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略进病房第一眼便看到了柜子上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白玫瑰,他料想到应该是刚才苏诀送的,却没点破,只问:“你原来喜欢花?”
“哪个女人不喜欢花?”
“白玫瑰?”
“要看谁送的!”唐惊程有些赌气。
关略又瞅了一眼花,问:“那这束呢?”
“非常以及十分喜爱!”
“那我帮你插起来?”
“好啊,放点水。摆我床边上!”
关略眉头略微皱了皱,但还是照办,很快一大束明艳的玫瑰放到唐惊程的床边,她凑过身子去闻了闻,脸上显出些许喜悦之情。
关略心里更不爽了,妈的,这好像是他最近第一次在这女人脸上看到笑容。
隔日唐惊程便正式出院了。
虞欢喜一大早就到了医院,打算来接唐惊程回去,可没料到关略到得比她还早。
唐惊程的东西早就已经全部收拾好了,两个手下把东西拿去车里。
关略领头扶着唐惊程下楼,身后跟了好些下手,虞欢喜一声不敢吭,巴巴跟在最后。
到楼下的时候场面更加宏大。七八辆统一配置的吉普指挥官排成两排,打头的是一辆军绿色悍马,车身庞大,车窗上贴着不透光的挡风膜,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张牙舞爪地停在医院门口实在过于招眼。
虞欢喜看了心里更是渗得慌,她还记得自己上次问关略车子的场景。
当时他多低调啊,来见唐惊程就开一辆路虎。
为这虞欢喜还特意讽刺过他。
“不错呀,路虎。你的?”
“不是,跟朋友借的!”
关略那时候轻描淡写,吊儿郎当的模样虞欢喜还记得清清的,此时再看这个男人,一身黑色大衣走在最前面。背影冷肃。气势绝然。
他扶着唐惊程走到车边上,后面早有人跑过去替他开了后座的门。
躬身喊一声:“九哥!”
他微微颔首算是应了,先把唐惊程扶上车,这才转过身来,一下子就捕捉到虞欢喜在后面偷偷盯着他看的眼神。
那目光太抓人了,里面有不动声色的绝狠,吓得虞欢喜立即低下头去。
“虞小姐还要跟着?”
“啊?”虞欢喜一时没反应过来,关略一手扶着门一手插在口袋里,旁边手下已经聚拢过来。将虞欢喜围在中间。
她哪儿见过这种架势啊,腿都吓得有些软了。
“不跟了不跟了……我跟惊程再打声招呼就走。”虞欢喜走到车子旁边跟唐惊程寒暄了几句,掉头就离开,不,应该算是逃。
悍马出发驶出医院,关略陪着唐惊程坐在后座上,车身宽大,她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坐得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换车?”她突然问。亚广亩血。
“开腻了。”关略很自然地回答。
“可你不是喜新厌旧的人!”唐惊程转身刺冽冽地看着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应该指的是楼轻潇。
关略这次没说话。
唐惊程轻哼了一声,用左手敲了敲车窗玻璃,玻璃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防弹玻璃?”
“对!”
“那车窗膜呢?贴得这么密不透风,防止外面的人看到车内的情况?”
“……”
“还有后面跟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还打算守到我家门口去?”
“没有!”关略总算给了一点反应,“不是你家,这段时间你暂时换个地方住!”
唐惊程心一冷,转身看窗外,透过黑压压的挡光膜,外面的路果然不是回她公寓的路。
“我不去,让我回家!”唐惊程试图去开门。
司机吓得立即急刹车,后面几辆车子也跟着咔咔咔全部停下来,七八辆车子这么一停,路上几乎堵住了一大半。
关略扯过唐惊程那条左手:“回来!”
“我要下车!”
“不准!”
“我要下车!!!”唐惊程铁了心要去开门,关略从后面将她抱住,她这点力气,又伤了一条手臂,根本不是关略的对手,他只需轻轻一拎一甩便把她整个人甩到了座位上。
门锁中控被锁上。
“开车!”
司机领命,车队重新出发,道路通畅起来,唐惊程却用那双可以吃人的眼睛死死盯住关略。
“你在怕什么?”
