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展宅雨已变大,我在街上幽魂一样晃荡了两个小时后,登上北上的火车。
火车上,我摆弄新买来的手机,用云备份恢复了手机号码和短信。邮箱中,那个帐号一次又一次的发来邮件,一遍又一遍的和我说当年的展寒阳和韩晴有多恩爱。
韩氏一向子孙单薄,以前还有一脉单传。可到了韩晴这一代,只有韩晴和她妹妹两个女儿。
这也变相决定了,谁要是娶了韩晴,就是娶了韩家一半甚至更多的股份家业。
展寒阳为什么名字里带一个寒字?
因为他是展韩两家认定的继承人,从小培养,肩负重任。
可这一切,被那十七张亲子鉴定书给打乱了。韩晴嫁给展明毅,他们年满一岁的儿子,成了展韩三代联姻中唯一的共同血脉。
在江市下火车时,我回了一封邮件。
“你是韩晴还是季琳桐?如果是前者,你真悲哀,因为你已经嫁人生子,不可能再和展寒阳在一起。如果你是季琳桐,你更悲哀,展寒阳一辈子也不会爱上你。”
对方邮件回的很快,“做一个替身,你很得意啊。”
是啊,身为一个替身,我有什么好得意的?
可我这个替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到展少的眼中的?
我回了山水画廊,见了老赵。此时的山水画廊已经成江市很有名气的画廊了,里面有我认识的老员工,还有我不认识的新员工。
按照指引去老赵的办公室时,我清楚听到他们在背后议论我的往事和我是豪门小三,展少情妇。
小三,情妇……
我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咬住下唇嫩肉。
我结婚了,我真的结婚了。爱尔兰,上百人的鉴定下,我们立下誓言相爱一生,厮守一世。
品到舌尖的血腥味,我笑了。脱下婚戒,收进口袋。
他爱的人不是我,相厮守一生的人也不是我,我不过是他睹人思人的替身而已。
老赵惊讶我的到来,在我的注视下,目光闪烁不敢和我对视。
最后,在我的质问下,坦白了。
当年他让我去和余扬做工作对接,是余扬指定的。赵浅被开除,是余扬示意的。包括当时网上的舆论,也是余扬操控的。
那时,展氏已经露出让余扬回去的意思。这么个小城出现这么条大鱼,那些做公司的能不巴结,老赵他们能不利用有利条件?
听完,我咯咯笑了。
原来从那时起,余扬就开始操控我的生活了。怪不得最后一次和老赵见面时,他说,“小冉,你是个好姑娘,缺钱了和我说,不要为钱难为自己。”
他知道一切,从那时起,他就看到了我后面要走的路。
“想开些。”老赵劝我,“年前那照片我看了,展少对你不错,你有什么不知足的?现在,这种事也不算个事……”
是啊,展少对我不错。他没缺过我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好的。
我有什么不知足的,是我不识好歹了。
离开江市,我又去了北城,走近了一年没有回来过的美宝国际。
前台看到我时,眼睛差点瞪出来。
我飘过她眼前,走进电梯,直奔三十一楼总经理办公室。
吴用没能回到总公司,他一直坐镇北城,是余扬的远程军师。
吴用在开会,江月在助理室带孩子。那个半岁多,粉嘟嘟的小家伙正是好玩的时候。
穿着一身清凉的兔子服,在助理室的地上爬来爬去。
江月惊讶我突然出现,愣神片刻,拎起她女儿放到我怀里,笑道,“叫干妈,要红包。小冉,我女儿格格。”
我席地而坐,把小格格接到怀里。柔柔的,软软的,身上还带着奶香。
不认生,啃着内嘟嘟的小手,睁着精豆一样的眼睛看我。
我摸摸兜,把唯剩下的二百块钱塞进小家伙的兔子耳朵里,笑道,“干妈今天没带钱,改天给你包个大红包。”
小格格咯咯乱笑,哇哇乱叫两块后在我脸上亲了下。
多日来的疲劳,在这一刻消息了。我笑着把小家伙举起来,道,“江月,把你女儿给我玩几天吧。”
“才不!”江月倚着办公桌,小气的道,“喜欢自己生去。对了,小冉,你这么久去哪了?怎么不联系,突然就回来了……”
“我做了场梦,梦醒了就回来了。”
用手指轻戳小格格粉嫩嫩的脸蛋,我嘴角的笑越来越大。
我也想生,可这辈子没希望了。
当了妈的江月不再像以前那样口无遮拦,嘿嘿一笑就什么也不说了。
我在江月这没坐一会,吴用一脸严肃的进来。
他让江月回家,江月抱着小格格和我挥手,“和干妈说再见,让干妈改天到咱们家来玩。”
我举起两手在头上做兔子耳朵,勾勾手指对小格格笑道,“小兔子,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小格格,改天干妈去看你。”
江月和小格格消失不见,我放下手,把笑收了。抬头看向吴用,我举起手机,对他道,“抱歉,我大半年后才看到你的邮件。虽然时间有点晚,可我能问你你为什么这么说吗?”
