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久竞一个时辰之后回来,赶路继续。
因为中午休息了一阵子,所以下午多赶了一会儿路,晚上到了一个小镇。
如今已经到了安南境内,唐进也放松了一些,晚上并没有露宿荒野,而是在小镇里包了个客栈住下。
这小镇荒僻,没来过这么多的客人,出手还大方,掌柜的笑的合不拢嘴,好酒好菜的招待罢,一行人便各自回了房间睡下。
陈瑜和封长情一间房,唐进和彭天兆住在隔壁。
夜半,月朗星疏。
整个客栈静悄悄的,原本在客栈内轮岗的侍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靠着柱子睡得死气沉沉。
一个人影从某间房中出来,脚步极轻的上了回廊,跃过两个便衣的侍卫,到了一间房门前,用匕首划开门栓。
当。
门栓落地。
里面睡着的人毫无动静,外面守着的人也没有反应。
人影快速进了房间反手关门。
床上的人睡得异常的熟,透过月光还能看到女子如出生婴孩一样的脸。
人影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快速的朝床上的人影刺去。
就在这时。
床上的人骤然睁开眼睛,一脚将他匕首踢飞。
人影神色微变,立即退走,屋内却忽然大亮了起来,唐进阴沉的声音响起:“你想逃去哪?”
人影背脊一僵,就想跳窗逃走。
但唐进的身手,要留一个人,又怎么会让他有机会逃了?
唐进三两下将那人拿下,一把扯掉脸上的蒙面巾,却看着那人的脸拧起了眉毛。
封长情只看了一眼,“你……你是江护?!”又很快摇头:“不,你不是江护,你是谁?!”
眼前这个人,竟然和江护有张一模一样的脸,可看着比江护沧桑的多。
那人冷冷一笑,“你们设下这个局,不就是要抓我吗,现在又问我是谁。”
封长情问:“当初在素女山上,是不是也是你?”
“你说呢?真是没想到,你昏迷着,警觉性竟然还没那么强!”
那声音,真真切切,就是胡久竞的无疑。
冲进来的彭天兆也愣在当场,半晌才找到声音:“你……你是老胡?可你为什么跟江护这么像……你为什么要杀小游?难不成你和江护一伙的?!”
胡久竞冷笑:“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们,我和江护本是孪生兄弟。”
他们兄弟二人父母早逝,就走散了,江护被唐海收养,胡久竞辗转落草。
后来,江护剿匪的时候,通过当年父母的信物认出了胡久竞,兄弟相认,江护认为草寇没有半分前程,苦劝胡久竞,胡久竞便策应唐海江护剿匪成功,之后,江护极力作保,唐海便留下了胡久竞在营中。
当时江护已经是唐海跟前的红人。
因为胡久竞和江护长相一模一样,也怕山贼的身份拉低江护的评价,就带上了眼罩,假做自己是个独眼的。
“你们那么对我兄弟,却要问我为什么要杀人?”胡久竞瞪着唐进和封长情。
彭天兆瞪圆了眼睛,“你是为了江护?!”
“本想着能在回到常州之前将这女的杀了,没想到现在被你们抓住,那便少说废话,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唐进眯着眼睛问:“你为江护,为何不来杀我?这一路上你多得是机会——”
“我是你的对手?”胡久竞嗤笑:“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吗?你警觉心那么强,我根本进不了你的身……我要杀她,是因为她是你的精神支柱,杀了她,你的精神就会崩溃,我才有机会救人,竟没想到,她便是受了伤,我也没办法得手。”
封长情慢慢道:“看来你不打算说的别的了。”
胡久竞冷笑一声,别开脸。
唐进手脚极快,出手就卸去了他两条手臂,“来人,捆起来!”
