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略安排好一切,带来的人都各自领了任务四处散去。%D7%CF%D3%C4%B8%F3
院门外面吹过来的风好像更大了,关略的大衣下摆被吹得飞起来,老麦微微收了一口气。
“如果发现对方踪迹,能否给叶子留一条生路?”
关略听到这话竟将眼梢眯了眯,眼波里浮着一层轻渺的嘲讽之意。却没有回答老麦。
老麦又催了一句:“可以吗?”
关略这会儿干脆直接哼笑出来,刺了他一眼,转身往院门外走。
老麦不甘心,跟在他后面追:“老九,你回答我,至少保叶子一条命!”声音急促发沉。走在前面的关略却突然转身,一手揪住老麦的衣领。
“你现在知道来求我留她一条命了?那之前呢?之前你们谁考虑过我,谁考虑过沈春光的命?”这些话几乎是被关略一字一句咬出来,咬得仿佛字字带血,连着他眼底那股寒戾之气再也藏不住了,像洪水一样泛滥而来。
老麦个子要比关略矮一截,后者手劲又大,几乎要将老麦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
老麦也不挣扎,任由他揪住自己的衣领。怒目而视,他居然在关略那双幽黑发寒的眸子里看到一丝脆弱和惧怕。
对,惧怕!
这个男人,从沈春光失踪到现在一直表现得头脑冷静,四平八稳,虽九戎台整个快被他翻天了,可他脸上的神情始终没有泄出一丝慌张,就连之前在洛水镇发现那件血衣时他也没有一点点忙乱之色,稳得老麦都差点以为沈春光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可现在呢?
在这栋破败的院子里,站在那棵秃掉枝桠的银杏树下,这个男人恶狠狠地揪住自己的衣领,目色杀气之下竟有那么明显的恐惧。
他怕啊,谁说他不怕?
他只是把情绪藏得太好而已。
“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她毫无讯息的时候还能这么冷静?”老麦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一个多小时前他去叶覃的住处找她发现她不见了。当时自己整个就慌了神。可眼前这男人为何还能如此平静?
关略眼色闪了闪,刚才恶寒的表情似乎不见了,顿了几秒他才松开老麦的领子,转过身去……
院子里的风更大了,地上的枯叶被吹得飞起来,盘旋在两人脚边。
老麦就站在身后,看着关略微微有些垂头的背影,等了好一会儿,面前的男人一直没有说话,却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可惜院里的风太大,打火机噼啪点了两次也没点着,最后他是弓着身用手挡住,头往下埋,白雾带着烟味被风吹开。
老麦只看得到他的后脑勺,白烟氤氲,关略一口口抽得急狠,好一会儿,终于听到他沉如悲壮的声音:“她在等我,如果我不冷静,怎么能够把她安然带回来?”
风声仿佛在那一刻停止……
银杏树的枝桠动了动,老麦仿佛听到全世界都在低低地喘了一口气。
雅岜带人把老巷附近都盘查了一遍,一无所获。围丰农扛。
关略亲自去见了赵长德,他暂时被九戎台的人圈在自己的宅子里。
关略进去的时候他正在书房写字,丹青书法,手里握着毛笔,身上是一件加厚白色唐服,虽已过了五十,但包养得极好,眉目中自带一股清穆之气。
关略一直觉得赵长德是这么多“叔伯”之中最具风骨的一位,不仅在于他为人处世的清朗爽直,更在于他内心的那份道义。
只可惜他的这份道义用错了地方。
“德叔!”关略走进书房。
赵长德手里的笔锋未停,头都没有抬一下。
关略知晓他的脾气,不介意,走到书桌前面。
“能否谈谈?”
“没时间。”他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写得利索,毫不停留,好像全神贯注都在底下那幅字上。
关略睨了一眼,他不懂这些闲情雅致的玩意儿,只说:“我可以等,等您写完。”
“等我写完?”赵长德终于停了停,抬起眼皮扫了关略一眼,“你觉得你现在还有等的时间?”