“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吗?”唐惊程笑容凉瑟,“你又是换车又是找这么多人跟着我,不就是怕他再回来找我吗?可是我不怕,我只求如果他再回来,可以爽快地给我一枪,朝这里打!”
她神情激动地用手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朝这里打,一枪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至于这么不人不鬼地活着!”
唐惊程面目痛苦,关略看上去却无动于衷。
他不擅长哄人,哄楼轻潇或许还勉强可以,可是哄唐惊程他不会,现在每次唐惊程闹的时候他通常只有两种反应,要么忍,任由她闹,要么用暴力制止,强行将她的情绪压下去。
现在在车上,车内空间有限,还有司机在场,关略企图想先安抚她。
“你过来,别闹。”他伸手想把唐惊程往自己身边拉一点。
唐惊程自然不肯,转身还想去开门,关略一把将她扯到身边,没有顾忌她的伤口,唐惊程疼到头皮发麻,抬眼刚好对上他深黑的瞳孔。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男人的样子,在腾冲山腰的车祸现场,他在处理伤者血淋淋的伤口,当时他也有这么一双眼睛,锋利无比。
现在他让她别闹。
她确实不应该闹,她应该知道这男人耐心有限,手握大权,高位冷冽,他所有平和的面目都只是表象,身处这位置的人怎么可能有一颗柔软的心。
唐惊程不言语,对着他的目光,僵持之际关略的手机却响了。
他将手机掏出来,两人都扫了一眼屏幕,“轻潇”二字仿佛一针软化剂,唐惊程亲眼看到他脸上恶寒的表情顺便被温柔替代。
“喂…”他接电话的时候顺手松开唐惊程的腕部。
楼轻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溢出来:“九哥,我刚起床,一醒就发现你又走了,怎么这么早?”楼轻潇的声音也如她的名字一下轻渺细微,车子里又安静,唐惊程听得一字不差。
关略坐直身子:“今天上午有事。”语气也是出奇的温腻。
“那今天晚上还来我这吗?”
关略睨了一眼旁边的唐惊程:“看情况。”
“哦,如果忙就别赶来赶去了,只是明天是除夕。”
“我知道。”
“那我让欣姐安排晚饭?”
“好…”
后面的话唐惊程就没再听了。
她突然发觉自己这段时间闹得没意思,闹也应该有闹的资本,如果对方不来哄你,你便是自己作践自己,如果对方心里根本没有你,你就是闹笑话给别人看。
以前唐惊程还以为关略这种人天性凉寒,脾气糙,不会哄人,可今天算是见识过了。
他好好说话的时候也很暖,只是要看对方是不是他在乎的人。
后半段路唐惊程很安稳,自己靠在椅子上,右手微曲着放在膝盖。
关略收了手机没再说话,车厢里静得吓人。
大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入一条窄径,路面不宽,刚好容一辆车行驶,两边却种了许多银杏树,枝宽叶密,只是这季节叶子都落了许多了,地上一大片金黄色的小扇子。
车轮碾过去,可以听到咔咔咔的碾碎声。
唐惊程心里突然难过起来。
她工作室院子里也有几棵银杏树,当时地址还是邱启冠陪她一起去选的,选了好些地方她都不满意,最后却一眼相中了那几棵种了银杏树的老院子。
“前面就到了。”一路没说话的关略终于吭了一声。
唐惊程没搭理,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银杏叶。
大约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老宅门口,30年代的老别墅,只有三层,可因为楼身长,所以建筑面积巨大。
门口一大片修葺整齐的绿荫,喷水池,有些斑驳的石雕美人像。
这是关家老宅,一切都透着旧味,却不破败,相反处处能看出岁月沉积下来的威势和庄穆。
关略的车子抵达老宅门口,其余车子都停在数米之外的停车场上。
门口早就有下人在候着了,见关略的车子开过来,直直站成一排。
关略先下车,想过来扶唐惊程,可她没给他机会,自己开了车门下去。
“九少爷!”首先走过来的是一个看上去上了年纪的老人,穿着浅褐色薄羊绒背心,银鬓斑白,面容和蔼,身子杆儿挺直,看着很有精气。
关略拉了拉唐惊程:“宁伯,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人,受了点伤,要在宅子里修养一阵子。”
宁伯转向唐惊程,目光不动声色地将她打量一番,恭恭敬敬地回:“九少爷您客气,这宅子都是您作主的,您说让谁来住都没问题。”
“那还要劳烦宁伯多照顾。”关略也没多客气,唐惊程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臂。
宁伯看出眼前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不融洽,也没多问唐惊程的身份,只说:“唐小姐的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外面风大,九少爷带她进去吧。”
一行人进了宅子。
宅院很大,看上去像有些年数了,古色古香之余又透着雅致不凡。
关九走在最前面,在大厅先扫了一眼,回头问宁伯:“阿喜呢?”