经过这一遭闹腾,封长情和唐进彭天兆都没了睡意。
彭天兆百思不得其解,“他和江护是孪生兄弟……”自己跟他相处这么久,竟然一点也没发现。
封长情道:“我也很意外。”
她是怀疑胡久竞别有心思,但身份这个事情,她完全没想过。
“好了,你先去休息吧。”
彭天兆点头,知道他们二人还有些话要说,就退了出去。
等屋中只剩下封长情和唐进两人,封长情才问:“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从刚才拿下胡久竞到现在,唐进几乎没开过口,只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唐进慢慢道:“都不对了……”他声音有些茫然,“这个胡久竞,在前世随着唐海入安定王麾下,后来也是安定王手下的红人,怎么这一回竟然成了江护的兄弟了……”
封长情安慰,“或许是以前你专注别的事情,没有关心过这些人的讯息,没事,别想太多,咱们现在查到也是不迟的。”
“你不知道……”唐进深吸了口气,“我拿下常州营的时候,胡久竞是少数服我的人之一,因为各种原因才跟了唐海,后来两军对垒,在战场上,我曾放过胡久竞一马,这件事情除了我的亲兵就只有胡久竞自己知道……后来,张文庸带人来卸我兵权,说我私放敌军将帅,有异心,还说的有板有眼……我当时没来得及思考是何处走漏了风声,如今来看……这个胡久竞,在前世的时候,就并非服我的人,那他为何要做出服我的样子来……”
封长情秀眉微皱,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道:“咱们押着他先回常州在说。”
封长情握了握唐进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和鼓励:“没事,这次有我,我帮你。”
唐进重重点头。
接下来的几日,天气都是阴沉沉的,但再没有下雨,气温十分舒适,赶路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七月二十日,一队人马总算赶到了常州营。
常州营中,虽唐进和封长情离开,但一直由廖英连大胜和岳长庚坐镇,一切都井井有条。
只是看着被五花大绑押回来的胡久竞,一些千户免不得窃窃私语起来。
胡久竞的英勇是有目共睹的,虽然原来挑衅过封长情和唐进,但后来都是尽心尽力。
千户们不明所以,只好去问一路同行回来的连大胜。
“哎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老胡是得罪了将军和参将,还是办事不利?”
“就是,也得有个说法呀。”
庞大海一口气僵着不上不下,“他一路上找机会想杀参将,不止一次……”第一次胡久竞在素女山帐篷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奇怪,但根本没想很多,毕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得兄弟,可后来在客栈又被唐进抓了现行。
庞大海道:“你们要是怀疑,就去看看他那张脸,到时候你们就知道该不该信了。”
他一开始也是怀疑的,就是那张脸,让他的怀疑全消失了。
那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据。
一群武官面面相觑。
另外一边,唐进一回常州营,立即派人搜查胡久竞住的地方。
不过帐篷里面都是些日常的生活用具,并没有查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封长情想了想,问:“他在城中没有住的地方吗?”
廖英道:“胡久竞是山贼出身,没有成亲没有家人,吃住都是在营地里,逢年过节也不离开营地……我倒是真没去城中查。”
唐进极快的道:“这样吧,我进城一趟去找盛茂,这些事情他查起来更快。”
“好。”封长情点点头,“我也进城一趟吧,去看看夫人。”
“嗯。”
两人达成共识,很快骑马出营。
另外一边,陈瑜一来,就由彭天兆安排着暂时在营中住下。
因为这营地之中只有封长情一个女子,为了方便期间,给陈瑜搭的帐篷就在封长情帐篷的不远处。
这一路上过来,封长情伤势好转,陈瑜的伤势也好了一些,只是当初腰伤被耽搁了,再不能做什么搬抬的重活,只能看着彭天兆带着几个兄弟做事。
有兄弟打趣:“老彭你可以啊,出去一趟回来,就带了个人。”
“别胡说。”彭天兆飞快的看了陈瑜一眼,瞪着那个小兵,“陈姑娘是神医,是帮着参将治病才来常州的。”
“哦,这样啊……”几个兄弟声音拉的长长的。
不过到底也是给彭天兆面子,没多说什么,手脚迅速的把帐篷搭好。
彭天兆又找了几样家具搬了进去,才对陈瑜道:“你先住着,要是缺什么少什么,你再喊我帮你置办,对了,你说要的药材都是什么?太多了我也没记住,给我列个单子吧,我去库房让人给你配。”
“好。”陈瑜到了桌前,慢慢写下一张单子,“给你,有几样我画了圈,是很稀少的药材,要是库房没有就算了。”
“好,我先去了,等会给你送饭过来。”
