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长情一惊,“这么厉害!”
“嗯。”廖英点头。
又有几人上去,都被那胡猛打下擂台来,直到再无人挑战,胡猛作为擂主,得了那柄长刀。
接下来便是第二局,擂主是刚才给封长情敬酒的吴承庆,彩头则是马鞍,不过这吴承庆或许是喝多了,没守得住,被第二个上台挑战的人打下台来。
这样连打了八局之后,彩头便只剩下一副寒铁重甲,那柄乌金枪,两样东西是这一次十个彩头之中最好的,想要的人多了,主动上台做擂主讨打的人便少了。
主持比试的武官在擂台上喊了第三遍的时候,才有一个人挪着步子上了台,却是那赢了第一局的胡猛。
胡猛挑中了乌金枪。
这次的擂比第一局要难得多,上台挑战的人也更厉害。
胡猛却连守三场,面色平和。
廖英喃喃道:“这乌金枪,可是岳晟的武器啊,好东西……”话音刚落,人已窜上台去。
封长情赞道:“身手好俊,这小朋友你何时认识的?”
“俊么?”唐进掀了掀眼皮,没回她的话,起身离开了。
封长情看了唐进的背影一眼,转身盯着台上的胡猛和廖英。
两人交手倒也很有些看头,还真别说,这个廖英很有些本事,在胡猛手下走了数十招游刃有余,只是廖英的武器是剑,和胡猛的长柄板斧比起来略有劣势,胡猛又是力大,好几次武器相交,板斧的余力震的廖英虎口发麻,下盘不稳。
但灵敏,却是力量型的胡猛不具备的。
只见廖英手中长剑舞出一个剑花,胡猛躲闪不及,剑尖便抵在了胡猛的喉间。
廖英得意一笑,“承让。”
他收剑回鞘,要去拿彩头,却在这时,胡猛忽然拢起板斧,斧背重重朝廖英击去。
封长情面色大变,随手抓起什么东西丢过去,正好敲到了廖英腿弯上,廖英反射性单膝一跪,那板斧就险险从廖英头上划过。胡猛飞起一脚,踢向猝不及防的廖英。
廖英狼狈躲闪,却被胡猛步步紧逼,连宝剑都抽不出来,眼见胡猛一斧背又敲向廖英肩膀,廖英却无处可避。
就在这时,铮的一声,一只酒壶飞来,挡住了胡猛的板斧,正是封长情。
“封姑娘!”廖英狼狈的站起身来。
“你去休息。”封长情看着胡猛,目不斜视的说道。她不是好勇斗狠的人,但这个胡猛实在过分,明明廖英已经赢了,却背后偷袭。
“那你小心。”廖英捂着伤处下了台。
方才还沉浸在美酒中的将领全部停下了推杯换盏,瞧着擂台上。
封长情可是风云人物,但他们都没有亲眼见过,心里都是不信的。
一个女人,就算会武功,力量和体格也是弱势,怎么可能杀得了辽人第一勇士巴克苏?怕不是谣传吧。
胡猛居高临下的眯着眼,直接拢起板斧,朝着封长情砍来。
板斧柄长,别看胡猛高壮,却也灵敏,舞动板斧的动作极快,封长情没办法近身,只能躲闪。
彭天兆啐了一口:“娘的,这也是个男人,居然打一个没带武器的姑娘家!”
在场诸将也是面面相觑,深以为然。
可这封长情,显然也不是普通姑娘,身形敏捷,躲闪的游刃有余。
“封姑娘——”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极轻的破风声起,一柄长枪朝着胡猛背心飞去。
胡猛狼狈的收回板斧格挡。
红缨枪被击飞。
封长情一个鲤鱼打滚稳稳将枪杆握住,在空中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身形反转突刺,胡猛仓皇之间只能以斧格挡,但封长情的枪力有千钧,竟震的胡猛手心发麻,后退三步,正要反击,封长情却在他斧上借力再次转身突刺。
胡猛大骇,这次,连格挡都来不及。
封长情的枪尖刺穿了胡猛的盔甲,险险停在他心脏之前,飞起一脚把胡猛踢飞到台下。
廖英喃喃:“这是……回马枪?”他第一次见识到,没有马,在微弱的一点上借力,依然可以施展的这一招,且威力巨大。
诺大的场上,一片死寂。
说她杀了巴克苏,谁敢不信?
彭天兆大叫一声:“好!”
那主持比试的武官如梦初醒,“还有人挑战吗?”
