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望着这满室的画，浮世望着小冬。
不一样的脸，不一样的性格，连记忆都被抹消了。
浮世实在是不知道百里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把她养大的，一个根本不像冬饮冰的冬饮冰，一个没有他们昔日记忆的冬饮冰，他居然能接受？
小冬不经意的一扭头，注意到了浮世那饱含深意的目光。
她虽然比较呆，可又不是蠢，她觉得师父看她的时候，就像是想在她脸上努力找出些什么的样子。
她眨眨眼，把视线转移开来，在房里转了个圈，活泼道：
“师父，这都是你画的吗？”
浮世也把自己的视线落在了最近的一幅画上，说：
“是，一天一张，三百年，十万张画。我一直画，就是怕忘了她的样子。”
三百年……又是三百年。
小冬垂下头，在心里盘算：
百里和师父，还有无由醉哥哥和明日哥哥，都是在三百年前认识的。
而且明日哥哥还说过，当年，他们“五人”，都在岳水山上住过，她的名字叫冬饮冰。
岷山那些人，也叫自己“冬饮冰”……
小冬抱着小脑袋，轻晃了晃。
不行，什么都想不起来啊。
没有疼痛，没有心慌，有的只是一片空白。
注意到小冬的动作后，浮世的心软了软，抬手按住了她的小脑袋，说：
“好了，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做，知道了么？”
在他说话的时候，迷生雾从他修长的指间升起。
她的药鼎体质，注定她不会受迷生雾控制，但叫她静下心来，不再多想，它还是能做得到的。
在迷生雾的作用下，小冬果然平静了不少，脑海中的杂念也消去了。
她压下了心头的忧虑和不安，仰起脸来，乖乖地问：
“那师父每天都在什么时候画画呢？那个时候需要我来帮忙么？”
凭小冬的小脑袋瓜，她还想不到浮世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冬饮冰，再说，她与三百年前的冬饮冰，长相大相径庭，不可能认出画中人的脸。只是“三百年”这个关键词，让她怀疑了自己的身份。
浮世对此心知肚明，抚摸着她的头发，扫视着满室的画作，意有所指道：
“以后不用画了。”
“啊？”
看着眼前小家伙黑白分明的纯净眼睛，浮世的唇角微微上扬，眉眼间那魅惑的光泽，晃得小冬眼都花了。
是，以后再不用画了。
只是，百里真是一如既往地废柴，她人生的第一个八年，完全被他给浪费了。
他浮世不仅要保护她，还要让她变回那个他熟悉的、爱恋的人。
看小冬一脸的不解，浮世也不再做解释，把她拥在怀里，向外走去。
离开了丹润阁，刚走出两步，小冬就注意到一个穿着银色铠甲的人，坐在不远处的回廊中，用绒布擦拭着自己的剑身。
那人的铠甲在日光下莹莹发亮，一身勃勃的英武气息甚为耀眼，但面相完全就是个少年，甚至比百里看上去还更加年轻些。
看到他，浮世脸上倒是露出了一点自然的笑意：
“拾离？找我？”
拾离轻松地把剑收入鞘中，踱到了浮世面前，说：
“今天我在殿上只能那么说，希望你能明白。”
说着，他低头瞄了一眼他怀里的小家伙，似有所悟，笑道：
“她怕是不记得我了吧？”
小冬对长得好的人天然就有种好感，这种无可救药的看脸癌让她对拾离印象不错，而且拾离和百里在气质上很相似，都带着股桀骜不驯的劲儿，这让小冬对拾离有种森森的亲切感。
浮世轻笑了笑后，偏过头来，看向某个阴暗的小角落，扬声道：
“出来吧，把她带走，让她回我殿里休息，你也顺便休息休息。”
小冬一扭头，看到了满脸尴尬的净微。
她唯唯诺诺地从角落里走出，小声道：
“师父，我……”
浮世却是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把小冬放在地上后，摸摸她的头，吩咐道：
“乖，回去吧，我有事跟朋友说。”
一个温柔如水的“乖”字，就把小冬哄得迷迷糊糊的，转头就跟净微走了。
待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浮世才在廊下坐下，说：
“特意在这里等我，怕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对我讲吧？和她有关吗？”
拾离在不远处坐下，笑道：
“要是和她没关系，你就不感兴趣了是不是？”
浮世笑了笑，而看到他的笑容，拾离顺手抄起一个松果，丢了过去：
“你肉麻不肉麻啊？她回来就回来了，至于高兴成这样么？”
拾离遇事的时候冷静沉稳得要命，脸总是绷得紧紧的，像是一年四季都在过清明节一样，只有在浮世面前，他才露出他活泼外向的一面。
浮世略偏了一下头就闪了过去，还没做出下一步的反应，就听拾离说：
“没错，就是和她有关，或者说，跟药鼎有关。”
浮世一怔间，拾离又捡了个松果丢了过去，这下正中红心，砸在了浮世的额头上，他却半分都没有恼怒，坐直了身子，沉声问：
“怎么回事？”
拾离讨了个没趣，耸耸肩，道：
“你也知道，在平逢我负责警戒巡视，可最近人间总是不太平，似有异象，无代就派我去山下巡查。这一查，我发现，最近人间闹过几次规模不小的疫病，小到几处府邸，大到一个村落。最重要的是，我在那些闹疫病的地方，都感觉到……”
浮世抬起了头，目光中寒意森然：
“……是不是有药鼎的药气残留？”
拾离笑笑，说：
“你猜中也不稀奇，屠灭村落，杀尽亲朋，再掳走药鼎。这一手，三百年前有人对你和你的朋友们用过。”
浮世的眉头拧了起来。
他倒是想过，那个销声匿迹了的人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他还活着，会以什么样的姿态重新回到人间。
调玉？
默念着这个名字，浮世却轻笑了起来。
三百年前，是百里给了他致命一击，三百年后，如果他再敢现身，那自己不介意再把他摁死一回。
这样想着，他俯身，利落地拾起了拾离刚才用来打他的那颗松果，貌似随意但却稳准狠地直中了拾离的脑袋。
看到成功中标的拾离，浮世优雅地拍了拍手，说：
“这件事，我会回去好好考虑下的。谢谢你的提醒。”
目送着浮世离开后，拾离看向了丹润阁方向，目光中带了一丝玩味：
都这么久了还这么执着。还真是死性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