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进策马直奔莲池那的宅子。
到了院门口落地,唐进拉着她往里走,“去年一回常州,我就拜托盛茂找了些信得过的人,在莲池那边的宅子中打理,以备我们随时回来休息,哪知道回了常州快两年,如今才是第一次来这里,可也算是回家了。”
封长情面上神色柔和了几分,轻声应:“嗯。”
莲池这的宅子是三进的院子,只是唐进知道封长情喜欢安静,所以吩咐盛茂放的照管院子的人也少。
进到西厢,早有人准备了香汤。
唐进看封长情,“是你自己下去,还是要我帮你下去。”
“……”封长情无语半晌,“服了你了,出去吧。”她自然自己下去,难不成洗个澡还要被逼着不成。
唐进笑意满满,“好好泡。”
他走后,封长情卸了甲,宽了衣,把自己投进了浴桶之中泡着。
水温适中,胫骨也得到舒缓,不知不觉之中,竟有些困乏。
她眯着眼,看到不远处的香炉袅袅,冒着香烟,视线有些涣散。
哗啦一声,门在这时开了。
她困意顿时消散不少,回头去看:“谁——”
却在这时,光裸的手臂被人一提,整个人就落入了那人怀中。
封长情着了恼:“唐进!”这个时候,敢这么跑进来抓她而且下手这么快让她毫无反应能力的人,除了唐进不会有别人。
更何况那气息那么熟悉。
唐进低低的笑,把她箍在怀里,虽用干爽的袍子把她包住了,但那袍子是上好的天蚕丝,被她身上的水渍一浸,袍子下的肌肤瞬间就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虽说两人是夫妻,早就亲密无间了,可这青天白日的,这、这——
唐进眼神慢悠悠的扫过,一团暗光沉下,并不放开,反抱着封长情去了里间榻上。
封长情忽然有点明白他的意图了,有些慌,“别——”她两手扯着胸前的衣襟,可唐进怎会给她说废话的机会,头一低,便堵住她的唇。
他的吻热辣而疯狂。
两人亲密过无数次,封长情却是第一次见识他这么……孟浪,唔唔的拒绝了几声之后,就发出让人羞红脸的声音。
软甲和天蚕丝的袍子全都落了地。
外面,侍画听的脸红心跳,抱琴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拉着侍画往外,“听什么墙角,也不害臊,快跟我走!”
……
等封长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车碾过一样,下身更是难以启齿的酸疼。
外面天暗沉沉的,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她费力的坐起身,有些恼的在心里咒骂唐进:“这家伙,真是饿狼一样……”
外面传来抱琴的声音:“夫人醒了?那奴婢进来伺候。”
封长情有些臊,刚想说不必,又想起白日里颠鸾倒凤的时候似乎听到抱琴和侍画在外面的声音,想必她是什么都知道了,索性自暴自弃的垂下眼,“嗯。”
抱琴拿着衣服进来,目不斜视的放在床前的小几上,“外面准备了香汤,夫人先泡泡。”
“嗯。”封长情声音很低,见抱琴去扶她,不自在的把被子拉到了脖子那里。
抱琴眼有笑意,但语气恭敬的很,从漆盘里拿了薄毯,“夫人先披着这个,泡好了再换中衣。”
封长情瞥了一眼,飞快的扯过,“你先出去,我自己可以。”
抱琴自然不敢多说什么,福了福身:“好的。”并且转身离开了。
封长情快速把自己用那薄毯包裹了个严实。
其实说薄毯,其实不过是一件天蚕丝的宽袍子,像是浴袍一样的物件儿,只是此时封长情也没工夫注意这些。
她忍着脚酸腿麻,站在月洞门的珠帘后面,吩咐抱琴,“你去帮我找些吃的。”
“这……”抱琴迟疑道:“夫人此时身上定然不舒服,这里有元帅拿药的药,吩咐了一定要帮夫人推一推,不如奴婢先帮夫人推了药,再——”
“哪来的药?”
“元帅同韩先生讨的。”
封长情脸红如血。
这个唐进,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闺房之事做到了要用药的地步是不是!
“夫人?”抱琴久等不到封长情回答,也不敢进来。
封长情压着声音道:“你现在就去帮我找吃的,我饿了。”到底也是一军统帅,语气是不容拒绝。
抱琴不敢多话,“好,那奴婢把药放在旁边,夫人您一定要用。”
封长情真想尖叫,什么药药药,赶紧走!
但现实却是只能耐着性子,“知道了。”
外面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空气之中一片宁静,终于确定屋中只有自己一人。
封长情才从里面出来,把自己泡进了浴桶中。
她半闭着眼,视线扫过自己肩上、锁骨前的印记,脸色有些潮红,不知是被水汽熏的还是怎么,脑海中总浮现昨日唐进对她做的……坏事……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如果坏起来,竟能坏到那个……地步,脸色也越发的潮红起来。
外面传来脚步声,很快抱琴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夫人——已经吩咐厨房,准备夫人喜欢的饭菜,等夫人沐浴好了,也就差不多了。”
“嗯。”封长情低若蚊吟的应了一声,心中暗道本是支开她,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又回来了,这时候,却又听到她拿起瓷瓶,不自觉把身子往下沉了沉。
抱琴带着笑意:“夫人别沉那么低,否则奴婢不好给您推药……这药效用很好,推一推,你就不会不舒服了。”
封长情咬牙道:“不必了,你出去,我自己来就是。”
“可是——”
抱琴还想再说,但封长情的语气实在是不容拒绝,她只好把药放下,出了门,侯在门边。
封长情听到了,“你……到院子外面去。”
“……是。”
脚步声渐远,终于消失听不到,封长情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又怕抱琴一会还要来,自己总不能恶声恶气的赶人,于是拿了那罐药胡乱的在自己身上抹了抹,起身把准备好的衣服穿上。
才刚收拾好,封长情正好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唐进来了。
她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收拾的快,但想到自己这一身都是他做的好事,还让自己在婢女面前丢脸,顿时心里又有些恼。
吱呀一声,唐进开门进来了,“睡醒了吗?”
