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蒸楼
琳琅夫人出门之前犹豫再三,一边是王,一边是老王爷手下的四大长老,如今把她这么个弱智女流夹在当中,里外不是人。
可四大长老的命令素来就是代表老王爷的,老王爷去世多年,也没人敢忤逆四大长老的命令。如今,四大长老重新出山,带走了拓博堃,还让琳琅夫人去传话给纳兰幕凉。
那纳兰家的四小姐,如今可是元平长公主,还是王的心头肉,这如何能得罪的?
琳琅夫人一路上都是愁眉不展的,眼看到了皇宫,不一会,里面出来一个相貌清秀的小丫鬟,自称飞凤,告诉琳琅夫人,长公主任何人都不加。
本来正愁不知道如何面对幕凉的琳琅夫人,顿时长舒口气,总算是有理由回去复命了。
琳琅夫人走后,幕凉冷着脸坐在书房内看书,期间飞凤和老李进进出出好几趟,今天要见她的人还真不少。纳兰明辉和太后,甚至皇后、贵妃还有其他妃嫔也都想到她这个淑仁宫串串门,统统被飞凤和老李挡回去了。
二人都是看出自家小姐今儿情绪很不好。以前小姐似乎都是烦王他们没事就出现在院子里,而小姐今儿心情不好,则是因为……王不见了。
“小姐,文硕公主求见。”飞凤知道幕凉不会见,只是试探的问了问。在淑仁宫,幕凉不许飞凤她们叫她长公主,还是以前的称呼听起来顺耳。
“她?”幕凉眉头轻皱,一个无法掌握自己命运,却能看透这千年之后男女平等日新月异的女子,也算是这北辽皇宫的一朵奇葩。
“让她进来吧。别让别人看到。从后门进。”幕凉冷声嘱咐飞凤。她不想惹太多没必要的麻烦,要是被后宫那些终日无所事事的女人知道,她连太后都不见,却见文硕,还不知道那些女人会造出什么风波来。
不一会,打扮成小太监模样的文硕大摇大摆的进了幕凉的书房。
进门之后,俏皮的朝幕凉眨眨眼睛,旋即摘下帽子,长长的舒口气,自顾自的坐下来,仿佛这里是自家一般。
“天呢!幕凉姑姑,要来见你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幕凉也不抬头看她,垂下的眸子冷冷的看着手中卷宗,对待文硕的态度冷淡随意。
文硕眸子眨了眨,也不生气,坐下后捧着飞凤端上来的热茶,暖着手心。清眸在四下打量了一下,眸中的灵动不觉黯淡了一分。
“太后已经定了出嫁的日子。七天后,正式离开这里。太后要你送我。”文硕此刻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却是难掩一丝嘲讽。
“嗯。”幕凉仍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文硕不说话,她就低头看书,文硕则是捧着杯子暖着冰冷的手,被子里的茶凉了,她就再换一杯,如此下来,换了十几杯热茶,她与幕凉之间,始终保持这若君子之间的淡然交情。
幕凉并不讨厌文硕,相反倒是还能接受她的古灵精怪。而文硕喜欢呆在幕凉这里,只有这里让她觉得是这个偌大的皇宫唯一单纯干净的地方。
简约大气的书房内,一抹藕荷色纤细身影,一抹蓝灰色小太监装打扮的单薄身影,静默不语。
却是让守在外面的飞凤一瞬有些看直了眼睛的感觉。
自家小姐的清冷傲然,一直都是这世间罕见之气质,清姿飒然,让人着迷,却又不敢轻易靠近。
而这文硕公主,却是看似随意洒脱,实则心思成熟,不显山不露水之间,透过那双眸子便能传递一切信息。能让她家小姐允许留在书房内这么长时间的人,文硕公主算是第一人。
而文硕公主的雍容华贵又与后宫其他女人完全不同。她一直在试图掩饰气质里的雍容之姿,却不像这宫里头别的女人,故意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主子架势。
“一会就正午了。”幕凉淡淡开口,终是放下手中卷宗。看了一上午的书,坐的也有些累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绕过书桌走到窗前,推开了书房的门,吹着外面清冷的寒风。
文硕抬起头看着她单薄纤细的背影,不觉哦了一声,继续道,“那我就在这里用午膳了?”