半年前,我出院离国的前几天,吴用曾经发过一个邮件到我们专门联系的邮箱里。
上面说:离开余扬,不要和他去任何地方。
可惜,那会我眼是瞎的。眼好后,心瞎。
“他在找你,”吴用长叹口气,指指隔壁,道,“我们这边来说。”
我点头又摇头,“我知道他在找我……吴用,我很累,我可不可以不动,就在这里和你说?”
吴用想了下,点头关门,在我面前蹲下。
“我进美宝国际是偶然?”我记得江月说过,我进美宝国际时,并不是美宝国际往年招聘的时节。
吴用摇头,“我安排。”
早猜到了。
“你让我在余扬身边半年,是因为我和韩晴像。”
吴用没否认,正色道,“方小冉,我说过,我会尽最大的可能补偿你。”他对我伸出手,“左手伸出来,给我看。”
我伸出左手,纱布上血迹末干。
“我送你去医院。”吴用起身,道,“马上,你现在状态不好。”
我收回手,笑着摇头,“所以你用我唯一能引起余扬注意的地方,把余扬拉回美宝国际。展老爷子知道这件事,是吧。你上次说我是偶然闯入你们的计划,是你们在算计余扬的时候,正好出现个我,出现一个和韩晴有些相似,而余扬又注意到的人,是吧。郝助理给我买的衣服全是韩晴的风格,也是你们安排?”
盯着抿紧唇不说话的吴用,我平静的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为了宝宝可以顺利手术,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会尽我最大努力去配合你。吴用,你为什么不坦诚告诉我我和韩晴的侧影像?如果你告诉我,我敢发誓我会比现在做的好一千倍一万倍!”
如果你告诉我,我发誓,我用我余生发誓我绝对绝对不会爱上余扬!
“对不起……”吴用皱眉头,看着我道,“方小冉,我没想到余扬会和你纠缠这么久,当时……”
“他为什么要和我在爱尔兰注册结婚呢?”
我别过头不看他,舌尖顶着唇内的伤处深思。
如果他对我的好,只是因为我和韩晴长的像,他完全可以把我困在任何一个地方,直到对我再没兴趣。
他又不是没这样做过,医院时不就是这样?
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和我结婚?
我查过,爱尔兰的注册结婚要提前三个月申请,他带我走了两个半月,说尽甜言蜜语。
“方小冉,余扬他对你是有感情的,他……疯了。你还刻那段录音吗?杨副总说孕妇很脆弱,随便碰一碰就碎了。”吴用急声道,“余扬离开展家后,他妈妈又受孕。在余扬生日时,她乘车去看余扬,可出了车祸……余扬一直拒接电话,等他知道时,他妈妈已经母子双亡……方小冉,他妈妈的死不是偶然,这个坎他过不去,他放不下。”
“所以呢?”我扶地站起来,头有些晕,“和我有什么关?他想给他妈妈报仇,他回到展家,和季琳桐结婚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带我去国外?”