封长情没去看他,背着身在系衣带。
有饭香味传来,她听到碗盘落桌上的声音,回过头,瞧见一桌子的饭菜,勾的馋虫大作,也不去理会唐进,坐在桌边拿了筷子开动。
唐进在一旁给她夹菜,脸上的表情温柔的很。
封长情不理他,还把他夹来的菜也拨到一边去,明显对他有意见。
唐进笑意微深,“这是对我不满?”
封长情不吭声。
唐进又道:“不如,再给我个机会,让我再伺候你次,说不定这次就满意了。”
封长情正吃了一块肉,被这话惊的噎住了,连连咳嗽。
唐进作为罪魁祸首,面皮倒是厚,慢吞吞的拍着她的背,并顺手盛了汤端到了她面前,还温柔的道:“吃个饭都能呛到,真是越活越像个小孩了。”
封长情啪一下放下筷子,一般咳嗽一边狠狠的瞪着他,“你这面皮……当真是比城墙还……咳咳……厚……”
唐进莞尔:“不然呢?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封长情无力的瞪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咳了好几声,才停下来。
唐进也再不说废话来惹她,就坐在一旁给她夹菜。
封长情还生着气,他夹的菜一律不动,专挑别的菜去吃,唐进笑着由着她,看她吃的差不多了,才道:“过来。”
封长情戒备的看他:“做什么?”
这动作让唐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还能吃了你不成?那些药我是跟韩叶要的,推一推,活络胫骨,你身上也舒服些。”
哪知封长情竟然立即起身,站的远了许多,“不必了,我自己已经推过了,我身上领着护卫张太师和张素素安全的任务,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这就走了。”
“那件事情我已经让廖英接手去做,你急什么?你现在这样——”唐进看了一眼她的双腿,“骑马都未必能骑得稳。”
封长情气的抓起一旁的一盆花就丢了过去。
唐进稳稳的接住了,深深叹了口气,“如今真是避我如洪水猛兽……我是你丈夫,还能吃了你不成?至于让你这么气……”
封长情心说你就是能吃人,但又觉得自己这样也太过……矫情,当即抿着唇,“那你快点,再不能使坏。”
唐进挑眉:“当然。”
封长情慢吞吞的走上前去,趴在床榻上,心里想着,让唐进给她推药,总好过让婢女来笑话她。
而且她身体酸疼的确不适的很。
唐进拿了药,按在她肩背的关节上,缓缓的推拿,到底也是跟着诸葛临风坑蒙拐骗的过的,有些手艺,封长情感觉后被的酸疼缓解了不少,待药推到腰上的时候,虽然他已经下手极轻,封长情还是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是真疼啊……
唐进手又轻了几分,低声道:“抱歉……”
封长情歪过头瞪了他一眼,垂下眼不说话了,事实上,腰上的酸疼真的让她只能咬紧牙关,否则就要发出呼痛声来。
终于,唐进把她身上有御痕的地方都推了一遍,“好了。”
封长情把衣服拉好,缩到床边上穿戴整齐,还别说,推了药之后,除了腿有点麻,周身其他都好了许多。
唐进道:“白瑾年那边传唤,时间有些紧了,等晚些回来,再把别处的药也用了。”
封长情下意识问:“什么别处的药?”见唐进视线深沉朝着她看,顿时明白了什么,脸色红白交错,转身走了。
等封长情赶到总兵衙门的时候,却发现总兵衙门外面安排好的骑兵护卫竟是一个也不见了,只有两个寻常府衙护卫在那站岗,看到封长情,恭敬的行礼:“将军!”
封长情朝里看了一眼,“怎么回事?这里的护卫呢?”
“回将军的话,太师和张小姐已经和世子一起去了军营。”护卫说着话的时候,奇怪的看了封长情一眼。
封长情倒是怔了怔,又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中午。”
“什么?”封长情神情复杂像是见了鬼一样,昨天中午她和张太师还在路上,怎么可能会和白瑾年跑到军营去,是她做梦了还是这两个护卫脑子秀逗了?!
护卫不知她的心思,小心的道:“是昨日中午,就在将军离开之后半个时辰。”
“……”
封长情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竟被唐进折腾的睡了一日一夜吗?!
“将军?”护卫见她面色可怕,忍不住问:“是小的说错了什么吗?”
封长情的回应是一勒马缰,打马飞奔离去。
……
常州营
唐进从马上下来,岳长庚立即迎上前去,“元帅可算来了,要出大事——”
唐进却似没听到,只问,“我夫人可来了?”
“……”岳长庚默了默,“还未。”
“嗯,那你在这里等着,她来了先稳住她。”话落,唐进径直朝着白瑾年的帐篷走去。
岳长庚:……
稳住?
稳住什么?
为何稳住?
怎么稳住?