“恐怕不行。今儿没做你的饭。我这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绝对没有多余的粮食。”幕凉这拒绝的语气让候在外面的飞凤狠狠地抽了抽嘴角,想笑还不敢笑,自家小姐这理由找的,古往今来,还是头一次听说,偌大的皇宫找不出一口余粮来。
“那我就看着你吃吧。反正现在出去正好是外面人最多的时候,万一不小心碰上个多嘴的妃嫔,到时候幕凉姑姑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嗯。你愿意看就看吧。”幕凉点点头,挥手让飞凤准备午膳。
文硕本以为自己这么说,幕凉肯定会大发慈悲赏她一口吃的,没想到,幕凉根本不跟她客气。文硕郁闷的喝下一大口热茶,本想着多喝水起码有个水饱,却听到幕凉凉凉的开口,
“越喝茶水越饿。我还是让飞凤给你冲一碗红糖水吧。那个顶饿。”
“厄……幕凉姑姑费心了。”文硕这会子哭笑不得的点点头。
“飞凤,给文硕公主冲一碗红糖水,厚一点,甜一点。大碗的。”
“是,小姐。”飞凤麻利的下去准备红糖水了。文硕也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走着活动下身子。
“幕凉姑姑……”
“叫我幕凉行了。我这里山珍海味没有,清粥小菜倒是管饱,一会边吃边说吧。”幕凉见文硕实在是可怜,也不想继续揶揄她下去了,随转移了话题,清淡随意的语气让文硕先是一愣,继而低声呵呵一笑。
不一会,饭菜上来了,幕凉和文硕都是低头一口一口的吃着饭菜。等吃的差不多了,二人竟是同时放下了碗筷,默契程度仿佛是事先商量好了的一般。
“此去十八部落联盟千里迢迢,荣辱未知。文硕在北辽最亲的人以前是太后,现在……则是不知道是谁。但是如今最想见的人只有你。”
“嗯。”幕凉似乎除了点头之外,也没啥话跟她说。可对于文硕来说,幕凉能允许她坐在这里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便是将她当做朋友。
“幕凉姐姐,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问吧。不过我不一定能给你满意的答案。”幕凉抬头迎上文硕灵动耀目的眸子,四目交织,她的清冷傲然,欺霜赛雪一般,而文硕却是明净清灵,华彩悠然。
“嗯。”这回轮到文硕点头了。
“我记得八年前就见过姐姐。那时候姐姐可不像现在,而且我还是不止一次见过姐姐。”文硕的话似乎是要勾起曾经,属于幕凉消失的那一段记忆。
“八年前?”幕凉的声音淡淡的,那段记忆模糊不清,似乎是昔日纳兰幕凉有意隐瞒的一段记忆。
“嗯。八年前,姐姐救了一个人,正是如今的三殿下。可是……”
“我不记得了。如果你今天来是为了证实这件事情,那你现在就可以打住了!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任何话给你。”
“不是的。我只想问,如何能忘记一个曾经深爱的人?又如何接受一个你逃不开却又完全不了解的人?”文硕看着幕凉轻轻开口。
忘记自己曾经深爱的人?就像是让她忘记曾今在现代的那个人那份情吗?
接受一个逃不开却又完全不了解的人?
“不知不觉,情不自禁。”幕凉想到的只有这八个字。
“越想忘记,那人的痕迹便会越加清晰。所以别刻意去忘记,至于接受的话,也不要有任何刻意的心思,所有的感情都是在眼前的时候看不明白,离的远了才仿佛看透一般。其实这感情当中,不管是远的还是近的,始终都不会看的彻底明白,一个阶段,会有一个阶段的感悟。但是这婚姻大事,最是不能接受的就是凑合二字!
若是婚后,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若是还未成亲,则是自己的选择!你选择保家卫国,我也不会觉得你拿爱情当儿戏,你选择逃婚远走高飞,我也不会认为你不忠不孝!皇室贵族当中,从来没有黑与白之分,造反派有造反派的理由,保皇派有保皇派的守护!今天这些话,放在外面说,那就是大逆不道,说给你听,便是闲话家常,你自己拿主意吧。我的话只能说一时,说不了一世。”
话音落下,文硕捧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颤,一滴热茶溅了出来,落在她莹白的手背上。
手背烫红了一点,微微刺痛的感觉撩拨着心扉。
“幕凉姐姐,你所有的话都埋在心里。只有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说出来。而我,则恰好相反,我会先说出所有条件和目的,再扔给那个人,让他自己决定。我们各自有不足,却都是不够果敢直面。这一次我是准备任性一次了,说我报复也好,放纵也罢,其实我何必要把自己弄的那么多愁善感瞻前顾后的呢?我在这里肝肠寸断不知如何是好,那个男人却是不知在何处逍遥快活,何必为难自己呢?”
