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夏如幻送走了夏如临的马车,没了他和裴梓华的打扰,霍明洲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侧。好不容易回来余杭一趟,正好这一日天气清明,她便带着霍明洲上了山。
踏着青绿色的小径,霍明洲一手拎着她准备好的包袱,一手牵着她的手。她今日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衣裙,与他的白衣正好相衬,发间簪着白玉桃花簪,不着粉黛,倒也清丽。她看起来面上格外平静,也只字不提即将要去的地方,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在半山腰的一片开阔平地上,霍明洲看到山壁旁立着两个矮小的土堆一看就知是坟堆,却没有墓碑。夏如幻没有说话,她走近那两个坟堆,挽起袖子开始将上面的杂草除去。
“如幻,这里是?”
“这里是我爹娘的埋骨之所。你也看到了,他们因是罪人,只能偷偷埋葬,连墓碑都不能立。这是我去年回来时舅舅带我来的,否则我这辈子可能都找不到爹娘的安息之所。”
霍明洲听后了立刻将手中的包袱放下,和她一起除去坟头的杂草。此情此景,他无法用言语安慰她,只能用行动来证明她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
她取出包袱中的冥纸香烛还有一坛酒,打开酒坛将酒全部祭在坟前,然后跪在地上开始烧纸。冥纸化成的纸灰在风中飘零四落,卷走了她心中所有的思念。
“爹,娘,不孝女如幻回来看你们了。而且我今日还带来了一个很特别的人。”她说着目光转向跪在她身侧诚心烧纸的霍明洲,继续说道,“明洲已经是女儿的夫婿,从此以后我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等我找回了如临,一定会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娘,你不是曾经说过,以女儿的姿容肯定找得到一个玉树临风的夫婿么?如今你看明洲的样子可还满意?若是你们真的不满意,女儿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此生……注定心系于他,再无旁人可替代。”
霍明洲听到她这番话,心中真是又惊又喜。能和夏如幻来一起祭奠父母,已经是他不曾想到的荣幸。再听到她的肺腑之言,实在是击溃了他之前所有的疑虑。他攥紧了她的手,对着坟堆重重地三叩首,说道,“岳父岳母以后就放心把如幻交给我吧,我再也不会让她一个人独自承受任何事。从此以后夏如幻是我霍明洲的妻子,也是我这一生唯一所爱的人。”
回程洛阳,夏如幻的马车刚到洛阳城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领头的是位穿着灰褐衣裳管家模样的人,他带着十几个府中的小厮将马车团团围住,那赶车的车夫立刻吓得面无血色。
落碧拉起车帘时,夏如幻已经戴好了面纱,她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那管家的身上。
“不知这位姑娘可是霜乐坊的夏月姑娘?”管家气势虽盛,礼数倒很周全,并没有因为夏如幻的歌女身份而有所怠慢。
“小女子正是夏月,不知尊驾是何人?”
“小的不过是裴府的官家,我家大人有事要与夏姑娘商议,不知可否移步到府上一叙?”
夏如幻冷眼看着那十几个已经将马车围住的小厮,这样的架势分明就是威逼,她轻声一哼冷笑道,“倒不知是哪一家的裴大人?”
“太常少卿,裴蕴大人。”
虽然已经料想到裴梓华回洛阳提及亲事之后裴蕴一定会找上门来,可夏如幻却不曾想他们的动作如此之快,竟在他们入城的时候就被拦下。如今她坐在裴府的马车上,随着车身的动静摇摇晃晃,倒是该好好思量一番等下见到裴蕴的说辞。
车轮一停,就有人拉开车帘请她下车。她没有带落碧同来,只遣了她先回霜乐坊跟金姨交代一声。她抬头看了眼裴府的牌匾,又看了看这前前后后的屋院,这个裴府气派倒是不小。
“姑娘请随我来。”府中立刻迎来五六个婢女,引着夏如幻往侧门的方向而去。以她歌女的身份,想进入这官家府邸,确实是只能走侧门的。
走过了侧门之外的长廊,再绕过花团锦簇的花园,这府中层层叠叠,小路环绕,看来只有长时间伺候的下人才完全认得下入府的路。这倒是引起了夏如幻的好奇,普通的官吏是断不会将自己的府邸打造的如此精细,就算是当年的宇文化及家中的院落也不过两三条小道。这个裴蕴将府院做的似迷宫牢笼一般,看来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姑娘,请先去里面更衣吧。”那婢女将夏如幻引进一间客房后,从衣柜中拿出几套中规中矩的宫装,颜色都是清新亮丽。
“为何要更衣?”
“这是府中的规矩,姑娘还是不要令我们为难了。”
夏如幻也不好刁难她一个奴婢,换好了衣衫,就由着她们继续领路。终于走到了一方庭院内,绿树被修剪地格外细致,整个花园内却无一支鲜花,能听到虫鸣鸟叫,甚至还有溪水的潺潺之声。遥见凉亭之中立着一位白衣长者,且缓缓有琴声传来。
“那位就是裴大人么?”
夏如幻问那婢女后没有反应,而是小步走到凉亭前跪着回道,“大人,夏月姑娘已经到了。”
那白衣长者转过身来,不过快近四十岁的模样,脸上却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只是两鬓被霜染白,透着些许的年迈。可他的一双眼睛明亮璀璨带着精明睿智,皮肤光滑细嫩,眼角上挑藏着媚态。看的夏如幻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异样。
“你……就是霜乐坊的夏月姑娘么?”裴蕴的眼睛扫过夏如幻,那其中藏着的不屑映在他的眼底。
“夏月见过裴大人。”夏如幻躬着身子将自己的头安分地低下来,这个裴蕴身上带着她说不出来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每次对视时都会有被窥探内心的不安。
“模样倒是不错。”
裴蕴说着走下了凉亭,一挥手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等我有空了再来抚琴吧。不过把琴留下,我听说这位夏姑娘弹得一手好琴。”他说话时正好经过夏如幻的身边,只闻的一阵淡淡的幽香萦绕在他身上,不是男子惯用的熏香味道,而是悠悠绵绵漫长而甘甜的回味。
“能否请夏姑娘为我弹奏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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