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你的胆子擅做主张?”随着一声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沧桑的声音带着丝丝凌厉的杀伐之气。
替身还不等反应过来,那原本是朝着拓博堃而起的小蛇,瞬间掉转了蛇头,在替身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替身痛呼一声,不过眨眼的功夫,已经跌坐在地上,痛的站不起来。而那小蛇更是在咬完替身之后,连身子都来不及扭动和挣扎一下,就一命呜呼。
一抹黑影出现在华清池边上,隐在巨大斗篷里面的面容,冷冷的看了一眼血色池水中的拓博堃,再看一眼痛苦倒地的替身。
许久都不说话。
诡异的沉默气息,在此刻是一步步对这替身宣判着死刑。
替身终是熬不住了,拖带着哭腔求着来人,“主子!主子!!主子您救救我吧!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主子!!”替身怕死,尤其是像此刻这般,眼睁睁的看着毒液一点点的渗透进皮肤,逐渐接近心脏的方向。
站在那里的黑衣男人,视线冷冷的扫过替身,再看一眼水中背对着他的拓博堃。拓博堃后背那累累伤痕,还有此刻那倔强无畏的背影,一瞬间都刺的黑衣人眼神愈发的冰冷决绝。
他看了眼跪地告饶的替身,冷声开口,“滚!去琳琅那里取解药。”
黑衣男子话音落下,那替身连滚带爬的起来,一路跌跌撞撞的朝外面跑去。
而拓博堃在听到琳琅夫人四个字的时候,不觉皱了下眉头,哪怕他此刻背对着黑衣男人,因着二人之间别样的关系,这黑衣人也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
遂即带着警告的语气说道,“我没想到琳琅如此害怕你!竟然在第三关放了那丫头和白小楼!想必第四关的嫣儿(琳琅义女)也不敢阻拦他们。可是这第五关,你一定猜不到是什么!”
黑衣人看想拓博堃的背影,隐隐带着几分不理解的愤怒。
拓博堃背影动也不动,蜜色身体大半都浸泡在血色池水当中,蚀骨焚心的剧痛这才刚刚开始而已。一共要经历七七四十九天,开始的十几天便已经是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而越往后,每一天的疼痛都会加倍。尤其是到了最后十天,不活活痛死也差不多!往往就吊着半口气,明明感觉已经痛的要死了,却偏偏留着半口气在那里,就是为了清晰刻骨的承受剧痛的折磨。
这无名谷中,不是没有人想要摆脱无名的掌控。但真正能挺过七七四十九天的,从未有过一人能做到!
拓博堃始终保持沉默,他不会跟身后的人废话半句,他要保存实力熬过这四十九天,从今以后,就跟身后的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黑衣人眼见拓博堃如此坚持,黑色的瞳仁狠狠地闪了闪,一股说不出的怨气在眼底凝聚。
下一刻,他转身离开之前,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就算你能熬过四十九天,纳兰幕凉也未必会等你!她身边现在跟着白小楼!三年前你与白小楼交过手,他的手段是如何的!你知我知,还剩半口气的你,难道出去就是为了眼睁睁的看着纳兰幕凉和白小楼双宿双栖?!”
“除了我!这世上她不会爱上任何人!”
拓博堃终是开口,却是平静无波的一句话。
黑衣人离开的脚步猛地一顿,下一刻,气的身子都在发抖!继而抬脚飞快的离去!
华清池内瞬间恢复诡异的静谧!
拓博堃身子再次缓缓地沉入水底!对于他此刻来说,身体系数浸入水底,虽然是周身的剧痛,但也好过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折磨,就让疼痛来的更加凶猛,此刻越痛,将来越懂得珍惜。
身体系数浸入水底之前,拓博堃沉声说了一句,
“告诉她,本王的女人可以不听话,但不能爱上别人!否则,天地尽毁!”
