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略看了楼轻潇一眼,他认出那条裙子了。
裙子还是他四年前送的,纯白色的雪纺,胸口有蕾丝和珠片装饰,十分淑女的式样,可是当时裙摆选的比较短。勉强盖到膝盖以上,如今穿在楼轻潇身上便可露出小半截丑陋的残肢。
她居然没遮掩。
“当初你送这条裙子给我的时候我还在营训,平时都是穿的裤子,根本没机会穿这种衣服!后来为了跟你结婚我放弃了当警察的梦想,以为终于有机会穿了,可是腿没了……”
“……”关略没出声。
楼轻潇推着轮椅走到他面前,笑:“当时我记得这裙子很合身,你知道我的尺寸,四年前试穿的时候腰和胸围都刚刚好,可今天翻出来穿却觉得明显松了许多。”
这几年她长期坐轮椅,下肢肌肉萎缩严重,因为病痛和抑郁症折磨,身子也消瘦得厉害。
关略不由沉了一口气,他清楚楼轻潇的意图,她在打感情牌。试图用他的愧疚和责任心挽回这场局面,可是她料错了一点。
关略这种人讲道义,却最讨厌受人威胁。
楼轻潇这几年受他庇佑,这纯粹是因为他自愿,可一旦楼轻潇利用他的道义和愧疚当成谈判的砝码,那事情就完全变味了。
这男人是讲情义,但要看对什么人对什么事,如果对方触及了他的底线。处理起来绝对狠到不留一丝余地。
更何况是对感情的事,他从来不拖泥带水!
“匿名信是不是你寄的?”
楼轻潇笑,却不回答,只是举起自己的左手,左手无名指上一枚闪亮的铂金戒指。
“还记不记得这枚戒指,三年前你拿着它向我求婚,戒圈里面还有你亲手刻上去的‘楼’字。”
她顾左右而言其他。
关略毛了,弯腰下去双手撑在她轮椅的两边扶手上,宽阔的肩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
“最后问你一次,匿名信是不是你寄的!”
楼轻潇看到他眼里的火。烫,烧得很旺。
他真怒了。
“是又怎样!”
“目的?”
“目的你应该清楚,我在昆明的时候已经求过你了,只要你别撇下我,我可以对你和那女人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你坚决要撇下我!”
楼轻潇这话讲得咬牙切齿。
“为什么?我都已经让步成这样,为什么!”
“因为她怀里我的孩子!”
“那又怎样?孩子我也能容得下!”
“可是她容不下!她那脾气不可能受得了我还跟你牵牵绊绊!”
楼轻潇笑,笑得十分夸张:“所以说到底是她先容不下我,既然她容不下我,我也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所以你告发了唐稷?”
“对,我要让她知道你的真面目,让她知道你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有目的!你们俩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九哥…等她知道了一切,她会恨你一辈子的。”
楼轻潇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她心里还有期待。
“别撇开我,先前在昆明说的那些话依然作数……九哥。只要你跟我结婚,我可以完全不在乎你们在外面的关系,孩子她可以照样生下来,甚至我可以当孩子的干嘛,九哥,相信我,我会跟她和平共处的。我也会对孩子好的……”
楼轻潇已经退到了无路可退。
关略多少对她还有感情,毕竟她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弄到这步田地他也不想。
“轻潇,你不需要这样,这样对你不公平!”
“没有什么不公平,九哥,真的,我什么都能忍受,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还愿意娶我。”即使给她一个关太太的虚名也可以。
楼轻潇又开始哭了,再度举起那只左手,戒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九哥,你一向一言九鼎,答应会娶我,你不能食言。”
关略垂下头去,重重沉了一口气。
楼轻潇依旧不放弃:“匿名信上我没有写三年前的事,只说玉麒麟被人掉包了,这么大案子上头也不敢声张,一般都会压下去私下里调查,唐稷只要在口供里只字不提,最多被判个涉嫌渎职。”
这便是楼轻潇留给唐稷的余地。
可如果关略坚决要抛下她,那么最后给唐稷扣的罪名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涉嫌渎职和监守自盗之间的差异完全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九哥,你要想清楚!”
“想清楚?”关略抬起头来,“你这是在威胁我!”
“没有,只是在跟你分析局势!”
“局势?”关略笑,居然他和楼轻潇之间已经到了谈局势的地步。
“那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局势向来都由我来控制?”
“知道,以往都是,可这次未必!”楼轻潇的眼神一点点开始变得寒肃,不愧是接受过特警营训的,言语和状态都把控得特别好。
关略突然抬起身来,站直。
“轻潇,我头一次发现你果然是块当警察的好料子,当年真不该说服你放弃。”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我现在是剩下你。”
“但我从不受人掌控,你可以用一封匿名信告发唐稷,我就有能力把他弄出来。”
楼轻潇身子微颤,这男人是真打算跟她杠到底了。
“就为了那个女人?”
