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琉璃一时间没有认出小冬来,毕竟她和小时候的长相全然不同了。
不过在他引着众人前往偏殿时,小冬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头埋低,再埋低,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希望能把脑袋插/入地底去。
小时候和长琉璃并不愉快的交往过程,让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应对他。
那个时候闹着要和自己比武的性情暴戾的小少年,那个疯狂地要杀掉她的少年……
这要是还能和平相处那就见鬼了好吧?
为了躲开他,小冬在进入偏殿后不久,就向浮世禀明,自己想去院子里透透气,便一个人来到了院中。
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在浮世同意后,她转身的瞬间,浮世的手就是轻轻一弹,将一条无形的丝线束缚在了她的小指上。
这样,她走到哪里,他就都一目了然了。
但他同样没有注意到,一旁东张西望一副心不在焉模样的百里,在她踏出门的一瞬,也在她另一只手的小指上系上了一条丝线。
这种丝线法,是无由醉教他们的,据说用来勾引姑娘有奇效,谎称二人有红线相连,是前世姻缘,一勾一个准儿。
二人当时听无由醉的说辞,都是一脸嫌弃。
现在,两个人一边牵着她的一个小指,都是一副淡定模样,心中却都不免担忧:
若是岷山中还有人记仇,认为长安隐之死是她所为,前来袭击她可怎么好。
浮世此次带她来,也是抱着只有千日抓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念头来的,当年之事,如果理性看待,的确是那长安隐咎由自取,岷山弟子责怪她,虽然是人之常情,可那理由也站不住脚,如果她此次能处理好此事的话,也算是与岷山有了往来,今后也就不用那么防备了。
毕竟平逢是天下第一大仙派,岷山与其修好,想来就算刁难她,也不会太过过分。
浮世和百里都抱着这样的念头,与岷山弟子泉行开始攀谈。
而长琉璃此时却起了身,悄无声息地向外走去。
立在院中的小冬,仰头看向岷山上空飞过的信鸽,正在出神间,就听到身侧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是浮世的弟子?”
小冬差点儿被呛死。
长琉璃不知何时,居然已经坐到了她的身后。
小冬定了定神,冲他露出了微笑:
“嗯,是的。”
结果,长琉璃的下一个问题,就稳准狠地一句堵死了小冬的话:
“那冬饮冰是你什么人?”
……大哥你这样聊天真的没朋友。
所以,小冬拒绝回答了这个问题,她有理由相信,当她表明自己的身份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冬饮冰”时,自己会挨揍。
见小冬沉默不语,长琉璃露出了略带苦涩的笑意:
“不想说?也是正常,想必你也知道她与我岷山的恩怨吧?”
小冬闭口不言,全程装哑。
可她也发现,长琉璃的气质和以前相比,貌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眼中带着淡然的忧郁,那个神采飞扬地说要和她打架的家伙,似乎留在了十岁那年,再也没能长大。
长琉璃摸着腰间的佩剑,出了会儿神后,才微笑着看向小冬:
“你大概想象不出来,我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吧?”
——小冬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就是他被自己一屁股坐翻在地时的模样。
她立刻不诚实地摇了摇头。
长琉璃的笑容也带着点儿感伤的色彩:
“嗯……总之是和现在不一样的人,那个时候总觉得,世上所有人都该听命于我,父亲是这样,姐姐也是这样。但是有一次,我发现,我在父亲心目里好像没那么重要……罢了,那件事不需再提,但这一点,是冬饮冰让我发现的。是不是很讽刺?”
小冬对自己发狂后挟持长琉璃的事情全然没有印象,所以对于这件事,她也不敢妄下评论。
长琉璃抬头,学着刚才小冬的模样,盯着天上飞过的群鸽,眼里闪过那过去发生的一幕幕:
父亲身死,自己发了疯地要杀冬饮冰,可事后却得知,父亲完全是挟人炼药,冬饮冰事前也根本不知道自己丹宫中有毒。
姐姐继任岷山掌门后,性情大改,再也不迁就他的胡闹任性,将他管束得无比严苛,叫最严厉的同门师兄来教导他。
在棍棒教育下,他变得像是一只惊弓之鸟,父亲死时的惨状,还有在自己被冬饮冰挟持时远处的他冰冷的眼神,时时交替进入他的梦中。
他收敛起了自己所有的锋芒,或者说,强行削去了自己所有的锋芒。
他意识到,自己以前是岷山掌门的儿子,现在是岷山掌门的弟弟,父亲的举措,使整个岷山蒙羞,而姐姐费尽千辛万苦,才补回了岷山的颜面,自己若是再恣意胡为,那就真的是岷山罪人了。
就这样压抑着,扭曲着,后来,就变得沉默寡言,变得软弱而束手束脚,见到任何人第一反应就是行礼,即使被人笑谈说没有气度,他也置若罔闻。
这些过往,他不可能对一个不相熟的平逢弟子倾诉,所以,他只对小冬说了最后一句话:
“对当年之事,我蛮后悔的。你若是再见冬饮冰,请代我向她致歉。”
目送着长琉璃离去,小冬心里也升起了一丝同情。
可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要怎么承认自己就是当年那个一屁股坐翻了他的人。(′_ゝ`)
怀着复杂情绪的小冬,跟着师父前往了赤羽殿。
一路上,依旧是长琉璃引路,此时,一个锁魂链锁着的女妖,被八个岷山弟子拉扯着,往岷山地牢的方向走去。
两队人擦肩而过时,那妖的眼睛无意间瞟向了小冬。
这一眼看过去,她的眼睛就在刹那间变得赤红:
“冬饮冰?”
小冬在平逢山上,早已经习惯被各个师兄弟姐妹称为冬饮冰,陡然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就自然地回头看向了她。
这一看,那女妖刹那间睚眦尽裂,身体竟直接垮塌成了一滩水,从锁魂链中轻易挣脱!
水落在地上后,她的躯体立刻从中重新生成,狰狞着面目,径直朝小冬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