旋即,血色身躯系数浸入华清池内。
暗处,银狐苦逼着一张脸,领命奔去。为毛每次传话这事都是他来做!王啊王……这让他怎么去传话……
银狐领命离去,拓博堃在水底缓缓睁开眸子,那眸子如夜如墨,如最耀目的黑曜石一瞬冲散池水的血色……
……
幕凉和白小楼来到第五关,前面两关一关是琳琅夫人,另外一关是叫做嫣儿的少女把守。说的话跟银狐并无多大差别,都是劝幕凉回去的。见幕凉坚持,也不敢为难她,都是放她前行。
到了第五关,幕凉走在前面,回身本想问一问白小楼那本云波幻海的作用究竟是什么,为何前面四关都是顺利通过,却见白小楼凝眉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幕凉看到白小楼脸色有些不对劲,透着苍白憔悴,额头上更是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白小楼上前一步,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清朗出声,“我没事。走吧……”
“你受伤了?”幕凉想要绕到他身后一看究竟,白小楼却猛地握住幕凉手腕,冲她摇摇头,
“我真的没事。已经这么晚了,就差最后一关了。我们……”
正在这时,一声女子的嬉笑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这声音娇柔做作,显然是故意引起幕凉和白小楼注意的,而且这声音对于幕凉来说,也是再熟悉不过了。
下一刻,一男一女的交谈声清晰入耳。
“阿堃,纳兰幕凉可是来找你了,听说都过了四关了,你不心疼吗?”
“呵……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傻的女人!本王这里软玉温香,玉体横陈,她在那里拼命搏杀……见到又能如何?这世上最不能信的不就是男人的话吗?”
“阿堃,也不能这么说!是我们女人太容易骗了!”
“扣儿,若是像你这样温柔如水的,受了骗,男人心里还有有一丝愧疚和怜惜。可是,如果是那般冷漠无情的女人,受了男人的骗,岂不是让人觉得很解恨?”
“呵……阿堃,你好坏!你说我们布了这么大的一局棋,让一个纳兰幕凉成为这么多人争夺的焦点!反倒是保护了真正的启星之光,那个女人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杀了我们?”
“绝不会!我了解她。她不是受过感情的伤害吗?顶多是掉头就走!那个女人……死要面子,注定是要活受罪。”
“讨厌!阿堃,你对女人真是了如指掌!”
“我追了那个女人这么长时间,若是还不清楚她的脾性,如何能让她乖乖听话?”
后面的声音,便是男女之间暧昧惹火的调情之声。
“这不是他。”幕凉很肯定的对白小楼说道。
白小楼不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了一步,拨开前方荆棘,看到不远处的小瀑布下面,一男一女火热亲吻,缠绵拥抱,衣衫早已凌乱不整,空气中尽是氤氲暧昧的交融味道。
那男子的背影,声音,举手投足之间,若是亲眼看到了,如何还让幕凉相信,那不是拓博堃!
“不是他吗?”白小楼凝眉在幕凉身后开口。
幕凉瞳仁一闪,盯着那亲密拥吻的一对男女,半晌,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那男子拥抱怀里女子的动作和气息的感觉……
如果说不是他的话,那么为何连亲吻拥抱的感觉都一模一样!曾经,拓博堃抱着她,吻她,也是这般动作和感觉……
幕凉不回答白小楼的话,这一刻,身体一点点的变得冰冷。
“如果是他,如何感觉不到我们来到这里!”
“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你忘了?”
“没忘!但我相信他能恢复!”
“你若什么都相信他!那我便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白小楼的声音淡淡的,却能听出一丝不悦。其实是对自己生气,却不由自主的带了出来。
“那就不要说了!”幕凉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抬脚就要走过去。
“你确定要过去?”白小楼眉头微微一皱,拉着她的手不松开。幕凉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都已经到了这里了,我不会回头的!”幕凉执拗的药甩开白小楼的手,前方不远处交缠的一男一女,始终是背对着她,她要看到真正的拓博堃!
“如果看到真的是他呢?幕凉,跟我回去,好不好?”白小楼握着幕凉的手开始发抖,额头上更是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幕凉看了眼他的脸色,深呼吸,沉沉开口,
“你等在这里。等我过去看个清楚明白!不管如何,我最后都会跟你回雪原部落白家待上三个月!”幕凉用力甩开白小楼的手,如她这般个性,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断不会停下来的!