跟着封长情和唐进这么久,岳长庚深深明白,如果冷静的封长情需要人来稳,那代表事情大发了,绝不是他能稳得住的。
这时营门口马儿一声长嘶,那声音十分熟悉,岳长庚背脊僵了一下,正要快步离开,身后就响起封长情的声音:“岳将军——”
岳长庚暗暗叹气,认命的转过身:“封将军。”
封长情从马上一跃而下,身姿矫健,脸色僵硬:“你见唐帅了吗?”
“呃……”岳长庚难得迟疑,然后慢慢道:“唐帅去见世子了,营中可能会有大事发生。”他心想着你封姑娘再不怎么愉快,总不能冲进世子帐篷里和唐帅找事吧?
封长情果然一顿,冷静了不少,“太师和张小姐呢?”
“太师也在帐中,张小姐在那边的小账休息。”
封长情便转身往他指的地方走。
岳长庚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气炸了的时候一提大事总算能冷静,果然是封长情。
封长情进去帐篷的时候,张素素正坐在简易的床榻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猛然抬起头,见是封长情,忽然露出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小——封将军,你可算来了。”
“怎么了?”
“你昨日送我们来之后就不见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她腼腆的笑了一下,“这些海陵的人,我都不认识,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一个,所以见你没人,难免心里有些慌。”
封长情莞尔,安慰道:“不必慌,我说过的,世子是很开通的人,也是仁义之人,便是我有事不在,世子也不会对张家置之不理。”
她心知,张家百余口的性命都交付在这次和谈上,一旦白瑾年不买张太师的帐,张家就要被灭门了。
太后和林闵忠,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张素素抿了抿唇,“但愿吧。”
“听说你从昨天到现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这可不行,我让人准备了些清淡好下咽的,你先吃一些,别事情还没解决,你倒饿昏了过去。”
“好。”
张素素点点头,似乎看到封长情真的心安了不少。
封长情想起唐进说过,前世因为自己被安定王绑架,唐进曾不得不退兵三百里让出关中要塞,那么今生,这退兵三百里的事情,是不是依然会发生?
如今大魏已经是气数已尽,各地的大小诸侯都被安定王和白瑾年收服,两人各分得半壁江山,这个时候,谁占据了关中要塞,先攻进京城擒住太后和林闵忠,谁就占尽先机,如若此时后撤……
“封将军——”外面传来小刺猬的声音。
封长情对张素素点点头便离开了,到了门外,瞥了小刺猬一眼,“你如今倒是懂规矩了许多,不错。”
小刺猬低头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本正经的道:“世子找你有事。”
“嗯。”
封长情也不继续与他打趣,一边往那边走一边暗暗思忖到底是什么事?
她刚才进来的时候瞧岳长庚神色复杂,难不成是……
*
大帐内,气氛有些怪异。
白瑾年坐在主位上,张太师在上首位上垂着眼捋胡须,看不出心思来,唐进、张文颐、蒋玉伦坐在张太师的对面。
唐进的神色还算平静,张文颐就浓眉紧皱,脸色十分难看。
“丫头,你来了。”张太师笑眯眯的道:“既然来了,那便快些打点形状,送老夫离开吧。”
“呃……”封长情下意识的要看唐进,看到半截,又僵硬的收回视线去看白瑾年,“世子?”
白瑾年淡淡道:“封将军,劳烦你护送太师和素素小姐回海陵去。”
“什么?”
封长情诧异的很,这回,便是再怎么不乐意,还是看了唐进一眼,视线带着询问。
唐进微微点头,表示她没有听错,又说:“世子已经决定,退兵三百里,让出常州。”
“……”封长情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没想到前世唐进的举动,到了今生由白瑾年来做,莫怪张文颐的脸色那样精彩。
这个时候推出常州,简直就是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啊。
封长情很快回神,“好……那城中的其余人怎么办?”张家的人,还在林相和太后的手上。
白瑾年说道:“我会另派别人营救,封将军只负责太师的安危即刻。”
“不知世子打算派什么人前去?”
白瑾年默了一下,他手下的人多数来自海陵,对京城的地形都是不熟悉的,要论最合适的人选,还是封长情,只是张太师点明要封长情护送,他只得另外选别人。
一直沉默的蒋玉伦道:“救人的事情,不如我去吧。”
唐进道:“你少进京城,只怕地形都摸不透,去了怎么救人?我看这样吧,蒋世子先护送太师和素素姑娘前去安南暂且安顿,我和阿情想办法救人。”
封长情点点头,道:“这样也行……我在京中待了大半年,地形地势还算了解,而且此去救人,危险重重,怎么好让蒋世子以身犯险?”
“那你呢,你去就安全?”蒋玉伦有些冲动,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是担心封长情的安危,只是话出口的时候怎么就变了味?
封长情淡淡道:“我会小心。”
其实以营中诸人的本事,封长情即便不是最强,也的确是救人的最合适人选,由她出手也的确最十拿九稳。
白瑾年看向张太师:“那……太师意下如何?”
张太师冷冰冰的道:“你们都这样说了,还问老夫做什么?只是你们整个海陵大营,这么多的人,讨论到最后竟然还是让一个姑娘去犯险……”话落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这话自然是奚落。
白瑾年容色如常,平静的笑着:“封唐二位,是我海陵军中实力最强的人,我相信他们可以做得到。”
张太师冷冷一哼,由管家扶着离了帐。
蒋玉伦看了封长情一眼,欲言又止,可又觉得自己如今似乎也没什么立场与封长情所什么,心中一涩,转身出去了。
沉默到现在的张文颐终于道:“世子……咱们真的要……后撤三百里?”