“有,只要我说有就有。”
赵长德不置可否,虚虚笑着又低下头去继续在纸上写。
关略也不再说话,站在桌子前面等着,等了大概几分钟,一幅字帖终于写完了,赵长德将纸从桌上拎起来,抖了抖,墨水被吹干一些他才问:“知道我这写的是什么?”
关略睨了一眼,上面潦潦草草写了几排字,而且还是繁体字,他笑:“德叔应该知道我读书不多。”
“是,你读书不多,不过脑子灵光,当年老爷子也没看走眼。”赵长德将纸放下,终于从书桌前面抬起身来。
“我知道你今天是为了什么事登门,不过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
“了解,德叔心气高,不是可以要挟之人。”
“要挟?”赵长德爽朗地笑了一声,一身素衣站在书架前面,“你拿什么要挟我?”
一语点穿,关略也无反驳的办法。
赵长德确实没什么可以拿来要挟,他无儿无女,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也就剩他这条命,不过他也不是怕死之人,一般手段在他身上根本不管用。
“好,那我就问,我查过您的资金账户,范庆岩和杜虹的毒品生意并没有您的份,这时候您豁出性命帮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当年杜爷曾救过我一命,如果没有杜爷就没有我赵长德这么多年的锦衣玉食,而且杜家也就只剩下小虹这一条根了,无论如何我也要替杜爷保住。”
“所以您做这么多只是为了当年杜老爷子的一份恩情?”
赵长德轻轻笑了笑:“可以这么说,不过你比我料想的要聪明,他们只不过是动了你一个女人,你却用这契机把整个九戎台都洗了一遍牌,昨夜之后大概没人敢再忤逆你了,这一点你比老爷子强。老爷子处事终究没你利落,不然当年也不会留迟峰那条命,小虹也不会跟着他受了这么多年委屈。”
说到底赵长德还是一心在帮着杜家人,关略知道大概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话了。
“既然德叔不愿意配合,那也别怪我往后有做得让您为难的地方了。”
“哈哈哈……为难?”赵长德看着眼前的男人,三十多岁的眉眼,却已经有了历经尘世的手腕和力压群鳌的气势,“好一句为难,都说你读书不多,我却觉得你措辞用得比谁都合适,说穿了我这条命你也早晚要取走,只是这些年碍于没有由头,现在好了,你大可给我套个罪名,往后整个九戎台谁敢跟你说个不字?”
关略一时蹙紧眉头。
赵长德无惧无畏,又捞了毛笔开始换张纸写字。
晌午的书房微风朗朗,冬日的暖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在他发白的娟绸褂子上,显得整个人更加清明肃穆。
关略兜里的手机就在那会儿响了一声,他掏出来看了一眼,脸色顿变,拔腿就要从书房里出去。
书案后面的赵长德却突然将他喊住。
“等等,既然你还愿叫我一声德叔,作为长辈我也应该提醒你一句。知道当初老爷子为什么要推你坐主位?”
“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你够狠够烈。”
“呵…够狠够烈?”关略也只能冷笑。
“老爷子有次跟我说过,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当时的情形还记不记得?”
关略当然记得。
那晚恰逢九戎台年尾聚宴,外地两个主事联谋在宴会上绑了关钊荣,关钊荣的两名保镖拼死护着让他逃走了,他那时候已经受了枪伤,跑不远,刚好跑到饭店后面一条巷子,迎面撞上刚从游戏厅玩了夜归的关略。
关略当时也不认识关钊荣,只看到一名年纪轻的男人追上来,那男人见关略是个孩子,也没放在眼里,一脚踢过去将关略踢到了一边,嘴里还骂咧了一句:“小屁孩给我滚一边儿玩去。”
随后朝关钊荣扑过去,关钊荣受了枪伤根本不是那男人的对手,厮打几下便处于下风,被那人压在地上,随后就要拿刀往关钊荣身上刺,结果刀子刚抬起来,肩部在后面就被人戳了一刀……
那是关略记忆中第一次向人动刀子。
“老爷子说当时那人的血啊,飙了他一脸,他用手抹了抹才看清你站在那人后面,满身满脸都是血,手里拿着一把很短的水果刀,血还从刀口往下滴,你却好像一丝惧怕都没有,眼睛里静得出奇,那一年你几岁?”