“幕凉!我们现在出谷好吗?我不用你陪我回白家了!我只要在这一刻悬崖勒马,不想看到你受到任何任何进一步的伤害!”一贯是温和清朗性子的白小楼,这一刻也变得执拗固执起来。幕凉甩开他的手,他就重新抓住,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幕凉最后烦了,扬手本想推开白小楼,却听到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巴掌落在白小楼脸上。
细腻如玉的面颊登时肿了起来。一个手指印留在白小楼的一边面颊上。
幕凉一怔,眸子垂下,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一开始只是快步走着,可是越到最后,她的脚步越快,已经是在飞奔!白小楼很难追上她……
路边的荆棘蹭过她的衣摆,将裙摆撕碎,她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白小楼紧紧追在她身后,下一刻,从暗处飞来无数羽箭,系数朝幕凉射去。
“幕凉!小心!”
然,此刻,白小楼距离幕凉还有一段距离,幕凉内力还未恢复,这万箭齐发,白小楼距离她的一段距离,正是他和幕凉的死穴。
奔跑中的幕凉也感觉到了凛然杀气的逼近,现在,避无可避!
往常每一次,拓博堃都会在最后关头出现!如果这一次,他会出现,那刚才搂着胭脂扣的人便不是他!若他不出现,幕凉的确也没有力气再说服自己……原来,长久以来,他一直都在她身边!时时刻刻都在!不曾离开过……总在她危险的时候从天而降,面对她的冷脸逃避,下一次,他还是会出现在她身边!
那么这一次……
幕凉突然停下了奔跑的脚步,万箭齐发,即将穿破身体!
就算她此刻飞檐走壁,也避不过这万箭齐发……如果拓博堃不来,她今天如何也逃不过的!
暮色苍茫,血染天际。苍冷树林内,破空之音狰狞响起,不留一丝空间和生存的余地。
幕凉单薄纤细的身子定定的站在原地,似是等待,又像是迎接……
白小楼这一刻才看到她的傻。
一枚羽箭擦过她的手臂,一道血雾飞溅出来,疼痛加身,幕凉知道,这一次他不回来了……她不是自欺欺人的人,痛了,自然就明白了。这是她昔日留给苏苏的话,而今用到自己身上,先不去想放下与否,先学会的是面对……
就在幕凉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倒在血泊当中,数十根银针擦过她的身体,深厚的内力将近身的羽箭弹开,由此而起的惯性,接连将射来的羽箭惯性弹回,与此同时,白小楼闪身到了幕凉身后,揽着她腰身飞奔而起!
下一刻,幕凉听到一声清脆的炸响,低头看去,只见白小楼的玉骨扇子已经化作万千碎片,粉身碎骨于之前她站过的地方!世间独一无二的玉骨扇子顷刻间化为灰烬,承受万箭攻击之痛!
幕凉定定的看着最终化成粉尘游离于空气中的白色粉末……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刻,白小楼不但射出了玉骨扇子里面所有的银针,还用了毁灭玉骨扇子这置之死地的一招救了她的命!
这便是……玉石俱焚吗?
玉骨扇子和万只羽箭相碰撞,没有胜利的一方……虽说都是认为掌控之杀人利器,但玉骨扇子最终是完成了它的使命!只是,幕凉没想到,世间独此一把的无价之宝玉骨扇子,会因为她而消失!
玉骨扇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百年来,独此一把!
巧夺天工,世间罕见!傲骨天成,万古神器!
却在此刻,烟消云散。
白小楼脸上此刻却没有任何心疼的表情,仿佛前一刻化作白色粉末的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玉器,而不是跟了他多年,唯一的防身武器……玉骨扇子!玉骨扇子是白家家传之宝,是历届白家家主不离手的武器!人在扇在!既是防身武器,也是庇佑神物!
而白小楼却是毫不犹豫的用它挽救了幕凉的性命!从今往后,失了玉骨扇子庇佑的他,如何跟白家一众家主长老交代?