张文颐劝道:“自古成大事者,哪个不是踩着万人尸骨站在巅峰,咱们若为张家百余口性命后撤百里,让出常州,等于是把唾手可得的江山拱手让给安定王……”
“不必说了,我已经决定。”白瑾年容色如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我若不撤,安定王必定要来与我夺常州,最后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我让出常州,让他先入京,也未必就表示,他成了最后的赢家。”
封长情心中暗道说的不错,当年清兵入关之前,李自成冲入紫禁城,最后还不是被打的招架不住跑路,先入京城未必就占尽先机。
张文颐长长一叹,“老臣明白了。”
他走后,白瑾年再次言辞恳切的与唐进和封长情交代救出张家百余口的事情。
两人自然是应了。
平心而论,白瑾年是个明主,更要紧的是,他对唐进一向十分纵容,连带的爱屋及乌,对封长情也十分纵容,这是不是前世的愧疚折射今生?
白瑾年看着封长情:“封姑娘?怎么了?”
封长情回神:“没,我们这就去想个妥帖的办法。”张家百余人,还都是老弱妇孺,要想救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待送了唐封二人离开后,白方低声道:“这封姑娘……竟然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世子……要不是早知她与唐将军鹣鲽情深,属下还以为——”
“以为什么?”白瑾年低笑:“你是想被唐进揍了吧。”
“没……”白方连忙讪笑:“没有,属下哪是他的对手,只是……咱们真的要后撤三百里?”
白瑾年指尖微微一顿,低垂的眼眸之中,闪过一抹华光。
走到今天这一步,后撤,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以退为进。
……
回到自己帐内,唐进立即道歉:“对不起!”
憋了一阵子的封长情反倒无话可说了,白他一眼:“道的什么歉……”
唐进笑出了酒窝,却不多说,“咱们合计一下,怎么救那些人出来。”
如铁桶一样被守卫着的京城,要想救人出来谈何容易?而且还是几百口的老弱妇孺?
封长情很快忘了找唐进麻烦的事情,“如今的情况,进京城都难,如果只我们两个,混进去倒是可以,但进去我们两个能做什么?这件事情十分有难度,我从那日接了张太师和张小姐就在想这件事情,但到现在也没想到什么办法。”
唐进笑道:“硬抢当然不行,但可以想点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你说,咱们后撤三百里之后,安定王会不会立即进攻京城?”
封长情怔了一下,“这个……如果我是安定王,我就会。”海陵军撤出常州,安定王会立即占据,常州便与淮海湘西鹿野连成了一大片,这一大片都十分富庶,而且水源丰厚,他只要夺取京城,就可登基称帝,再好好的休养,集所有力量来对付白瑾年。
反观白瑾年,如今所占的区域,除了安南尚且还算水土丰茂,海陵和塞上都是贫瘠之地,而且塞上之外有草原各部异族,海陵之外还有大漠的辽人,可谓腹背受敌。
安定王可不是无能的魏帝,手中可用的兵将又多,只怕到时候白瑾年会十分吃力。
唐进道:“那我们就等他攻入京城的时候,乘乱……”
*
白瑾年带着海陵军终究是撤出了常州,安定王几乎在同一时间立即占据常州,并派探马沿路追随报信,直到确定海陵军退入海陵北门关,举湘西军所有兵力,围困京城。
大魏早就是强弩之末,在萧云来的萧将军被俘虏之后,太后和林相手中的武装力量,只剩下在京城镇守的五万御林军。
可这五万御林军这么多年来只护卫皇城安全,不曾真刀真枪的和谁练过,战力哪里比得上安定王的湘西军,城关节节丢失,最后只能困守京城。
太后慌乱之际,派出使臣前往求和,想拖延时间,但没想到安定王连人都不见,直接在辕门前就砍杀了。
京城,已经被困了一月之久,城破已经是可以看得见的事情。
四月初五,清明微雨。
在一片烧杀声中,围困许久的京城终究是破了城,湘西大军冲进城去,血流成河。
西城门处,一个面色有些白的将军装扮的青年男子带着一队人正要进城,守卫盘查道:“什么人?在军中没见过你。”
白袍银甲的将军道:“我是兰成,奉王爷之命,前来支援。”
“什么?!”守卫看了兰成好几眼,“兰将军不是有伤,在鹿野驻守吗?怎么忽然跑到这来了——”
“放肆,王爷的命令也是你等能质疑的吗?再不放我进城,耽搁了王爷的事情,我看你有几条命能赎?!”
守卫吓得一懵,他没见过兰成,但看那青年白袍银甲,手握红缨枪,的确就是传闻里兰将军的模样,而且眼前的青年虽脸色苍白,但满身的英武之气,而且又一想,现在整个京城都在安定王手上,京城大街小巷都是他们的人,谁找死来冒充,当即就信了,赶紧抱拳:“小的眼拙,耽误了将军了,来人,把路障搬开!”
“喝——”白袍将军打马,直接飞过了路障,带着身后的一队骑兵冲进了城去。
那队骑兵穿着湘西军的衣服,扯着兰字军旗。
守卫看着他们矫健的身姿,羡慕的喃喃:“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加入骑兵……”
就在这时,马上的白袍将军手中长枪忽然一划,血溅当场。
“快——拦住他们——”
有人反映过来,城楼上的弓箭手也朝下放箭,但白袍的将军早有准备,身子一起,躲过箭雨。
他的身后,一个小兵打扮的人用弓弩短箭射杀城楼上的弓箭手。
“快关城门,关城门——”湘西军大喊。
但,既已京城,又怎容他们关上城门?
