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鞑子还会再来?”周梦楠语气平和的问道。
“小姐,”素月分析道:“鞑子能来一回,一定还会再来第二回。大明的军力羸弱不堪,等鞑子再次打来时,就不会像这次一样虚晃一枪了,万一我们被困在京城,就是想回到江南恐怕也很难了。”
周梦楠沉吟不语,目光看向窗外。
“我们要是走了,那老爷怎么办,他还在京城里做官,难道要小姐丢下老爷一个人回江南么?”宁馨听出了素月的意思,不禁出言说道。
“小姐,”素月上前一步,语气坚定的说道:“不如让宁馨陪你先回江南,婢子留在京师,一俟找到老爷,就敦请他和婢子一道南下,和小姐相聚。”
“局势还没坏到这般地步吧?”周梦楠张口说道:“相公他是朝廷命官,岂是说走就能走的?况且我们周家的生意在京师刚刚展开,又怎能随意舍弃?”
“可是,”素月焦急的说道:“现在京城的很多富商大贾都议论着要离开京师呢,而且有些人都已经在打包箱笼,准备出售在京的房产了。”
“哦?”周梦楠目光一闪,“都有人准备出售房产了?”
“是的,小姐,”素月说道:“现在京城里人心惶惶,实在不宜久待,还请小姐早下决断。”
周梦楠神情凝重,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蓦然转过身来,“我决定了,就留在京师,我相公在这里,我不能离开,”目光转向素月和宁馨,“你们出去探听一下,京城里如有谁出售自己名下的产业和宅邸的,你们就代我出面和他们洽商一下,用一个合适的价格盘下来。”
“小姐,你疯了么?”素月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了自己的双眸,“鞑子一来,玉石俱焚,您还要去收购京城里其他人的房产,不怕这一切都化为乌有么?”
“正因为如此,这才是一个抄底的好时机呀,”周梦楠淡淡一笑,“我们可以尽量压低价格,买下大量的房产,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寸土寸金,每一分投入都会带来大量的回报。”
“可是......”素月还想再说,却被周梦楠打断道:“素月,你别再说了,京城这里有大明三位皇帝的陵寝,不到万不得已,朝廷不会动起迁都的念头......”说到这里,语调缓了缓,“大明的军队虽不善攻,可也不至于连守都守不住。有时人生的抉择是要冒些风险,但这风险我还是冒得起的。只是......”她向着两位美貌的贴身丫鬟投去淡淡的一瞥,“我出来日久,恐爹娘那里放心不下,准备修书一封,你们谁替我返回湖州一趟?”
“小姐,”素月看了一眼宁馨,抢着说道:“婢子自小侍候小姐左右,从不曾离开片刻,宁馨原先是服侍夫人的,就......就让她持书信南返吧。”
“小姐,”宁馨噗通双膝跪地,“夫人既已把我赐给了您和老爷,婢子便当一心一意侍奉左右,岂可在此境况下擅自离去?”
“起来吧,”周梦楠幽幽一叹,“既如此,那你们就都留下好了,书信我会另行派人送去。”
这时,门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素月和宁馨俱都一愕,周梦楠向她们颔首示意。
素月转身走上前去,门一开,外面站着一位头戴唐巾、身穿牙白色交领直裰,相貌颇为清秀的青年书生。
“陈、陈公子,你怎么来了?”素月吃惊的说道。
这位陈公子,她是认识的。他是湖州知府陈世尧的独生子,名叫陈之迪。她和这位陈公子第一次相见还是去年秋天,陪夫人小姐去湖州栖贤寺上香的时候,她清楚的记得,陈公子一见到小姐,就惊为天人,主动上前跟小姐搭讪。对于这位年轻俊秀、颇为知礼的陈公子,小姐也并不讨厌,两人当时说了很多话,她可以看出,小姐对这位陈公子产生了好感。离开栖贤寺后,小姐慢慢的把这事给淡忘了,可陈公子却像着了魔
般想方设法来亲近小姐,她还帮过这位痴情的陈公子给小姐送过书信,后来小姐还跟他见过几面。当时老爷周伯安和夫人也很乐意玉成此事,但是在大明朝商人地位很低,知府陈大人也不愿跟一个商贾结为亲家,严禁陈公子跟小姐来往。后来,小姐嫁给了杨牧云,自己也再没有见过陈公子......如今,素月愣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请这位陈公子进来。
“素月,是谁在外面?”周梦楠看素月神请不对,便开口问道。
“是......是陈公子。”素月犹豫了一下,侧身回道。
周梦楠闻听沉默片刻,方说了一句,“你让他进来吧。”
陈之迪迈步进房,怔怔的看向朝思暮想的梦中之人,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素月,宁馨,你们出去吧,我跟陈公子单独说几句话。”周梦楠表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吩咐道。
门被轻轻掩上了,房中只剩下陈之迪和周梦楠两人。
两人静静的相视了一会儿,还是周梦楠先开了口,“你不该来找我的,我已嫁了人,跟你之间不应该再有任何瓜葛。”
“我知道,”陈之迪默默地说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他......他对你好么?”
“嗯,”周梦楠很平静的说道:“我相公他对我很好,我出来打理我们周家的生意,他从来不干涉我,他还很尊重我,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很好。”说着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是么?”陈之迪心里涌起阵阵酸意,话音一转,“你怎么来京师了?他放心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么?”