无人应声。
武官宣布,“这一局,封长情胜,封姑娘,乌金枪是你的了。”
廖英连忙迎了上去,“封姑娘,你可真厉害,这岳晟的武器呢,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
“嗯。”封长情点点头,把乌金枪交给廖英拿着,自己转身去到兰成跟前,“要不是你投来武器,让他分神,我也不会赢得这么容易。”说着把兰成那柄红缨枪递了过去。
“是封姑娘枪法高明。”兰成由衷的说道。
就方才那招空中翻转的回马枪,他也未必做得到。
不知何时回来的唐进抬眸瞧了一眼。
廖英笑着道:“大哥,你可错过了一场好戏。”
唐进自斟了一杯酒,没言语。
封长情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最后一局也正式开始。
她随意问道:“你刚去哪了?”
唐进:“人有三急。”
封长情无语,果然是喝多了啊,茅厕也跑的勤,却见唐进起身朝着擂台走去。
“唐大哥要做擂主吗?”廖英微惊,封长情愣住了,暗忖他是看上那寒铁重甲了不成?
那方,原本站起身的兰成怔了一下。
他并不喜欢打擂,更不喜欢在一群人的注视下打擂,那种感觉,像是哗众取宠的小丑,也是为了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他考虑良久,才决定打这最后一局,却没想到,唐进先一步做了擂主。
彭天兆低声道:“行不行啊,那小子好像很厉害啊。”
“放屁!”裴志虎嗤之以鼻,“难道我们兰成是吃素的?”
“小心点。”阿忠把红缨枪交到兰成手上。
唐进手握寒铁枪站在擂台中央,容色平平,没有半点醉意,兰成的视线却从他寒铁枪枪头处,特别编织的穗儿上闪过。
这武器,岭夏他遇到封长情的时候,封长情曾说是她的,现在,是唐进的了么?
兰成心头有些闷,拱手说话的时候,声线也有些冷硬:“请赐教。”
唐进看着兰成,这个他前世最大的对手,慢条斯理的开口:“放马过来吧。”
枪为冷兵器之王。
兰成和唐进都是用枪的高手,不说输赢如何,单单是这一场比试,就是难得的视觉盛宴。
别看兰成长相略显阴柔,这一手长枪却舞的虎虎生风,而唐进……
封长情是见过唐进枪法的,此时看来更是矫若游龙,兵器相接的铮铮声不绝于耳,两人你来我往,精彩的让人不敢眨眼。
两人前世正经交手的机会少之又少,但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最了解你自己的,往往是你的敌人。唐进对兰成的性格,招式,绝技十分清楚。
前世里,他没有在兰成手上讨得任何便宜,当时只觉得是因为有封长情那个女煞星,如今却明白是兰成本身能力不俗,就算没有任何人帮忙,他照样可以和当初的自己一较高下。
然而,只是当初的自己。
兰成一枪挑来,唐进闪身躲过,足尖点在兰成的枪尖上,借力在空中转身,回首一记突刺。
这招式,跟封长情刚才打败胡猛的招式一模一样,且比封长情出招更快更凌厉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杀气。
兰成本因他使出这一招略有分神,此时一惊,极快侧身闪躲,唐进却在此时再来一记回首突刺,兰成以枪杆阻挡,被震得持续后退,直到退到擂台边缘,用红缨枪撑地,枪尖入土半尺,才勉强站稳。
“我的天……”彭天兆瞪圆了眼睛,“这个姓唐的小子这么厉害啊!”
虎子阿忠蔡勇等人:……
廖英:“唐大哥果然赢了!”
“……”封长情喃喃道:“他这一招回马枪,使的比我好。”
场上爆出喝彩声。
唐进淡淡:“承让。”
兰成回首,看着唐进冷的没有半分涟漪的眼睛,挣一声收回了武器。
“还有人来挑战吗?”
主持的武官连喊了好几声,没人上前,“好,这一局唐公子胜,这幅寒铁重甲就是唐公子的了!”
兰成神色略沉,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阿忠裴志虎几人都围了过来,“怎么回事啊,你不可能打不过他,是不是他耍什么手段了?你快说!”
“没,好了,都坐回去吧。”
兰成淡淡说着。
彭天兆坐在他跟前,瞧着兰成想说什么,“你……”又忽然住了嘴。
擂台之上,唐进视线淡漠。
他耍手段了吗?