“刚起床,佣人在餐厅给他喂早饭呢。”
“那我过去看看。”说完回头又看了眼唐惊程,“你先跟宁伯去房间,看看还缺什么,缺什么就跟宁伯讲。”
唐惊程也不矫情,既然来了总不能委屈自己,她瞬间转了一张笑脸:“好,那麻烦宁伯了。”
宁伯愣了愣,这姑娘从进门到现在一路都板着脸,没料到她会突然对自己这么热情。
“唐小姐客气。”宁伯躬了躬身,走前面带唐惊程上楼。
关略在后面皱了下眉头,苦笑着往餐厅那边走去。
……
“唐小姐的房间在三楼,九少爷说您喜欢安静,三楼刚好现在没人住,您住着也清静。”
说话间宁伯已经把汤唐惊程带到了楼上,走廊宽长,两边都有许多看上去一模一样的房间,唐惊程跟着一路弯弯绕绕,走了好久才停在一间房间门口。
“从楼梯上来往东边走,拐两个弯,倒数第二个房间便是您的房间。”宁伯边说边掏出钥匙开门。
唐惊程走进去,房间宽敞,家具齐全,上午的阳光刚好照进来铺在床上。
唐惊程深呼一口气,可以闻到空气中带点冬日干燥的阳光和花香味。
对,花香味。
唐惊程一进门就看见了,床头一樽古董花瓶,瓶子里插了一大束红玫瑰。
“唐小姐您先看一下,缺什么尽管开口。”
“不缺了,很好。”确实都不错,她只是走到花瓶前面,指着那束玫瑰,“这花也不错,宁伯你有心了。”
宁伯却笑了笑:“我一个老头子可想不到这些,花是九少爷让准备的,他说唐小姐可能喜欢。”
“那怎么是这颜色?”
宁伯立即追问:“怎么?唐小姐不喜欢这颜色?”
“不是,喜欢啊,只是这红色也是你们九少爷交代的?”
“那倒不是,我们九少爷哪里顾得了这么细,红色是我叫下人看着选的,九少爷只说别插白色的就行。”
“……”
唐惊程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乐了一下,这个小气的男人。
“唐小姐。”宁伯打断她的思绪,“九少爷让我给您准备了几套换洗衣服,衣服都挂在那边柜子里了,尺寸是九少爷给我的,您要穿着不合适就告诉我,我再安排人去店里换。”
唐惊程没料到这男人会想到这么细致的事,走过去打开柜子,里面挂了一排这季节的衣服,她大致翻了翻,很奇怪,大多数是红色和白色,以开襟式样为主,宽松式样,都是棉麻或者羊绒的材质。
“九少爷说您手臂有伤,所以要求衣服宽松一些,穿起来方便。”
“那他可真是够操心。”唐惊程这话纯粹是气话,心里有怨气,怨他一边对自己态度这么恶劣,一边又帮她把什么事都安排好。
宁伯走后唐惊程从柜子里选了一条红色的宽松长裙换上,外面披了件羊绒开襟衫。
就这么简单的装束她都穿了好久,弄得浑身是汗,本还想把蓬头垢面的头发扎一扎,可右臂试了几次也没抬起来,她只能把头发胡乱往脑后撸了撸,看着镜中苍白瘦削的自己,心里气馁又恼怒。
下楼的时候宁伯已经走了,厅里传来孩子的喧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