吴用拿出手机,拨号,“方小冉,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余扬在找你,疯了一样找,你从现在开始哪里也不许去,我……”
我推开吴用,疯了一样跑出助理室。
身后,吴用声音传来,“保安室,拦住……”
我跑进电梯,手指在B3上滑过,按在8上。八楼的钥匙只有我和余扬有,一年过去,这里落满灰尘。
我躺在脏兮兮的沙发上迷糊到日落时分,才乘电梯从地下停车场离开。
然后,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似乎为什么要屈尊到国外娶我这个问题,除了余扬外没有人能给我答案。
我抓着头发在新建成的城东商业圈一区一遍又一遍的走,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似流星一般在眼前飞速闪过。
累到走不动,我蹲在街边拿出手机乱翻。
出奇,江泽的头像在晃动。点开后,他道,“小冉,你在哪里?展少突然给我打电话……”
没有看完,我就关掉。两秒后,又点开,打字过去,“江泽,那药还有吗?”
“有,你什么时候要,我马上给你送过去,告诉我你在哪里。你电话是多少,我打给你……小冉,小冉?或是你打我,我电话没变……”
我调出联系人,在里面翻江泽的电话。翻了两遍,想起来出国前余扬把江泽的电话拉黑删除了。
虽然换了手机,可依旧不能恢复。
手指一顿,我视线落在最后一则通话上。
国外的号码,何丽的。
没有犹豫,我点开,拨了出去。
片刻,电话另一边传来轻柔的女声,“????????????????????”
韩语。
韩语我只听得懂我爱你,吸吸鼻子,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思道,“我找何丽,我是她朋友。”
“好的。”对面女人用流利的普通话道,“我叫何小姐听电话。”
几个呼吸间,何丽的声音传了过来,“喂,你谁啊?”
我轻笑,用食指按压露在凉鞋外的脚趾,看它一块红一块白。
“我?”我道,“你差点撞死那个。”
“……”两秒的沉默,电话对面飚出脏话,“方小冉,你他妈的还知道给我打电话?怎么着,自己小日子过的滋润了,就不记得我这个推波助澜的了?我和你说,你丫要是不来韩国看我,我非再开车撞你一次。”
“你在韩国干什么?这么久不回来?”
“被你男人发配边关啊。”何丽一叹,道,“何丽死了,现在活着的是伊兰。改名换姓不说,还整容了,和你说,我按着宋慧乔的脸整的,以后请叫我女神。”
我大笑出声,“那我也整容成宋慧乔好了,那样我们就可以当双胞胎了。”
“得了,你男人不会同意的。”何丽大咧咧的说了句后,把声音压低了,嘿嘿问道,“方小冉,展少和你结婚没有呢?”
我收了笑,没有说话。
“害羞,不好意思说?那就一定结了。”何丽长松一口气,道,“小冉,老杨进去了,我‘死’了,展建国那杂碎以为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呸,他这老狐狸再能算计,也没想到我被小狐狸假死送到国外。老娘跟了老杨七年,对他们那些肮脏事了如指掌!小冉,既然展少娶了你,你就把项链给他吧!”
“嗯?”
“就是你嫌丑那条,像夹心巧克力的那个。”
我反应过来,道,“记得,记得。”因为是她送的,又特意提过,所以我一直戴在身边。
何丽道,“我把他们所做的那些肮脏事放在了一张磁片里,就在那条项链的凹槽里。当初送给你,就想着这东西在你手里总有落到展少手里那一天。年前展少送我走时,我和展少说过,我会给他证据,可他得娶你。我他妈这辈子当小三当情妇当够够的了,你必须当正室,谁让我爱你呢。”
麻木了几日的心脏在这一刻停止跳动,连呼吸都静止了。
好一会,它猛的跳了一下,震的五脏皆裂。痛楚从心脏开始蔓延,途径七经八脉,流遍四肢百骸。
我揪着胸口,蜷缩在地上,痛的眼前阵阵发黑,呻吟出声。
“小冉,你怎么了?”电话里,何丽大叫出声。
半刻,咬牙骂道,“展少不会和你在一起吧,你们真他妈变态,擦,洗耳朵去。”
嘟的一声,电话挂了。
余扬,我翻遍过往,寻找你哪怕有一点点真心爱过我的痕迹。最后,找到的全是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