当然。
不管是前世的菲音还是今生的封长情,与感情一事上,都十分迟钝,她一点也看不出兰成看待她的眼光不一样,更想不到蒋玉伦当初是为保护她才不开城门。
但唐进不傻,这些细微的东西,他看在眼里,清清楚楚。
所以他才使出那一招回马枪,宣示自己的主权,让兰成明白,他才是和封长情更亲近的那个人,兰成果然分神,败下阵去。
这一招,也是告诉兰成,只要有唐进在,他兰成在海陵就无立足之地。
唐进很了解兰成,兰成虽是流民出身,却心有大志,绝不会甘心屈居人下,经过这一回擂台比试,他不会再留在海陵。
唐进回首,高台上的白瑾年正在听着身边的人禀报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起身离开了。
唐进冷笑,白瑾年,只要有我在,不管你想招揽人才,还是问鼎皇位,都是做梦。
……
夜色,在不知不觉间升腾,酒劲姗姗来迟。
唐进和封长情刚一回府下马,脚下就开始打了摆子。
封长情半托半拉把他弄到了房间丢上床,大大松了口气,咕哝道:“真是,这酒劲还能控制着时间上头的吗?”
廖英本说来送送他们,唐进不让,如今就只有自己照看他了。
封长情将他的靴子脱了去,把那双大长腿抬上床榻,有点怀疑这人是故意想折腾她的。
她瞪了唐进一会儿,无奈的吩咐小刺猬打了盆温水过来,捏了帕子给他擦了脸和手,擦到他眉骨那处伤口的时候,封长情手忍不住慢了下来。
从伤口的痕迹看,应该有些年月了,怎么弄的?封长情猜测着,手指点了点那伤口,伤口在眉骨接近眼眶的位置,不近看倒也不明显,但这个位置受伤,如果再往下半寸,那伤到的可就是眼睛啊。
“你在偷摸我?”
醉死的唐进忽然捏住她的手腕,骤然出声。
封长情吓了一跳,心里暗骂:我偷摸你个鬼!
唐进醉意朦胧,笑得吊儿郎当的:“想摸就直说……本少爷又不是吝啬之人……来来,给你摸啊。”说着还拉过封长情防备不及的手,在自己脸上胡乱蹭了几把。
封长情:……
这说的什么跟什么?
封长情猛力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丢下帕子起身就要走,不管他了。
唐进却恹恹道:“小情……小情……我不舒服……”
封长情:……
她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咬牙切齿,“醒酒汤还没好,你坚持一下。”
“呃……我……头疼……”
封长情闭了闭眼,这会儿已经入夜了,家人也都睡下,她不想闹出什么动静来吵醒他们,便忍耐的到了床边坐下,“哪里疼?这里么?”
她点了点他的太阳穴。
唐进的身子很热,她的手却很凉,触碰到他肌肤的时候让他很舒服,他忍不住把脸蹭到她手上去,蹭着蹭着,紧紧抓着她的手睡着了。
封长情:……
她想起身就走的,但想到今天他喝了很多,必定是不舒坦,便多留了一会儿,等他彻底睡熟了,才将自己的手抽走。
*
回营地的一路上,大家都感觉的到兰成有心事,其余人便也没有吭声,一直到进了营房,阿忠忽然道:“兰成,咱们走吧。”
众人视线都落到了阿忠身上。
阿忠又道:“这地方不适合咱们。”
沉默,在整个营房之中蔓延。
蔡勇皱着眉道:“是真的不适合,这地方待着太憋屈了。”而且,封长情也在这里,他永远忘不掉因为封长情,他父母被流寇砍杀,死状凄惨。
这是别人的地盘,要让封长情走,那是不可能的。
彭天兆劝道:“你们去哪呀,现在到处不是打仗的就是山贼横行,离开了海陵,也是颠沛流离,没半点好日子,这地方……怎么就憋屈了呢?”
阿忠道:“今天唐进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出来的时候还听见有些人在讨论他封了中郎将的事情,他那么嚣张,叫我们以后在他手底下讨生活,我先第一个不干。”
“中郎将?!真的吗?”彭天兆愣了一下,那可是四品武官啊,现在海陵军中无帅,如果唐进封了中郎将,岂不是成了海陵军职位最高的武官了?
虎子也道:“我也不干,什么玩意儿,还想骑在我们头上不成?走,必须走!”
其余剩下的几人也力主要走。
兰成感激的看了阿忠一眼,这些人中,就是阿忠最明白他的心思了,他亦不想留在海陵了。
兰成道:“大家休息一晚,明日通报一声就离开。”
彭天兆叹了口气,“你们要走便走吧,我懒散惯了,就在海陵混吃等死,哪也不去了。”
兰成点点头,又道:“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走或不走,大家自己拿主意,不管怎么样,以后见了面还是兄弟。”
彭天兆拍了一把兰成肩头,“当然!”
夜半,兰成离开营房,乘着夜色摸到了封长情的院子里。
这院墙上虽然都放了钩锁,却并不能难倒他。
他站在院子里,步履微微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