彭天兆搓了搓手,把单子拿好,也不等陈瑜说什么,快速退了出去。
陈瑜看着帐篷内的摆设,一时间有些茫然。
她自从十二岁之后,就从没下过素女山,这次下山是意外,竟来到了这千里之外的地方……是要留在这里还是离开,她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怎么选择。
或许,她在哪都是治病救人,留在这里和在素女山也没什么差别吧。
……
封长情回城之后立即去了唐府。
她这一走走了半年多。
于氏看到她十分高兴,拉着她进了屋子,竟衣服都给她做了七八套,各种颜色的交领劲装,还有搭配的腰带,靴子,罗袜,从里到外都搭配好了。
封长情又是高兴又是感动,“您这……都说了我也穿不了这么多啊……”
于氏笑道:“我喜欢给你做,再说了,我在院中待着也没事,便想着给你们做衣服,你瞧,你的是八身,进儿七身,有一身还在做着呢,我给你做一身,就给他也做一身,瞧瞧。”
封长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氏的手艺是极好的,衣服的细节处理很好,七八身,每一身上面绣的东西不一样,看起来针法也似乎有差异,封长情不懂针线和刺绣,也瞧着惊叹的不得了。
只不过于氏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封长情心中一动,“唐进去办要紧事了,晚些应该会来。”
于氏的笑意明显深了许多,“你们的事情要紧,能来看我我会高兴,要是实在忙来不了,我也体谅。”
封长情陪着于氏做了一阵子,下午些的时候,唐进果然到了偏院。
于氏很高兴,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给唐进补了生辰。
唐进是中元生辰,当时在赶路,又发生胡久竞的事情,唐进和封长情两个人竟然把这个事情都忘记了。
三个人其乐融融一起吃了饭,晚上就住在了偏院。
等于氏休息之后,唐进才去找封长情。
“我把你生辰忘记了……”封长情窘迫的道:“去年才说每年都为你准备……”
“那你还我个礼物可好?”唐进问。
封长情认真点头,“好,你想要什么?”
唐进莞尔,“这种事情,难道不是你准备好了给我惊喜么,却问我想要什么……”
“都错过了,也没多少惊喜,索性送你个你想要的,喜欢的,岂不是更好?说吧。”
唐进却久久不开口。
“怎么了?”封长情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说啊。”
唐进慢慢握住她的肩膀,“我想要你好好的,你要真心想给我准备,就答应我,以后再不能受伤,还有那灵域,除非万不得已,我们都不能用,我以后都不会进去。”
本身封长情腰腹上的伤势并不严重,恢复个七八天就能复原,但就因为灵域的关系,伤势加重,昏昏沉沉,回来路上这一个月恢复的特别慢,到如今才勉强恢复正常,要说唐进不后怕又怎么可能?
封长情从他眼中看到了担忧糅合着心疼和后悔形成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她慎重的道:“好,我会放些药材进去,保证灵气,只存必要的东西,比如武器和少许银子,如果没有事情,我不会再进去,也不会去种东西,更不会借助空间做别的事情影响自己的身体,你放心,我想和你长长久久,我不会拿我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以后一定小心。”
“好。”唐进俯身。
“做什么——”
“盖章。”他的声音幽深而魅惑,封长情心头一跳,正要闭上眼睛,却听外面忽然传来抱琴的惊呼:“夫人……您怎么了?!”
亲密的气息戛然而止,封长情和唐进快步冲进了于氏的屋子,就见于氏跌倒在地上,浑身发颤,神志不清。
唐进和封长情快速把于氏搬到了床上,“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抱琴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过来伺候的这一年多,夫人身子一直很好,没出过任何问题……”
封长情皱眉道:“请陈姑娘过来看看吧。”
唐进只得点头。
此时时辰已晚,只是于氏的情况看起来不容乐观,也便等不了太久,当即唐进就骑马出城,隔了一个多时辰,等把陈瑜请来的时候,于氏已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瑜快速给于氏摸了脉,又检查了身体,言简意赅的道:“宿疾,她似乎受过长期的虐待,因此长期忧思恐惧,精神高度紧绷,常有失眠惊梦之症。”
封长情用力点头,“不错,但去年的时候,我们找了漳州的神医帮忙调理过,当时他说已经恢复的很好了。”
“身子是恢复的很好,可是那些心里的病,不是喝药就能好的。”
唐进怔住。
封长情忙问:“那有什么办法?”
陈瑜道:“我先开药,让她宁神安睡。不过,这是治标不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