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然你跟我去厨房?”她试着问。
少年很快点了点头。
封长情默了默。
制作拌汤,端过去喂马,又给马儿刷洗了一遍。
约莫一个时辰,少年都跟在封长情边上,一开始是抓着她的衣袖,后来改为抓着她的衣襟,但若要让他松手,他却是绝对不干的。
这会儿,封长情刷完了马,额头上冒了不少细汗,也没带手帕,捏着袖角擦了擦。
少年瞧了,也如法炮制,抬起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拭。
封长情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这动作有些亲昵了,她适应不了。
少年也不恼,放下手,又捏紧了她的衣襟,唇角一动,颊边露出了两个酒窝。
封长情有些不自在,他们根本不认识,他自然不能这样揪着她,像什么样子?
她知道他能听得懂她的话,便想抚开他的手,与他说明白了,可刚一抬手,眼睛触及到他捏着自己衣袖的那双手,就怎么也抚不下去。
那双手手指和手掌连接的骨节处,长满了黑灰色的洗不干净的东西。
这是……冻疮之后的手锈。
她从五岁开始到十岁,每一年手上都会长这样的东西,为了这个东西,她曾受尽老师冷眼同学嘲讽。
即便大一些之后手锈逐渐褪去,但童年那段冰冷的记忆却早已刻在了她的心里。
她撩起他的袖子想要认真看看,他的手锈应该是新长的,必定每日都痒的难受。
少年很快落下衣袖,将手藏了进去。
那敏感的动作,让封长情觉得自己心中某根弦被触动了,她看着少年那双干净的眼:“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他有些着急,不断的尝试,终于吃力的吐出两个单音节,“啊……啊……进……”
“阿……静?”封长情仔细辨认。
少用力点头。
封长情点点头:“你跟我来。”
阿进眼中闪过喜色,手依旧没放开封长情的衣襟,跟了上去。
……
空间里,唐进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他凝聚所有多余的灵力窥探外面发生的事情,尽管早知道这少年的身份,但当他看到少年那张脸的时候,依然禁不住浑身一僵,整个人如遭雷击。
左边眉尾处的伤口,是他三岁的时候磕到桌角上撞破的,自那时候起就留下了一道疤痕,外面的这个人就是这一世的自己!
一切都顺着他希望的方向在发展,他不必想尽办法让封长情去常州,他灵域外的真身就自己找上了门来。
可是按照上一世所有事情发展的时间来看,不但早了整整两年,还成了心智缺失的傻子了!?
而且,他如此靠近自己的原身,近的甚至可以感受到呼吸波动,却无法冲破灵域,合二为一。
难道他只能永远困在这个灵域里,不见天日?
他的心忽然变得冰凉彻骨,像是落入无底深渊。
……
“我听说你把那个人带到你院子——”
晌午,阳光和暖。
封长情正在洗手,就看到钟小蝶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话说了一半,颤着手,指着站在封长情身后揪着她衣袖的人,直愣愣的傻在当场。
钟小蝶是个甜美的女孩子,即便是发愣发傻的时候,也可爱依旧。
封长情莞尔,走上前去,将她颤抖的手按了下来,“怎么了,舌头被猫叼了?”
“你还问怎么了?!”钟小蝶恍然回过神来,“小情,你是女孩子啊,怎么能带着他在这里?而且,我听下人说你不但把他的东西搬了过来,还打算让他住你院子?这怎么行!”
“这怎么不行?”
封长情无奈,把钟小蝶因为太激动而乱飞的小辫从肩头拿下来,顺在了胸前。
“你也说了,他心智缺失,跟个孩子差不多,怎么就不行了?”
“总之就是不行。”
钟小蝶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她的话来,索性也懒得反驳,一本正经的讲道理:“你是女孩子,怎么能和男人住一个院子,传出去还得了?就是你想,封叔也是不答应的。”
果然,钟小蝶话说完眨眼的功夫,封毅就回来了。
“小情。”
封毅大步上前,一身青灰色的棉袍穿在身上,灰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在头顶簪了只桃木簪,瞧着朴素又深沉。
他看了一眼站在封长情身后还拉着女儿衣袖的男人,眉心紧皱,“别胡闹,让他住到别处去。”
阿静忽然变得惊慌不安,缩在封长情的身后低头不敢看人,拽着封长情衣襟的手也越发用力,骨节都发白了。
封长情拍了拍他的手无声安慰,看着封毅,“这院子里屋子很多的,我知道父亲的顾虑,没事,他来时候穿的衣服我看了,是云城锦绣布行里独有的,必定是这里的人,我们留意一下,给他找到家人再将他送走就是。”
封毅道:“那也不能住在一个院子里——”这传出去女儿的名声就坏了,以后可怎么配个好郎君。
封长情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你瞧,他看到别人都像是惊弓之鸟,吓得发抖,只有在我这能安安静静的,如果让他住在别处,总是要出事。”
见封毅还要再说,封长情语重心长的道:“我原来在清水集的时候,也是孤零零没有依靠,多亏了一对姓宋的老夫妇收留照看,后来,又蒙苏家帮助,才能和父亲在云城相见……您看,我们总是遇到好人是不是?如今别人落了难,正好被咱们碰上,就是命里的缘分,咱们就当是给自己积福好了。”
封长情和他相处大半年,对他的脾性早已摸得清清楚楚。
封毅一直觉得愧对女儿,封长情一说起清水集那件事情,封毅立即就联想到当初的那一巴掌,一时间哑口无言。
“真没事。”封长情安慰。
她知道这个时代名声比命要紧,传出不好的名声以后婚配艰难。
她在前世里,因为自己原生家庭的悲惨,以及周围所见所闻绝了对爱情的想往,无心恋爱,唯一的男朋友也只是因为合适,而非心动缱绻,这一世依然,要是没那合适的,自己过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