白袍将军身后的五百骑兵即时发威,城门前血流成河,残肢断臂到处飞。
关城门?
想多了。
几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城门已经被这一小队骑兵拿下。
封长情把头上小兵的头盔摘了扔掉,招呼白袍将军,“阿进——”
这一队人,正是封长情和唐进假扮,而他们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足足一个多月。
唐进回过头,已经丢下白袍和银甲,挂上了自己的黑甲,披上湛蓝色衣袍,命令:“连副将,你现在立刻去张家,护卫张家一干人等周全,冯绍辉,速放焰火信号,召唤剩余骑兵前来,小刺猬,你寸步不离,就守在城门这里——”
“是!”
各人都领了命令,唐进对封长情道:“跟紧我,我们时间有限。”
“嗯。”
封长情点头,两人并肩策马,顺着西城门的街道朝城内奔去。
一路之上,遇到湘西军队,直接斩杀,不留活口。
这五百的重甲骑兵,在巷战之中几乎是无往不利,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等韦不凡收到消息的时候,攻入城中的搜捕残余御林军的湘西军已经死伤惨重。
“什么?!”韦不凡震惊万分,一脚踢飞了前来报信的士兵,“废物!”拿起马刀就要冲了出去。
副将赶紧跟上来,“将军不可!现在不是逞凶斗横的时候,他们忽然冲进城来,只怕是为了王爷,王爷如今和许将军正往皇宫方向去——”
韦不凡面色一变,他在唐进和封长情的手上都吃过亏,十分清楚他们的能耐,他们所带的重甲骑兵,他更是早有耳闻,如果骑兵直奔安定王去,那么……
他不敢再想,立即召集手下亲兵往皇城方向冲去。
*
一路上,四处都是惨叫,打杀声,尸骸遍地。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一个黑甲红披风的人骑在马上,周围的湘西军将他护在中间,异常的醒目。
封长情眼眸一沉,找的就是你,打马飞驰,冲将过去。
骑兵势如破竹,直接冲散了那人后面的防卫,又因为是同样穿着湘西军的衣服,安定王的护卫反应慢了几拍,等意识到的时候,封长情已经冲到了安定王身后,骤然飞身,就要去抓安定王!
安定王也曾习武,只是他纵然武功精进,却也不及封长情天赋异禀,察觉身后有人袭来,想转身躲避,已经太晚。
“王爷!”
周遭的副将面色大变,眼见安定王要把封长情拿住,其余人却赶不及前来相救。
嗖——
就在这时,一支箭破风二来。
封长情不得不临时收回攻势,翻身坐回马上,便看到不远处韦不凡搭上弓箭,嗖嗖两声又是朝着她飞来两箭。
封长情抬手提枪挡了。
“保护王爷!”
“快!保护王爷!”
弓箭手从侧翼冲上来护在安定王之前,遥遥和封长情这边对峙,重甲骑兵的身后长街上,韦不凡带着人飞速冲来。
安定王微眯着眼瞧着一身戎装的封长情,“封将军?有几分胆色。”
封长情握着马缰,稳稳的坐在追风的背上,身后穿着湘西军服的重甲骑兵围成扇形将她护卫,在打架的时候,封长情向来是不寒暄的,今日尤其。
她将梨花枪举起,墙上黑色的穗子随风一动,骑兵发起进攻。
这长街之上,地形所限,骑兵反而占尽优势。
封长情目标明确,直接冲向安定王。
她和唐进此行进城,就是为了安定王。
她武艺超群,又经过大小战役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使出十成本事的时候,便是萧云来那样悍将都挡不住,何况是安定王身前的那几个副将。
弓箭手一轮弓箭放空,在重新搭箭的空隙时间,封长情飞身而起,一枪划过,直接斩断木弓,凤嘴梨花枪左右挥摆,竟然直接杀出一条血路来。
四周再次响起保护王爷的呼喊声,可惜他们都看得见够不着,眼睁睁看着封长情把安定王踢下马,反手一提,拉在安定王的坐骑上坐稳,把凤嘴梨花枪的花瓣尖刺对准了安定王的喉咙。
“都别动!”
场上鸦雀无声,拉满了弓的弓箭手对准封长情,韦不凡脸色铁青,马刀直指封长情:“姓封的,别动王爷,否则将你凌迟处死!”
封长情微一扯唇,倒是笑了,“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能抓得到我。”
“你——”韦不凡气炸了。
虽说封长情只带了小部分的骑兵,看似战力超群,但他们人少,这整个城中都是湘西军,迟早把他们踩成肉泥,但现在封长情拿住了安定王,立即就让湘西军投鼠忌器。
安定王倒是冷静,冷冷一哼,“封姑娘——”
“闭嘴!”封长情枪尖一动,直接在安定王的脸上留下一道花瓣印记,霎时间,安定王的脸都黑了。
封长情看着韦不凡吩咐:“让开道路,否则我立即要他的命!”
韦不凡哪敢不从?沉声道:“不要伤害王爷——”
“快!”
“好——让路!”韦不凡一声令下,弓箭手左右让开一条大道,弓箭手的后面,有人影慢慢移动。
封长情没有向前,而是冷冷的看了韦不凡一眼,“你说,是你那些弓弩手的弩快,还是我的手快,嗯?”