关略呲了呲牙齿:“九岁。”
九岁啊,九岁的孩子在干嘛?玩泥吃糖过家家?可关略已经拿刀捅人了。
“我那次也是一时激动!”就应该那人很不屑地朝他唾了一句“小屁孩”,“小屁孩”就不爽了。
“然后你就扑上去给他吃了一刀?”
“不对,是两刀,随后我又补了一刀。”
“……”
多年之后关略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是一脸平和,好像如此血淋淋的经历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根本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
“德叔突然跟我聊这个,有何用意?”
赵长德又虚虚笑了笑:“夸你呢,夸你心狠手辣,当年老爷子没有选错人,不过现在我看倒也未必。”
“这话又怎么讲?”
“听不明白?那德叔提醒你,什么样的人最可怕?”
“像您这样的!”关略直接回答。
赵长德干脆笑出声来,“对,就说你脑子好使,像我这样的,没有软肋,自然没有突破口,你以前也是这样的人,所以行事干脆利落,几年时间就将九戎台的头把交椅坐稳,可现在不同了,你有了软肋,阿虹他们抓着你的软肋,真逼急了他们什么事情都敢干,到时候你能怎样?”
……
关略从赵长德的书房出来,小院子里的阳光甚好,墙角的葡萄架都已经枯了,不过底下几盆兰花开得正好,一束束连在一起应着冬日的暖阳,看得人心里发慌。
守在院子里的人匆匆跑上前来,毕恭毕敬地鞠着躬。
“九哥,昨晚照您的吩咐都问了,可他嘴巴紧着呢,一句都问不出,您又特别交代不准我们动刑,所以…”底下人一脸为难。
关略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那现在,里头这怎么处置?”
关略又朝后看了一眼,书房的窗开着,赵长德又换了一张纸在上面写着字。
“可现在不同了,你有了软肋,阿虹他们抓着你的软肋,真逼急了他们什么事情都敢干,到时候你能怎样?”
脑中还在回荡着这句话,关略站在暖阳乍现的院子里搓了搓手指。
“暂时先把人看住,等我指令。”
……
关略驱车离开了赵长德的宅子。
雅岜已经在九司令门口等他,见他车子开进来,立即跑上前,神色慌张。
“九哥…”
“东西呢?”
“在店里头。”
“什么?”
“我…哎您还是自己去看吧。”雅岜支支吾吾,声音都在抖,关略见他吓成那样,骂了一声“没出息”就进了九司令。
店里那会儿也没什么客人,几名店员都聚在收银台边上,见关略进来齐崭崭地喊了一声“老板”,随后就没声了,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明显的恐惧。
关略也没应,跟着雅岜进了后厨。
后厨没人,雅岜从旁边料理台上拿过一个包裹,包裹的封口已经撕开了,又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生锈的铁皮盒子,盒子很小,大概也就拳头那么大一点儿。
“九哥…”雅岜将盒子递过去。
关略接过来,刚想打开,雅岜却咽着气儿说:“您作好心理准备,东西…不大干净。”
关略不禁眉头又是一紧,暗暗地压了一口气,手指摁着铁皮边缘将盒子打开,看到里头的东西,脑中在那一瞬轰隆炸开,捏着铁盒的手指一点点揪紧,指端被铁皮割破,有血丝渗出来。
“九哥…”雅岜的声音抖得厉害。
关略却不吱声,眼睛剐着盒子里的东西好像要滴出血来。
雅岜已经开始抽抽地红了眼睛:“九哥,您别这样,您…”
“东西谁送来的?”声音寒如沉冰。
雅岜喘口气:“据说是快递员,店里的收银员签收的,以为是谁在网上买的东西,结果拆开却发现……”雅岜又抹了抹脸,没敢再往下讲。
关略痛苦地闭上眼睛,捏着手里的盒子沉沉咽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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