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永嘉帝已然有所闻。
太监来报,“回皇上,是未央宫的宫女,求见上官小姐。”
是碧曼…籼…
自进入承熙宫,便有好几个月没见碧曼了,终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伴儿,已经不是寻常丫鬟,和长安一样,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家人…姣…
永嘉帝并没有下旨,反看着她,似在等她说话。
她仰目看他,“皇上,是碧曼……”
永嘉帝微微一笑,“那便传进来吧……”
所以说,永嘉帝极细致的一个人,若他要疼惜谁,必然也是暖到极处无微不至的。
碧曼来了。
穿着宫女装,手中还捧着一托盘,托盘中红色绸缎盖着的,不知是何物。
且见她盈盈跪下,“奴婢叩见皇上,太后,皇后,诸位娘娘。”
殿上这许多人,上官花逐自认算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不敢率先讲话的。
“碧曼。”永嘉帝心情极好,对碧曼的态度极是亲和,“你这手上是什么?”
碧曼将手中托盘呈给太监,解释道,“这是奴婢自己缝的一件鞠衣。奴婢从小服侍小姐,小姐的针线活儿好些都是奴婢做,现今小姐尊贵了,自然有穿不尽的新衣,奴婢的手艺实上不得台面,可是新春佳节的,奴婢心中……挂念小姐,缝了这衣……”
说着,碧曼眼圈儿已经红了。
“碧曼……”上官花逐亦有些动容。寒来暑往,操心着一家人增衣添袜的人从前是娘亲,真难得,碧曼还有着此番心,“你当真是有心了……”她轻轻道。
永嘉帝也龙颜大悦,“碧曼,倒是个乖巧的孩子,你想要什么赏赐?”
永嘉帝此问算是极致恩宠了,即便是宠妃重臣,也鲜少有人能得此一问,赏便赏了,还有问想要何物的?何况还是一宫女。
一个宫女会要什么赏赐呢?金银珠宝?华服美衣?还是自由?婚姻?
却见碧曼恭恭敬敬磕头,“回皇上,奴婢从小服侍小姐,最开心的事也是服侍小姐,奴婢不需要其它奖赏,只求能继续在小姐身边伺候着,就是奴婢天大的福分了。”
原来,是想要这样……
上官花逐看着她,心中感慨万千,回到她身边,便是回到承熙宫了,她倒是十分愿意的,只是,永嘉帝会允吗?
果然,永嘉帝只呵呵一笑,“碧曼,你这心思倒是好的,嗯……朕答应你。”
眼看着碧曼面色一喜,连上官花逐都觉得意外了,便听永嘉帝来了个转折,“等等吧,等朕的皇儿诞生,你主子就能回未央宫了。”意即,碧曼如今仍是不能回到上官花逐身边的。
碧曼刚刚跃起的喜色沉了下去,服服帖帖地,叩首谢恩。
不过,永嘉帝并没有让她的奖赏就此落了空,又赏了她几锭金子,几匹布,也算是大恩了。
而后,歌舞升平。
上官花逐却忽然想起了那个原名叫逐月的歌姬,后来被她赏给了祖云卿的,要不要问问靖安王,此歌姬可还合他的意?又或者,是否已然先靖安王妃有喜了呢?
话说,靖安王妃的肚子可真不够争气的,到现在好似还没动静呢……
目光轻轻移至那对璧人之座,恰见他二人相视一笑,不知所笑为何……
于是,她亦只是浅浅一笑,仿似什么也不曾看见一般。
耳边,隐约想起某人曾经在天牢之时所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是以,唇边笑纹愈加宽了。
永嘉帝问及,“逐儿,何事开心??”
开心?
她此刻是开心的么?
