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九十秒,我抿着唇想了整整一百秒。
在后面车鸣声此起彼伏,交通岗上的交警跳下来向这边走来时,我从嗓子眼里吐出一个字。
“右。”
说完后,一直紧攥的手缓缓松开。我低头,用指肚摩挲手心红红的指甲痕。
郝助理笑呵呵的说了声好,一转方向盘,把车拐入右行道。
我抬头看了眼车窗外飞流而逝的街景,道,“秋天了。”
“嗯。”郝助理接话,“一场秋雨一场凉,眼瞅着寒气就上来了。市区里种的全是长绿树,一年四季变化不大。等这段时间忙过去,方小姐可以和少爷到郊外去转转。江山遍野的红枫叶,那叫一个漂亮!”
赵阿姨在一边笑呵呵的应和,“要说那枫叶,也没见怎么好看。我前年在河南,看那花儿才叫好看。深秋时候儿,昼夜温度大,小花园那月季白天一棒儿的开了,到了晚上一下露水一降温,就那么冻住了。二天一大早儿对着太阳一看,晶莹剔透的真晃眼睛。等到了中午温度上来,冰化了,那花再继续开……”
“想看那个不难,”郝助理道,“等我揪朵花扔冰箱去。”
赵阿姨捂嘴大笑,抬手拍拍自己大腿,“这点子嗖的……”
郝助理朗笑出声,回头扫了我一眼,收了声音,“方小姐累了吧,快了,再过十分钟……”
开过一个T字路口,一片别墅区展现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平整的路上车辆变少,绿枝变多。
五分钟后,车开到半山腰的一扇铁门里。郝助理去车库把车停好后,带着我和赵阿姨进了别墅。
赵阿姨熟门熟路的去厨房放东西,郝助理则和我简单说了下别墅内的部署。
别墅有三层,一楼是客厅,大小餐厅,厨房,杂物间,工人间。二楼东边是主卧,书房,西边有两间次卧。三楼有三间卧室,其实一间用来做了琴室,另两间空着。除此外,还有一个观夜景的大露台。
寥寥几句说完后,郝助理按了下腕表,道,“方小姐,别墅后面是花园。你无聊的话可以去转转,对了,那有个泳池,不过被少爷扔了几条鱼进去养,你看有没有喜欢的,有的话就让阿姨炖了给你吃……”
再次瞄了眼腕表,他折身往外走,“方小姐,你随意,我先回公司了。”
几步小跑,人消失在门后。门轻轻一合,别墅里空寂起来。
我摩挲双臂四下看了眼,顺着轻微的声响摸进厨房。
赵阿姨已经整理好东西,正站在琉璃台前摘菜。见我进来,洗了把手在围裙上擦擦,往外推我,“方小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去外面坐坐,无聊就看电视上网……”
我对她笑笑,打开冰箱看了眼。见有刚杀不久的鲜鱼,拿出来清洗,煲汤。
赵阿姨在侧边打下手边夸,“方小姐真厉害,现在的女孩子可少有会做饭煲汤的了。而且,还做的这么好……”
不是现在的女孩子不会做饭煲汤,而是赵阿姨和余扬所接触过的那些女孩子用不着做饭煲汤。
晚饭余扬没回来,我自己吃了些后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玩手机。临近十点时,赵阿姨说余扬今天晚上应该是有应酬,让我回去先睡。
回去?回哪里?
是回我的狗窝还是上楼脱光躺床上等着?
我的恍惚在赵阿姨眼中变成了另一种意思,她笑着起身,“方小姐,那你等少爷吧。我把汤温上,你记得关火,我先睡去了。”
别有意味的一笑后,赵阿姨打着哈欠走了。
晚上的客厅更加空旷,我在沙发一角缩成一个球,眼睛干涩的继续盯着电视看。
屏幕里,那个身高成谜的男主持人不懈余力的往出抛笑点。他的一个女搭档,露出一口白牙笑的肆无忌惮。
拿着遥控器转了几个频道,手机里进来一条短信。
我摸起来扫了眼。
江泽的,问我还记不记得我们上大三时学生会副会长叫什么。他酒会上遇到了,只看着脸熟,可把人叫什么忘了。
我想了会,回了两字:崔哲。
两分钟后,江泽回过短信:谢谢,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自那天晚上分开后,江泽发过来几条短信。内容都很平常简练,像和普通朋友那样。
我把手机放到一边,枕着自己一条手臂继续盯着电视神游太空。没一会,意识一沉,迷糊了过去。
还能听到电视里那个女主持人有些刺耳的笑声,可眼就是睁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主持人恼人的笑声没了,耳边变的静谧。
我深吸一口气,往下躺躺,枕在互叠的双手上。
鱼汤的香味?