文硕说到这里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何不洒脱?何不随心所欲?没有爱情有没有爱情的快乐!不是吗?
“幕凉姐姐,你也要改变一下才是!别总是这样一幅冷冰冰的面孔示人。你看看,皇叔是不是被你气跑了?还有啊,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过主动关心皇叔的时候?还有,皇叔肯定对你说过爱你非你不娶的话来,那么你呢?有没有对皇叔说过一句好听的闻言软语?甚至是亲自给他熬一碗参茶,做一件合身的衣服,都是没有吧!
他费劲了千辛万苦暖热了你的心,你却从不主动回应他,日子久了,他也会灯枯油尽,再也没有爱你的力气了。”
文硕认真的看着幕凉,虽然不是很了解这其中弯弯道道,但是拓博堃对于幕凉的心思,文硕如何能看不透?这整个北辽,现如今,又有几个人看不明白?
幕凉听了文硕的话,眸子里莫名多了一丝寒意,不觉冷冷道,
“你怎知他不是招呼不打一声就自己跑了,而非要是被我气跑的?你怎知我没有主动关心过他的时候?不为了他的身体四处奔走!谁说我没有主动回应他,我想回应的时候,tmd能找到他吗?”
砰!随着愤怒的声音落下,幕凉抬手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沉闷的一声在屋内响起,文硕吐吐舌头,笑着道,
“唉,可惜皇叔现在听不到。不过你非要在这里等他吗?你不能主动出去找他吗?就当带着出去捉奸的心理去的,若是他在外面敢沾花惹草,你不也有机会报复了吗?幕凉姐姐……”
“你是不是想让我想办法让你明天就滚出北辽,跟那赫杰去十八部落联盟?”幕凉真心听不下去了,双手环胸,一脸寒霜的看着文硕。
文硕一听这话,连忙求饶。
眼前的这位姐姐可是连皇叔都无能为力的女中豪杰,要让她提早滚蛋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不要!我闭嘴!而且现在立刻离开!还要回去准备一下呢!去那么远的地方,要用的东西太多了!我可不指望那野蛮人能让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女人啊……还是要靠自己!”
文硕说完,在幕凉抽搐的表情中,戴上小太监的帽子,一溜烟的离开了书房。
留下幕凉一个人狠狠地摁着突突跳的太阳穴。
刚才文硕最后那句话,若放在现代,再正常不过,可是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王朝,文硕有这般思想,想来……这十八部落联盟以后是不会太平了!那赫杰虽然高深莫测,但文硕……似乎很擅长扮猪吃老虎!
幕凉眸子闪了一下,下一刻,转身看向屏风后面。
“我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你白小楼!似乎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拓博堃才刚刚离开,你就出现了!而且还在我布下的八卦阵里找到了破绽!你能告诉我一下,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吗?”
幕凉这话听不出是表扬他还是揶揄他。
屏风后那抹翩然漠白的身影微微一动,下一刻已经绕出屏风来到幕凉身前。长身玉立,优雅谦和,一身白色锦袍在地上划出一道道莹白光华,若白茶花暗香袭来,不冷不热,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一缕暗香,一抹浅笑。
“呵……我哪有幕凉你说的那般通天本事?若真的如此,只怕早就看透你的心思,还用得着每次见面都跟你来什么我猜我猜我猜猜看吗?”
“咳!”幕凉狠狠地咳嗽了一声,白小楼这厮绝对不能妄动幽默,简直就是夺人性命。
别人开玩笑是活跃气氛,他开玩笑是谋杀!
觉察到幕凉似笑非笑的别扭的表情,白小楼一脸无辜的望着她,“那厮下落不明,也不知是真的找地方疗伤去了,还是进了什么温柔乡出不来了。要不……幕凉先随我去三七峰恢复内力,如何?”
白小楼这般一本正经的模样,若是让外面那些仰慕他的世家千金看了,只怕一颗心就彻底的被掏空了。君子如玉,亦如烟。温润内敛,儒雅翩然,周身挑不出任何一丝瑕疵。可熟悉他腹黑手段的幕凉却是不禁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的心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伪装起来更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要是真的找到温柔乡还好了,省的以后烦我了。我就怕好端端的恢复内功恢复到一半,他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吓我一跳,坏了大事!”幕凉的语气淡淡的,只是眼底却有了一丝异样的动容。
似乎是文硕刚才的话,切切实实的触动了他的心。
白小楼觉得自己在她的事情上,似乎……总是晚了一步。明明心已经到了,但偏偏行动总是慢了半拍……
“那幕凉你的意思呢?”白小楼好脾气的看着幕凉,静静等待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