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换仙界的任何人来说,无由醉估计都得抽他丫挺的,但是,拾离如是说,他也无话可说,只抿着嘴唇,默默地一旁生闷气。
他拾离本该是仙界的英雄,三百年前,他指挥仙界战争大获全胜,虽然在战争末期,折损北府军两万余人,但在大局上,他的指挥无错,于心无亏。
由于仙界战争是整个仙界的污点,任何人不能妄言,使得新一辈早已淡忘当年的战事,而拾离,这个昔年的大将军,现在也只是个平逢山的看门人。
说起来,平逢中无由醉能看得顺眼的,也只有拾离一人,原因很简单,拾离原先也是个凡人,和明日的情况略像,都属于有仙根的。他出身贫寒,父母早亡,以讨饭为生,险些饿死的时候,被恰好下凡渡劫的无代上仙看中,给了他饭食,又把他带在身边作伴。拾离相当忠心,以为无代上仙只是个凡人,便死心塌地地跟在他身旁服侍他,历经十年之久,无代渡劫结束,准备回到平逢时,本不想带他同往,但那日他们恰逢匪徒,无代不能使用法术,只能勉强抵挡,关键时刻,拾离为他挡了一刀,性命垂危,无代怜他知情知义,便带他回了平逢疗伤,授他仙法武艺。
拾离的一切,都是无代上仙给的。就连拾离这个名字,都是无代上仙为他起的。
拾离可以算是和浮世一同在无代上仙身侧长大的,实际上同为无代上仙的徒弟,但拾离没有入平逢门下,而是做了守护平逢的一把剑。
他说过,自己这条命是被无代捡回的,让他怎么用都行,就算是当平逢的看门狗也无所谓。
就是这种独特的心性,让无由醉还算是欣赏他,当年初逢时产生的小小的龃龉和摩擦,他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仙界派拾离前来谈判,其实是个无比聪明的选择。
就连百里在看到他的时候,也只是愣了愣,轻哼了一声,就继续擦他的射天狼了。
……
会客厅里。
厅里坐着冬饮冰、浮世、百里、明日和拾离,以及被新任命为校尉的鱼阳与木赴。
拾离抿了一口香茶,问正埋首看着卷书的冬饮冰:
“还没看完?”
冬饮冰把精致的木质卷书一合,抬起头来,她的表情很是微妙,嘴角含笑,但笑意只停留在表面:
“不错的条件。”
准许一行人回到平逢,浮世需前往思过崖思过十年,冬饮冰和百里各思过五年,无由醉与明日归,念其昔日功劳,不追究其破坏诛仙柱、大闹诛仙台的责任,出走的北府军旧部,则既往不咎,各归其位。
拾离把茶杯盖往茶碗上一盖,豪爽道:
“得,听你这话就是不满意。来,说说你的条件,咱们速战速决,我可不喜欢那些繁琐的外交礼节。”
说着,他又瞄了一眼浮世,说:
“再说,对你们,大家都是熟人,没有那个必要。”
冬饮冰把卷书往旁边的小桌上一放,食指指尖在木质卷书上敲出悦耳的节奏:
“那好,我就直说了。我与浮世、百里均可领罚。我们叛离平逢之举,的确是落了平逢的脸面,这个错误我们理所当然应当弥补。”
浮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而百里稍微抗拒地动了动身子,但还是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她的下文。
他相信不会是这样简单。
果然,冬饮冰话锋一转,直接甩出了自己的牌:
“但是,要恢复北府军名号,恢复我们在北府军的旧职。这些旧部,需由无由醉和明日统领,不再回原部。”
拾离挑了挑眉头,俏皮地眨眨眼睛:
“完了,无灵仙人听到我带回去的消息,估计得再疯一阵儿。”
感叹了一句后,他顿了顿,才问:
“能问一句么?恢复北府军,你们意欲何为?我这个问题没什么恶意,希望你们能明白。”
冬饮冰倒也爽快,道:
“因为你们会需要。再者说,兵刃就该放到兵刃该放到的位置。无代上仙和无灵仙人,之前把我们都放错了位置。同样,也放错了您的位置。”
拾离没有理会她的最后一句话,搔了搔自己的耳垂,痛快道:
“明白了。那我就这样回禀,若有什么回复,我会立即来寻你们的。”
冬饮冰凝视着他的眼睛,那是一泓漆黑的、没有太多起伏的冷水,有着被放置多年、但一出鞘仍会寒光熠熠的兵刃的光芒。
她点下了头,恭敬地鞠躬送客:
“那就麻烦您了。”
目送着冬饮冰和百里、明日一道走出门去,拾离摇头叹道:
“说得倒是轻松,十年呢。”
他感叹的对象,自然是还留在房间里的浮世,他从刚才起就一言未发,哪怕是听到自己要被罚思过,也是面不改色,而是执着地把手里的书从头读到了尾。
此时,他看完了最后一页,才合上了书,平淡道:
“比起死来,已经好很多了。这是让步,若是照我窥探师门的罪名,思过百年都算是客气。”
拾离瞥了他一眼:
“你倒想得开,也不劝劝她,就这么答应了?”
浮世把书一放,轻松道:
“她只要答应,我就乐意啊。”
拾离端茶的手顿了一顿,狠狠地剐了浮世一眼,骂道:
“都是疯子。”
……
出了门后,明日被无由醉拉走,研究今晚吃些什么,而百里尾随在冬饮冰身后,似乎有什么想要问的。
他不说,冬饮冰就权当没有看到。
直到忍无可忍,百里才叫住了她,问道:
“刚才……你一直在看拾离。”
冬饮冰还以为他会问出什么来,不禁失笑:
“这都会吃醋?”
百里刷地红了小半张脸,倒退了一步,辩解起来:
“你当我……当我是什么人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个……”
思维混乱了一会儿后,他才重新找到了自己的舌头,提出了自己已经思考许久的问题:
“我问你,你说的那句……‘放错了位置的兵刃’,是何意?我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
冬饮冰一怔。
她那句话,的确意有所指,之所以说出口,也只是试探而已。
说实在的,她对平逢的任何人,都抱持有不信任的态度,她也的确发觉了几个疑点,关于拾离的,只是暂时无法验证而已。
没有证据的推想,冬饮冰不会讲,于是,她也只是应付了过去:
“没什么,随口一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