坏了,赵阿姨把汤温上了,而我忘记关火。
心中想着,我睁开眼睛。起身那一瞬还以为是在自己的狗窝里,沙发前面还有个小茶几。
结果就是侧着往起一站,左脚拌右脚,一下子扑到了。
后脑一木,眼见着要摔到地毯上,胸前横出条手臂,把我接住了。
“做恶梦了?”余扬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摔到没?”
我扶着他胳膊站稳,对他摇头,“没事。”
余扬显然从酒会上下来,脸喝的有点红。一身的酒气不说,还夹着香水味。
灰色的西服搭在一边的沙发上,雪白的衬衫纽扣解开两人颗,左边的领口上,印着两枚浅粉色的口红印。
“你坐会,”我让他在沙发上坐下,道,“我去给你盛碗鱼汤,解酒。”
余扬坐在沙发上,把歪到一边的领带扯下来放到一侧。
我端汤回来时,他正在解左腕上的腕表。目光锁在我身上,却一句话也不说。
把汤放到餐桌上,我示意余扬去喝。余扬起身,看着我,上了楼。
我把他放在沙发上的西服和领带拿到洗衣间,本来想洗了,可看着橱柜里那些纯英文,法文标识的各种瓶子又放弃了。
毕业几年,英语早还给学校了,更不用没怎么接触过的法文了。再说,余扬的衣服应该是要送出去专洗。
拿起一瓶子研究上面的英文平复不安的内心时,余扬走了进来。他倚在门口,把换下来的衬衫递过来。
我有点尴尬,拿着瓶子对他晃晃,“我不会洗,看不懂。”
余扬接过去扫了眼,“漂白的。”放到一边的洗衣篮里,提提西裤半蹲下,把下面橱柜里的瓶瓶罐罐拿出来都看了一遍。
站起来后用盆接了些温水,从蓝色的瓶子里倒一瓶盖的液体进去,搅均,把衬衫浸到里面。
摔摔手上的水,他对我道,“十分钟后手洗,自然阴干。西服送洗。”
我点头,没话找话,“你居然会洗衣服。”
余扬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我。
我摸摸鼻子,感觉更尴尬了,“太子爷不都是衣来抻手饭来张口?家里佣人无数,哪用得着自己动手。”
“你说的不是太子爷。”余扬挽挽衣袖往餐厅走,“是脑瘫儿。”
走一半,他回头看我一会,反身折回来。
我低头看自己有哪里不对时,他走近手一抬,把我扎在脑后的马尾散开。我脸上一寒,心中抖了两抖不会动了。
轻合上眼,准备接受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时,余扬绕到我身后,把我长发卷了两卷,用皮筋扎上了。
扎的很松,一些碎发散落到脸侧。我抬手掖到耳后,心底微微松口气,回头疑惑的看他。
他在干什么?
“这样还挺不错的。”
余扬莫名其妙的扔下一句后,去餐厅喝汤。
我摸摸头发,去客厅把领带拿到洗衣间。去餐厅看了眼,给余扬又盛了半碗汤。反身回洗衣间,洗衬衫,挂起来……
收拾干净洗衣间,余扬的汤也喝完了。他把餐具洗净,擦擦手出来,“天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睡吧。”
我脚步顿了下,拢拢滑落在耳侧的碎发,跟在余扬身后上了楼。
每一步都很沉重,脚几乎抬不起来。
蹬上二楼楼梯口,余扬看了眼手机,回头对我道,“你先睡吧,我处理点文件。”说着,去了书房。
我站在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去了余扬的卧室。几乎不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开门后直奔浴室洗澡。
没有睡衣,我裹着浴袍出来,脱掉后像上刑场一样钻进被子里。
不冷,浑身上下却抖个不停。抓着被子让自己平静下来的同时,耳朵雷达一样搜索门口处的细小动静。
稍有声响,心就一颤,升起五味陈杂的情绪来。
几次三番,我起身下床,从包里翻出两片医院开的镇定片吃了下去。
再躺回去,我虽然还抖,却不那么严重了。五分钟后,药效上来,睡意袭倦大脑。
我背对着床的另一侧,长吐出一口气,把沉重的眼皮合实了。
思想越来越沉时,左肩被扳了下。一只手从脖颈,胸前,带着痒意一路划过,握在腰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