“我相公现在兵部任员外郎,我自然要随他前来京师。”周梦楠说道。
“什么?”陈之迪吃惊的瞪大了眼,“杨牧云春天时不过才中了秀才,这才短短几个月怎么就到兵部做官了?”他和杨牧云同在湖州府学读书,也知道他出类拔萃,可他如此火箭般的蹿升的速度,让他震撼不已。
“很奇怪,是么?”周梦楠看了他一眼,“人生际遇无常,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也从未想过一个商人的女儿,会嫁给一个官宦人家为妻。”
“我......”陈之迪听出了她话中的讥嘲之意,嗫嚅着说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梦楠小姐的一片好意。”
“陈公子言重了,”周梦楠说道:“你我之间清清白白,只不过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而已,我一直把你当成普通朋友,你又何必负疚在心。”
“若不是我父亲的阻挠,娶你的那个男人应该是我,”陈之迪话中颇有悔意,“是我没有坚持自己的初心,对不起梦楠小姐。”
“事情都过去了,就把他忘了吧,”周梦楠见他神色激动,便劝慰道:“每个人的缘分自有天定,是不可强求的。陈公子出身官宦人家,来年春闱金榜题名,必入朝为官,到时还怕娶不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么?”
“金榜题名?”陈之迪苦笑一声,“梦楠小姐难道没听到外面议论么?京城门户大开,鞑子的铁骑来去如风,我大明官兵莫可抵挡。来年的事......恐怕很难说。”
“那样的话,陈公子大可投笔从戎,”周梦楠说道:“好男儿只要有志气,无论何时何地,都一定能建立一番功业。”见陈之迪仍一脸愁相,便道:“如陈公子有意的话,我相公在兵部当官,我可以向他询问一下,看能不能在军中给你谋一份差事。”
“多谢梦楠小姐了,”陈之迪心说我堂堂知府家的公子,如要你相公来垂怜,还如何挺起腰来面对你,于是说道:“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劳梦楠小姐挂心,如今时局动荡,小姐当好自为之,告辞!”说着施了一礼,狠狠心转身快步向门外走去......
“小姐,”素月看着陈之迪离去的身影,转而对周梦楠说道:“陈公子他......”
“你现
在很闲么,”周梦楠乜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说道,“我交待你的事都办得怎么样了?”
素月一吐舌头,“婢子错了,婢子这就去办......”忙不迭的拉起宁馨,一溜烟的跑了。
雨终于停了,杨牧云看看洞外逐渐放晴的天空,心中的阴霾也渐渐散去。
“我真的要将她送出长城么,”他向洞里看了一眼,元琪儿去里面换衣服了,到现在还未出来,心中不禁对昨晚的行为颇为后悔,“我怎么会出手救她呢?真是中了邪了,如今该如何收场,如若叫人发现我和这位蒙古郡主在一起,我这一辈子的仕途就算完了,要抓她回京师么......”一时心中备受煎熬,在洞中不断的来回踱着步子。
突然,一阵香风扑鼻而来,眼前一花,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绝色少女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穿着一身浅黛色的绮罗衫裙,更衬得肌肤胜雪,她满头的秀发挽成了一个三丫髻,上面斜插一支金步摇,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蒙绕。
杨牧云从未见过元琪儿身着女装,没想到她换上红妆打扮成一个汉家女子,是那样的美艳不可方物,不禁一时看得呆了。
“好看么?”元琪儿掂起裙摆像一只蝴蝶一样在原地装了个圈子,“这是我第一次穿上女人衣服,你觉得怎么样?”
“......”
见他说不出话,元琪儿嫣然一笑,“我和你的夫人比起来,究竟谁漂亮?”
“.......”
元琪儿上前几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傻了吗?怎么不说话?”
杨牧云这才如梦初醒,“你......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我喜欢,”元琪儿笑着说道:“你还没回答我,我和你夫人比究竟谁漂亮?”
杨牧云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忘了,你说过你的夫人们,你原来不止一个夫人的,”元琪儿放下裙摆,睨了他一眼,“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身边都妻妾成群了。”
“这荒山野岭的,你打扮成这个样子,不怕遇上打劫的吗?”杨牧云忍不住说道。
“我当然不怕,因为我身边有你呀,”元琪儿顽皮的一笑,向他霎了霎眼睛,“一个男人不该保护他的夫人么?”
“什么夫人?”杨牧云一听这话吓了一跳。
“就是我呀,现在的身份是你的夫人。”元琪儿倚在他身边,抬起纤纤玉指一撩他的鬓发,娇笑道。
“什么,这可不成,”杨牧云脸一红,连连摆手,“你再换个身份吧,这个我可做不来。”
“只不过是假的而已,又有什么关系,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元琪儿嘻嘻一笑,美丽的眸子弯成了可爱的月牙,“不管是真夫人还是假夫人,你都不会去碰她们的,我说的对么?”
“不成不成,”杨牧云一头大汗的避开她的目光,“我觉得你还是换回男装的好,你这样我看起来真的很不习惯。”
“那好,”元琪儿笑容一敛,“我身上可没你们大明朝廷发的路引,若是还像以前装扮的话,如何过的了那一道道关卡?”
“那......那你也不用非说是我的夫人呀,”杨牧云磕磕巴巴的说道:“我们一路上称兄妹不可以么?”
“我也想这样,”元琪儿悠悠叹了口气,接着妩媚的一笑,“只是你盯着人家看的眼神实在让人不好意思,这要让外人一看岂不立马穿帮了?还是夫妻相称更妥当一些。”
“还是元公子思虑更周祥一些。”杨牧云讪讪的说道,心下却不住暗骂:“你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又如何能让人不向你多看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