意思在内,此人智高脑灵,反应神速,阻止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罗邓氏惊魂甫定,深深看了一眼罗青衣,微微朝他颌首,以示感谢,不然可就收不了场啦。
“我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孽畜,他简直是目无尊长,老爷,这样的子嗣,及早逐出家门吧,留着也是祸患。”
大房的发言,几乎就判定了罗邪的命运。
诸房夫人纷纷附声,这就是家政,家主虽有权驳回这个提议,但以后这个家肯定就不好管了。
罗云东一看形势至此,真不好改变,再说罗邪表现的很令他失望,他又臭又硬的个性,象极了其母,时也,命也,既如此,我罗云东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本来嘛,你小子和我罗云东也没那层‘关系’,但是……
就在罗云东要做出决断时,四娘罗康氏又发言了。
“老爷,只是将他逐出家门,岂不便宜了这孽畜?以妾身之见,理当追回他身上的罗家修为……”
这女人太毒了,她是想叫老爷把罗邪的一身修为废掉。
罗青衣没给任何人出言的机会,当即抱拳上前。
“四夫人所见,青衣认为不妥,不管怎么说十七公子都是罗家子嗣,追废其一身修为的话,世人如何评议家主?罗家对子嗣如此,又叫世人做何想?以后谁敢与我罗家交往?再说,虎毒不食子,绝无此理,另外,主人,青衣认为,逐其出门不妥,不若就让他离开正宅吧,这也是极重的处罚了,真逐其出门,会被外人笑话的,请主人三思。”
罗青衣声如金铁,铿锵有力,一语道尽利害。
此时,所有的人都盯着罗云东,等他决断呢。
“罗邪,即日起,你就搬离正宅吧,青衣,你安排他去‘丹鼎堂’吧,没什么事以后不要回正宅来。”
这是罗云东下的最后决断。
逐其出门不妥,罗云东隐隐感觉到失踪的‘六娘’没那么简单,她来的神秘,去的也神秘,这里面有极隐晦的内幕,自己若一时冲动把她‘儿子’逐出罗家,怕以后不好交待呀。
此时,罗邪挺立的身躯突然跪倒,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再扬起头时,谁都能看到他额前磕的殷红一片。
“谢父亲给我一条生路,这三个头当是我还了这些年罗家的养育之恩。”
也不能怪罗邪把话说的绝,似是和罗云东把‘父子’关系先断了,其实他被逐出正宅,和被逐出罗家也没太大区别,但名义上还是罗家人,普通罗氏子弟多的是,和‘家主’正宅有毛的关系啊?更没有‘正宅’修行资源分配给你。
言罢,罗邪挺身而起,脚尖点地斜掠出堂,似半刻不想多留在这里。
罗云东也扭过头不想看离堂而去的罗邪,而是转望罗青衣。
“青衣。”
“在!”
“一会你随我去后堂拿那纸与战家的婚书,给了那个孽畜,这事任由他自己去处置吧,我也不想管了。”
“主人,那今年我们罗家推荐的秋试的名额还给不给十七……”
“既然逐出正宅了,自然不会考虑他。”
“青衣明白了。”
一场闹剧到此算落了幕,但罗邪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