说话的功夫,梨花枪的枪尖距离安定王的脖子又近了一分。
梨花枪异常锋利,只是微微碰触,便已划破了安定王的脖子,她一点也不开玩笑。
韦不凡脸色又是一变,咬牙道:“都后退!让开——”
封长情冷冷看着面前的道路让了个干净,所有的重甲骑兵也扯掉湘西军的披风,恢复原本的装扮,以扇形围在她一周护卫,但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冷声道:“后退,现在。”
“什么?!”韦不凡眯起眼,“你想干什么?”以这样少的人数,挟持了安定王,竟然还不走,要做什么?!
“快。”
封长情只有一个字。
韦不凡阴沉着脸,看向安定王,以眼神询问。
封长情果断的一记手刀将安定王打昏了过去,倒挂在自己的马上,梨花枪的枪尖抵在他的脖子动脉处。
“退。”
韦不凡咬牙,却又无计可施,只能下令后退,心里却开始打鼓。
这个封长情,到底要做什么?难不成……她既然再这里,那海陵的军队没有后撤吗?
不不。
探马消息准确,白瑾年带人后撤了三百里,已经退到了海陵境内,那封长情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远处响起震耳欲聋的军鼓之声,一声更比一声高。
这是冲锋的鼓声,而且,这种节奏,竟不是属于湘西军的,而是——
韦不凡面色大变,此时湘西军精锐全在京城,一旦被围困就只有等死,殊死一搏,可能也有几分胜算,但安定王又被封长情拿住了,他们竟然陷入两难。
都怪兰成,办事不力,没有在梅城灭掉这个煞星。
都怪兰成!
“杀——”封长情的声音高而冷,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骑兵的打杀声,和不远处传来的鼓声,喊杀声,震耳欲聋,连成了一大片。
后撤之前,白瑾年找了她和唐进冷谦等人前去,商议了完全计策,假意后撤,骑兵转入漳州密林之后躲在深山之中,让安定王以为白瑾年已经撤走,等安定王围攻京城之际,他们在城破之时混入城中,先拿安定王,乱了他们阵脚,再围攻各个城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不能让安定王得了京城,有喘息之机,张家人要救,这京城也不能让!
封长情打马提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自己这一身的本事,今日一战发挥的淋漓尽致,韦不凡绝不是她的对手,在被她带领的骑兵杀的死伤惨重之后,不得已喝道:“快撤、撤——”
他心中清楚,封长情拿住安定王,必定有图后事,安定王暂且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身处包围圈,岂能想撤就撤?
打杀声中,似有兵器破风的啸声响起,韦不凡不及回头,两支箭穿甲而过,马刀掉落,韦不凡瞪着眼睛,栽下马去。
封长情转眸,见廖英正将弓箭丢给一旁副将,打了个手势。
廖英点头,打马而过,将封长情鞍上的安定王提起丢给身后的骑兵,“我去张府——”
“嗯。”封长情看向远处一座明显的高台建筑,“我去追林闵忠!”
……
丞相府,寸土寸金。
封长情赶到的时候,已经血流成河,整个宅院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湘西军见人就砍,不过问身份,亦不留活口。
封长情手下的骑兵将那些湘西军杀了,遍寻整个林府,只有三两活口,奄奄一息,问及林闵忠的下落,却都是不知道。
封长情脸色难看,“走!”大喝一声,招呼下属朝着皇宫奔去。
皇宫也已乱成一团,守卫皇城御林军还在殊死抵抗,宫内的太监和宫女四处奔走,一片乱像。
封长情带人直接杀入宣德门,抓了个白面无须的太监,竟正巧是那个当日在天牢之中见过的欢公公,太后的亲信。
欢公公一看她,当即吓得面无血色,跪倒在地,“大将军、大将军饶命——饶命啊——”
封长情高坐马上,只问:“太后和丞相呢?”
“老奴不知——啊!”
他正要说不知道,封长情早已不耐,抬手一挥,枪尖挑飞了他伪装用的纬帽,欢公公霎时间披头散发,哆嗦个不停。
封长情道:“太后和丞相呢?”
欢公公被吓破了胆:“老奴真不知道……今儿一早湘西军开始攻城,宫里的人就都开始逃命了,老奴……老奴本想跟着太后的,可太后不知何时不见了人,宫中乱作一团……”
“那你可知,宫中可有密道?”
“这个——”欢公公眼珠子提溜,却见封长情枪尖微动,立即道:“有一条通观音庙后堂的密道,可是前些年就封了——”
观音庙,正是太后和林相当初偷情的地方,这个密道原来是做什么的,就不言而喻了。
封长情策马转身。
欢公公大喜:“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多谢——”
“拿下。”封长情冷冷吩咐,飞马离去。
这个欢公公,这么多年跟着太后,帮着抬眸陷害忠良,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岂能轻易放过?一枪要了他的命都是便宜他了。
封长情带着那五百骑兵奔向观音庙。
观音庙是皇家寺院,就位于皇城外五里处,她的前世,素音公主曾在观音庙养病,撞破了林相和太后偷情,招致杀身之祸,今生又被林相关入天牢,多番折磨……这前世今生的仇,这次要一并报了!
“围起来。”封长情一声令下,骑兵将小小的观音庙团团围住。
她下了马,一枪划开庙门,就见大殿内全是尼姑的尸体,空气中血腥味弥漫,整个观音庙异常安静。
这是……跑了?