冷风呼呼刮过面颊,白小楼一手揽着幕凉,一手为她挡着面前的冷风。这一次,幕凉没有任何抗拒和阻挡,静静的垂下眸子,在他怀里安静的像个睡熟的婴孩,就连气息都清浅的几乎听不到。
蓦然,即将飞离山谷的一刻,幕凉问他,
“失了玉骨扇子,心疼吗?”她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在问自己。离开这里,甘心吗?
白小楼不做丝毫的停顿,反倒是加快了离去的脚步!不该顺着她的,不该带她来的……可是在目睹那一幕之前,所有的不该都会化作对她的宠溺和放纵。那时候,没有什么应该或者不应该,明知是龙潭虎穴,不也是不计后果的跳进来吗?
白小楼抱着她一路狂奔,冷风呼啸如刀子无情地割过面颊,他的心本来被这冷风吹的异常清晰,却是在此刻如一团乱麻,但那面上,比之任何时候都要温润淡然。
“不心疼。我只心疼你。”他用最温润如玉的声音说着最是清淡如烟的情话。却也是此生,只此一次的情话。
幕凉继续说道,“带我去哪里?”
“先回北辽京都!我若此刻带你回白家,名不正言不顺,我不能委屈了你!先回去休息,等你做好准备我们再出发也不迟!”
他看着她温柔开口,声音淡淡的,气质清幽明净,这一刻,是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美好温柔的一面都彰显在她面前,以此抚平她心中所有伤痛。
就在白小楼带着幕凉出了山谷的时候,身后有人紧追不舍。幕凉回头看到是一身黑衣的银狐,不觉皱了下眉头,下一刻,将之前银狐给她的所谓拓博堃的聘礼从怀里掏出,扬手朝身后撒去。
一瞬如雪落下,纷纷扬扬。几十页薄薄的契约在无数人眼中是好几辈子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可对于幕凉而言,这些东西留在身上,她根本飞不高走不远……还给他,一了百了!
白小楼看到幕凉如此举动,唇角不觉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瞳仁定定的望着她,幕凉却是在他的注视当中缓缓移开视线。
“我把东西都还给他……是不是太吃亏了?拼命地进谷见他,到最后连一点安慰奖都没有?算了……就当都喂狗了……”
说着,她看似轻松随意的笑了笑。
被幕凉当做小狗的银狐睁大了眼睛看着落在面前的一张张薄薄的契约,嘴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幕凉和白小楼已经不知去向。他明明听琳琅夫人说白小楼受了伤,怎么还能离开的这么快?而白小楼竟是连玉骨扇子都毁了?
其实刚才那一刻,就算白小楼不毁玉骨扇子保住四小姐的性命,王也已经派了高手隐在暗处保护四小姐,只不过……却是被白小楼抢了先?银狐很怀疑,白小楼那一刻会感觉不到王埋伏在暗处的高手吗?
若是知道,何至于还要毁了玉骨扇子?
银狐的任务还没完成,但显然白小楼是要甩掉他的!银狐不顾一切的出谷追寻幕凉和白小楼,却是被无名派来的人缠住了!
……
与此同时,白小楼带着幕凉离开无名谷,停在了三七峰山下断桥边。
“幕凉,你等在这里,高山和仰止稍后赶来会带你离开。”他说着,身子缓缓地靠在断桥边的石柱旁,这一刻,他脸上滚落大颗大颗的汗珠,意识弥散,气息微弱。
幕凉扶着他虚弱的身子,让他坐在一旁。看着他沉沉的阖上眸子,幕凉在她身边坐下,由着他虚弱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垂眸,清淡开口,
“我不会丢下你……我陪你一起等……”
“以后,我还要跟你一起回白家,不管你深宅五百,不管你妻妾成群,也不管你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只看到自己眼前是千帆过尽,我要属于我的平静和祥和。”
语毕,她抬头视线平静的看向前方落日。
白小楼阖上的眸子颤动了一下,继而,薄唇轻启,迷迷糊糊的开口说道,
“你要的我都给你。幕凉,假如三个月后,我就要你一颗心,千万别吝啬给我!不管深宅五百还是妻妾成群,那都是留给你的玩具,由着你随意折腾……包括我也可以做你的玩偶,只是记得玩够了之后,别把我丢了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