当然是……
她莞尔,回握永嘉帝之手,“皇上,今日这歌舞,甚是喜庆,逐儿很是喜欢。”
“是吗?”永嘉帝大笑,遂重赏歌舞姬。
今日这歌舞,果真十分赏心悦目……
不过,再如何赏心悦目的歌舞,都有终歇时,不久,永
嘉帝便宣布,她不宜久坐,需回承熙宫休息,除夕夜宴也到此结束,其余人等各回各宫守岁。
至于靖安王,永嘉帝下旨不用回靖安王府,留在宫中陪太后度除夕。
那件碧曼献给她的鞠衣,也带回了承熙宫。青色,胸背都绣了鸾凤云纹,做喜相逢式,四周绕有云纹,绣得极为精致。
上官花逐轻轻触摸着那些绣纹,淡淡熏香自衣间纹里飘逸出来。
她轻轻地闻着,是她熟悉的熏香味,不禁轻叹,“碧曼还熏了香呢,这熏香,也是从前家里常用的……”
长安看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嫣然一笑,“长安,给我穿上看看。”
“小姐……”长安有些迟疑。
“快啊!碧曼费了不少心思。”她把鞠衣交给长安。
长安没再说其它,依言给她穿上。
她已然卸了翟冠,此刻郑重其事穿上鞠衣,对着镜子照来照去,一边问长安,“好不好看?”
长安脸上说不出来的表情,闷声闷气,“好看。”
她轻笑,“瞧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碧曼给我做没给你做,你在这赌气呢!”
“小姐……”长安有些怨念的眼神看着她。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叹,“哎……终究是怪我自己吧……是我拖累了你们,碧曼对你的心思,我知道,若非现今这境况,我原打算把她许给你,可惜了……”
“小姐!”长安有些急了,“长安不是这意思!就算是在从前,长安也不会娶碧曼!”
上官花逐神色顿敛,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发呆。
长安垂下头来,“小姐,长安该死,造次了。”
她像是没听见一般,良久,自己轻轻脱下鞠衣,吩咐,“叫青儿进来伺候我梳洗,明日,还穿这鞠衣。”
长安欲言又止,最终转身出去,边行,边听得她在说,“碧曼做这衣服,还真煞费了心思,连我有着这身子的尺寸也拿捏得相当好,不穿,可不是辜负了她这份心吗?”
岂止第二日,整个新春,但凡永嘉帝要她出席的宴会,她都穿了这件鞠衣,外罩红色大衫,笑逐颜开。
笑,其实并非一件难事,她越来越能体会了。
她不知自己从前为何那么傻,哭什么?怒什么?
想来,她真的已好些时日不曾哭,不曾怒过了……
过年这些宫里的宴会,也不止一次见过祖云卿,却从不曾说过话,甚至,从不曾和彼此的眼睛对视过,就好像,他们是从不曾相识的两个人。
大约,人之命运就是如此吧。
看着他和杨文淑俨然一对恩爱夫妻,曾经的那些怒,却如云烟散尽一般,再不复重来了……
祖云卿,这三个字,于她,大约从此便是真正云淡风轻……
不过,她倒是很满意这样的自己。
她深深地明白,曾经如何恨他,事实上,便是如何在意他,一颗心,始终为他而喜而哀,便是他所说的,不泰然。
王爷,如今,她可泰然了?
泰然看着这世间的人,一个一个发生了变化,看着季节,自春走到冬,自冬,又到了春……
再后来,隔壁那个女人,便要临产了……
她记得,那是一个极惊恐的日子。
一大早,隔壁便传来了痛苦的呻/吟,而这声音慢慢变大,变成呼喊,哭喊。
承熙宫里来了很多人,都是来给她接生的,就连太后和皇后也惊动了。
永嘉帝没有去早朝,一直在承熙宫亲自守候,当然,也将太后和皇后挡在了宫外,冷面如霜,仍是那句,任何其他人不得踏入承熙宫半步。
太后虽然也震怒,可是,皇帝终究是皇帝,即便是太后也不能逆了去的,最后只能悻悻而去。
她被永嘉帝下旨待在她自己的暖阁里,更不准踏出半步,只听得外面人声匆匆,似乎十分混乱。
她让青儿出去看看,青儿后来神秘兮兮地进来告
诉她,天有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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