封长情招来冯绍辉:“你和小刺猬各带一队人去追,十里坡的驿亭回合。”
“是。”
封长情自己则进了庙中,束起耳朵,认真的听着,每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不能逃过她的耳朵,她从前殿,走到后面的厢房、院落,站在那颗红枫树下,回想起当初在这里看到那恶心场面的情形。
忽然,她视线一转,落在不远处一堆废弃的杂物上,并慢慢的走了过去。
杂物堆内,呼吸声因为惊惧越来越快。
封长情长枪一扬,将整个杂物堆挑飞,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被两个太监模样的人护在怀中。
虽说穿着粗布衣服,脸上还有些污渍,但他整个人看起来也依旧唇红齿白,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封长情。
“你……”封长情愣了一下。
孩子声音颤抖:“你也是来杀朕的吗?”
封长情忽然明白了他的身份,她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容色平静些,“不是。”然后高声喊:“来人,把他带走,好好保护。”
“是。”
……
这场战争,持续了整整两日,湘西军被清剿,唐进牢牢控制京城。
林闵忠和太后也被岳长庚擒获,原来这两人竟早在派张太师前去招降的时候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京城,要不是海陵军机警,差点让他们给跑了。
太和殿上,白瑾年站在正中,看着金碧辉煌的殿宇,没什么表情。
冷谦问:“世子,一干人等都已经拿下,还有少数叛臣贼子正在捉拿。”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封将军,你擒获显宗,功劳不小,想要什么?”
“这……”封长情倒怔了一下。
白瑾年笑道:“也罢,等此间事情了了,一个月后开庆功宴,各位论功行赏。”
“是。”
……
华灯初上,张素素领着一队丫鬟,丫鬟的手中都捧着锦盒和漆盘,欢欢喜喜的朝一处院子走去。
唐进和封长情都被拜将,还赏了府邸,只是府邸暂时在修缮,所以封长情被请到了张家暂时居住。
这一日张素素准备了许多的礼物,正要去看封长情。
进了院子,就见封长情正在院内练枪。
张素素脸露羡慕,同是女孩儿,她就太过柔弱了,柔弱的走几步路都能喘。
“素素。”封长情见她来了,停下来,把枪放在武器架上。
“小情。”张素素笑着,让那些丫鬟把东西送进去,“都是些小玩意儿,希望你能喜欢。”
封长情有些无奈,“这半个月都送了好多了,真不必这样。”
“怎么不必?你救的可是张家几百口的命,这些都是祖父的交代,你要不收,祖父要说我挑选礼物不尽心了。”
封长情默了默。
说起这个张太师,她是真的无语。
本来他在安南安顿,一听京城城破,立即要回京,蒋玉伦竟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舟车劳顿送他回来,一回来,便去见了白瑾年。
封长情猜测,他是怕白瑾年对小皇帝动手,为登地位排除异己,大开杀戒吧,所以才来的这样快,只是他显然想多了,白瑾年是真正的明主,天生有一种让所有人诚服的能力。
这是后话了,封长情也并不怎么关心,时局变更,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而她更不想汤这个浑水。
只不过,这老太师着实是……有些孩子脾气。
他请了封长情来家里住,待如上宾,但却拒绝唐进前来,只因唐进当日威胁了他。
不过,张府这点守卫,哪防得住唐进?
唐进表面上给他面子,白日里处理军事十分繁忙,到了晚上入夜,摸进张府,无人察觉。
想到唐进,封长情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低垂着眼眸,微微笑了一下。
“小情?”
封长情回神,“你说什么?”
张素素抱歉的看着她:“我说祖父不让唐将军进来这件事情,着实是有些不近人情……”
“没事。”封长情微微一笑,瞧张素素疑惑的看她,又忙道:“我是说,过几日将军府好了,我便搬过去了,到时便什么都方便了。”
张素素点点头,又拉着她说了一些别的事情。
晚上,刚入夜一会儿,封长情听到院子里轻轻落地之声。
她抬眸,看到唐进从窗户跳了进来,脸色有些臭:“张太师这老头……管天管地,还管着人家夫妻见面,讨厌。”
封长情失笑:“谁教你威胁人,那老头可记仇。”
唐进哼了一声,“也便是看着你的面子,所以才没给他不好看,不然的话,谁理他?”他走上前,坐在封长情床榻边:“瞧着你好像又有些困了,最近怎么总犯困?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这样,我明天去叫韩叶来帮你看看。”
“我没事。”封长情忍不住打了个小哈欠,“好着,可能是以前太累了吧。”她垂下头。
唐进把靠枕拿来给她靠着,又拿来扇子慢慢打:“还是让他看看吧,我瞧着不放心。”
封长情笑了一下,没言语。
唐进又道:“白瑾年下个月登基,今日召见了我,要封王。”
“你出生入死,他对你封王拜相也正常。”
“拟定封号是战王,给我们两个人的爵位,把林闵忠那座府邸修缮出来给我们。”
“你想留在京城当王爷?”封长情慢吞吞的看着他,视线平静。
“怎会?”
唐进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自顾封侯拜相位极人臣者,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而且我知道你不喜欢尔虞我诈的官场,所以我今日才来与你说。”
“你怎么打算的?”