“是你逼我的,我们之间原本不需要弄成这样!”关略再度倾身过来,一手撑在她的轮椅上。以沟扔巴。
双目之中这男人竟是萧寒。
“九哥…”楼轻潇意识到了恐惧。
关略的身影已经压过来,她顿感手指上一疼,关略已经利索地将那枚戒指从她无名指上强行撸了下来。
“以后没有九哥了,连同这些本来还挺美好的回忆我也一并收去!”
他将戒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直接揣进口袋里。
楼轻潇眼睛瞪直:“你这算什么意思?打算跟我一刀两断吗?就不怕我直接去找唐惊程摊牌?”
“怕啊,所以我会尽快把你送出去!你之前不是说一直想去圣地亚哥吗?那里四季如春,比较适合你的腿伤!”
关略已经站直。
楼轻潇脸色凉白:“关九,你不能这么对我!”
关略搓了搓手指,原本他也不想弄成这样,他对楼轻潇还有感情,只是他的处事方式不容许他瞻前顾后。
“我会替你办移民,食宿也会全部安排好,那边环境比较适合你!”
这是他为楼轻潇做的最后一件事。
关略转身出去。
楼轻潇在后面发疯一样喊:“九哥,你不可以,你不能对我这样…”像是被勒在悬崖上的人,每一声嘶吼都带着绝望。
可这男人不会回头,他直接将卧室的门关上。
楼轻潇从轮椅上摔了下来,他走到楼梯上的时候听到地板“嘭”的一声,眉头顿了顿。
他不是非要这么绝情,可是拖泥带水对谁都没好处。
“去楼上看着她,别让她出事!”
关略走到大厅,欣姐已经吓得腿直打哆嗦:“好,先生…”
半小时后老麦那边派人过来将别墅守住了,不准楼轻潇踏出卧室半步。
关略在回市区的路上给苏闳治打了电话,深更半夜老爷子还没有睡,似乎正在等他这通电话。
“闳爷,出来见个面吧。”
“关先生,就等你这句话!”
两人约了在将军府见面,苏闳治一个人进的包厢,只带了一个司机在楼下候着。
关略已经叫人沏好了茶。
“闳爷,坐!”
苏闳治笑着睨了关略一眼:“我们之间就不需要客套了,关先生半夜把我叫出来,应该是为了玉麒麟的事。”
关略喝了口茶,不急不缓:“闳爷耳目众多啊,看来已经知道唐稷被带走的事了。”
“所以关先生这么晚把我叫出来,是打算叫我把之前你给我的那只玉麒麟交出来?”苏闳治还在打哑谜,关略不禁笑,手指摩挲着杯沿:“闳爷,你我之间就不需要这样了吧?你手里可不止一只玉麒麟,三年前那只也一并交出来吧。”
苏闳治“嗖”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五指捏紧拐杖:“关九,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手里可只有一只麒麟!”
关略真是…
“闳爷,都到这会儿了你还在跟我打哑谜,有意思吗?三年前你和唐稷那点事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可能!”苏闳治脸色泛青,三年前的事他一直觉得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关略怎么可能知道!
“迟峰果然是你下的手,他死前对你说的,对不对?”
“迟峰?”关略这才想起还有这号人物,不过苏闳治看来真的老糊涂了,“闳爷,迟叔可是我九戎台的人,他对我说了什么那也是我们帮内的事,更何况闳爷生性多疑,迟叔到死也只知道你在找玉麒麟,应该并不清楚三年前的事。”
对啊,苏闳治也有些转不过弯了。
三年前的事迟峰应该不清楚,知晓整件事的人只有唐稷,邱启冠和苏霑,可这三人都不可能将这事说出去。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苏闳治开始急躁起来。
关略又押了一口茶:“闳爷你先坐,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有人匿名举报,我们应该想办法把这件事压下去。我知道你下午就已经找律师进去‘探’了唐稷,唐惊程还在外面,他在口供里绝对不敢说一句对你不利的事,而且现在案子还没有曝光,这种事影响太大,上头也肯定不希望闹开来,所以只要闳爷把东西交出来,唐稷最多判两年渎职之责。”
“然后等案子宣判之后关先生再想办法给他弄一个保外就医,这事就算了了对吗?”苏闳治接话。
关略笑而不语。
苏闳治也没刚才那么急躁了,喝了一口茶,也笑:“看来我之前有句话是说对了,关先生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之前你先是用一只玉麒麟来保住了唐惊程的命,我小儿子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现在又煞费苦心地来保她的老子,有意思!”
半小时后苏闳治从将军府出去。
关略送他到门口,老爷子还是有些不甘心:“最后问关先生一个问题!第二只玉麒麟你是从哪里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