“走。”他认真的看着封长情,“一起走。”
前世,菲音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能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他到死都不能满足她,还连累她病情加剧,为自己情殇至死,这一次,他不会。
封长情笑容暖暖,“打算的不错,明日就出发吧。”
“好。”
“那你可想好了要去哪吗?”封长情问。
“自然是你想去哪就去哪,说吧。”
封长情有些头疼,点点额头,好一会儿才道:“我累了,你来想。”末了又补充一句,“也不知清水集那还有没有人……”然后靠在靠枕上,打起盹来。
唐进笑意深了几分,拿着扇子一下一下轻轻打着,等她睡熟,又把薄毯拉高了一些。
清水集……他想,他知道封长情想去哪儿了。
第二日到了上午,封长情才起来,洗漱罢,就有人传了话进来,说唐进找她在三来楼见面。
传话的人是个生面孔,但手上拿着唐进的亲趣÷阁信。
封长情暗忖他手底下的人如今都这么忙的吗?不过趣÷阁迹确定是唐进无疑,便收下,“你去回他,我马上就到。”
“是。”小兵弓着身,又道:“元帅说,还请姑娘快些,去晚了,饭菜就要凉了。”
“好。”
小兵离去后,封长情换了身轻便的衣服。
三来楼是京中有名的酒楼,生意火爆,这会儿是正午饭点,人尤其多,封长情进了酒楼,就看到唐进站在二楼给她打招呼。
她走上去。
“来。”唐进拉住她的手,将她拉进了一旁的厢房,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声。
“怎么忽然约我出来吃饭?”
封长情一边坐下,一边也不客气,动起了碗筷。
“快吃吧。”唐进给封长情布菜,夹肉,盛了一碗鱼汤端过去。
封长情忽然面色不太好,“拿走——”
“怎么了?你以前可没这么挑嘴,是身子不舒服?”
封长情用手捂着鼻,似乎十分难受,“没……最近胃口不适,闻不得鱼腥,快——”
唐进不疑有他,果然把和鱼有关系的都撤了下去。
封长情被这鱼汤一冲,胃口大减,最后只吃了些糕点和新鲜的时蔬,肉都没有再动。
唐进劝了劝,她连连摇头,唐进只得作罢。
“好了,吃饱了,我们就出去走走吧。”
“嗯。”
唐进带着封长情下了楼,门口备了两匹马,一匹是封长情的追风,一匹是唐进后来的坐骑,也是抱月的良驹,白色的,封长情给它取名叫做闪电。
两人上了马,直接朝城门奔去。
到了城门口,有守城将领过来见礼,都是认得唐进的,便笑着问:“元帅和封将军这是去哪?”
唐进淡淡道:“出城转转。”
“这样啊,那元帅好走、好走——”
守城将陪着笑脸,赶紧让开路,封长情和唐进两人打马出城。
封长情瞧着身后的城门,顿了好一会儿,才道:“真舍得?”她原以为,唐进昨天是逗她玩的,哄她高兴罢了,但看如今这动作,竟真是要走。
唐进道:“我已经有你了,还有什么舍不得?你早知道的,我一向没什么野心,我入海陵军中那摊浑水,也只是为了查清前世重重,如今一切都清楚明白,我前世那般下场,是张家父子所为,与白瑾年无关,如要报仇,也该找他们去,可心里忽然就很累……我活着回来,八分为你,两分为自己……你一切都好,那便是我好……”
*
一个月后安南榕城小院
唐进瞪着封长情的肚子,像是见了鬼一样:“你……你早知道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个……我不知道怎么说。”封长情有些不好意思,怀孕这个事情,她的确是有感觉,但唐进是真的后知后觉,封长情的各种症状他都看不出来是怀孕了,只以为她身子不适,离开京城后,本打算直奔海陵,但他见封长情身体这么“不舒服”,就坚决不肯长途跋涉去海陵,却也不能留在京城附近,白瑾年让廖英带了人四处找他们。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带着封长情先到安南这里来。
这里有封长情的产业,打算先在这里安顿,而且这里距离常州也近,看母亲方便,重点是这里离漳州很近,韩叶已经回了漳州行医。
哪料到来到安南之后,找到刘义,派了人去请韩叶,韩叶竟有事没回来,一等就等到现在,封长情已经怀胎四月了,小腹都出来了,唐进才后知后觉。
唐进深吸口气。
封长情以为他要发火,连忙躲得远了些,“你这人奇怪了,明明是你自己迟钝,现在还这个表情——”
哪知唐进大喝一声:“别动!”
封长情还真被吓住了,果然不敢动。
唐进快步上前,稳稳把她抱起,送到了榕树下的竹榻上,手抚在封长情的肚子上,似乎在检查孩子是不是还挂在身上,确定那微突的小腹还在的时候,瞬间松口气,抬头噼里啪啦便开始数落:“你说你一个女人,怎么可以这样?你怀胎四个月,是四个月啊,攻打京城捉拿安定王的时候你就怀孕了你知不知道,你居然还当没事去打架!打完架还跑去张府住,你知不知道那个张家人有多死板,万一孩子在胎里就被张家的风水影响了呢?还有最最最最最重要的一点,你说你不知道怎么说?那就是你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对不对?就四个字——我怀孕了!就这么难吗?我看你分明就是想逗弄我——”
封长情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后来错愕,到最后瞪着唐进,“你自己蠢还赖我?”忽然又变得委屈的很,“我是怎么怀的孕,你心里没点数吗?!”
唐进突然心虚。
算着日子,肯定是……那次啊!
封长情越看越生气,忽然就飞起一脚踹了过去,她还不想这么快有孩子啊,都怪这个家伙!
唐进不敢躲,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咳咳……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