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人全看过去,说话的是床上的拓跋擎。
恰好这时怀生打了热水进来,他倒是没擦觉到屋里紧绷的气氛,绞了帕子递给拓跋擎擦手。
拓跋擎接过怀生递过来的帕子,低头细细的擦着,似乎要把每一个指尖都擦干净一样,过了好半会儿,才见他慢悠悠的道,“与宁王合作,或许是武夷山的一条生路。”
“可武夷山从不与朝廷中人为伍。”卢信义凝眉看着他,一脸的不赞同,他不明白拓跋擎为何会这么说。
拓跋擎擦完了手,把帕子递还给怀生,抬头看着卢信义,“当初我与大秦到盛京,不也是为了寻求朝廷的帮助”
提到这件事,一直沉默的大秦却像是被点燃了的爆竹似的,一下子炸开来,“那皇帝老儿贪生怕死,居然把上千人关在城门外,不管我们的死活,二爷你可别再提这件事,一提我心里更不痛快。”
大秦说完了,最后还狠狠的横了一眼萧淮宁。
萧淮宁这回可真冤,平白无故的给他那皇叔背了这么大一黑锅。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当初能妥协了去找朝廷,为何现在却要硬守着那规矩?”拓跋擎眼睛一一扫过屋里武夷山的几人。
大秦抠了下脑门,凑近了道,“可是二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拓跋擎眼睛紧盯着大秦,“没错,上次去盛京,我们的确差点就没命活着回南陲了,可是那是朝廷的事,我们现在要合作的人是宁王。”
大秦手使劲儿抓着一脑袋的乱发,很是费力的样子,“可宁王不就是朝廷的人?”
“不,与我们合作的是宁王,与朝廷没有半点关系。”拓跋擎看向萧淮宁,一字一句的道,好像是在陈诉事实,却又像是在询问萧淮宁。
萧淮宁挑唇一笑,“与二当家这种聪明人谈事,果然要少费许多唇舌。”
大秦一脸的茫然,不知道这是打的什么哑谜。宁王不就是朝廷的人,还是皇亲国戚,怎么这会儿又说和朝廷没关系了。
他没有听懂,可是这屋子里的其他人却都听懂了。
拓跋亘冷声道,“纵是如此,宁王也并不比朝廷可信多少。”
“大哥,你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让武夷山丧失了这个好机会。”拓跋擎原本是靠在身后的软垫上的,直接坐了起来,“既然能妥协一次,为何不能再试一次?”
拓跋亘脸色一沉,“我从未答应过与朝廷化解干戈,是你一意孤行的要去盛京,结果还差点折在了那里,拖着病重的身子昏迷不醒的回的南陲。”
这还是拓跋亘头一回说这么多话,而且情绪起伏明显,话语里带着浓浓的火气,不像往常似的连嗓子里都像是渗着一层冰。
拓跋擎脸上一黯,看着拓跋亘苍白的脸,低声道,“大哥,是我让你担心了。”
拓跋亘缓和了口气,“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可是你也得知道教训。”他说完,拈着被角给他把滑下去的被子提上去点,“你才刚好,只管好生将养身体,不要管那么多,这事我自有定论。”
“可是大哥……。”
“好了。”拓跋亘站起来,“我想起祝堂主今日还有事找我,我就先走了,待会儿把完了脉,你也早些歇下吧。”
他倒是一直记着让安景翌给拓跋擎复诊的事,转头对安景翌道,“安先生,有劳你再给我二弟看下,若有何需要,随时让人传话便是。”
安景翌一怔,见他去意已定,今日看来是说服不了他了,只得站起来,笑着点头,“大当家放心。”
拓跋擎点下头,便直接从屋里出去了。
屋里一下沉寂了下来,半天没人开口说话。
见气氛僵凝,安景翌坐回到床边,笑着对拓跋擎道,“拓跋大哥,聊了这么久,倒是忘了主要是过来给你把脉的。”
拓跋擎把手伸过去,勉强扯动嘴角,“那便有劳安兄弟了。”
一瞬间,屋里便又安静了下来了,大家只盯着安景翌给拓跋擎把脉的手。
安景翌把手从拓跋擎腕上挪开,“拓跋大哥放心,脉相一切正常,只是被尸蛊侵噬许久,可能会有点体虚,只要好生将养一段时日,便会好了。”
拓跋擎把手收回来,“当日从盛京离开时,还夸下海口给安兄弟,若有困难尽管到南陲找我,没想到今日反倒是让安兄弟你救了我的性命。”
“既然是兄弟,那便是自家人,又何须计较那么多。”安景翌回道。
“说得好。”拓跋擎开怀笑道,“好一个自家人。”
“安兄弟果然是爽快人,不枉我们当初相交一场。”他说着,转头对一旁立着的大秦和卢信义道,“我打算与安兄弟叙下旧,若你们有事,便先去忙吧。”
大秦和卢信义对看一眼,卢信义上前道,“叙旧自然是好的,二爷也要顾着自个儿身子,别聊得太久,大爷走时还交待了让你早些歇着。”
拓跋擎摆手,“卢堂主放心,景翌就是大夫,就算我忘了,他也会提醒我的。”
卢信义见状,只得与大秦出了这屋子。他们大概也知道拓跋擎可能是特意避着他们,有话要给安景翌二人说。可是尽管如此,他们也没理由去拦着。
屋里一下子便空了下来,除却安景翌二人和拓跋擎,便还只有一个在旁候着照顾拓跋擎的怀生。
不过拓跋擎显然很信任怀生,并没有让他回避。
他直接了当的道,“景翌,既然我当你是兄弟,那也不拐弯抹角的虚以委蛇,我之所以劝着大家与宁王合作,不仅是为了替武夷山这么多人谋条生路,也是因为我信你。”
安景翌一怔,没想到拓跋擎如此信任他。
拓跋擎看着他,郑重的道,“我不相信朝廷中人,但是我信你。”
安景翌不自觉的也挺直了坐着的背脊,承诺般的道,“拓跋大哥,景翌或许并无什么能力,但是我能保证,只要有我在一日,宁王便不会与武夷山为敌,更不会残害武夷山任何一个无辜百姓。”
他这句话说得认真而自信,不仅是他因为萧淮宁与他的情谊,还因为他相信萧淮宁。若有朝一日,这个人走到那个位置,他定会是一个对得起天地百姓的仁明君主。他不会因为任何的理由,而残害他的子民的性命。
萧淮宁乍然听到那句话,心底喉头都是一紧。他嘴角不自觉的漫开笑容,彼时侯府怯弱的景翌,已经能够毫无顾忌的信任他,并且底气十足的放下豪言。
拓跋擎松口气,“有你这句话,那便够了。”他发自内心的笑道,“在盛京时,我相信你,结果赢了,这一次我选择相信你,那么一定也会赢。”
“那我更不能辜负拓拔大哥对我的期望了。”安景翌玩笑道。
“不过……。”安景翌蹙眉道,“大当家看起来相当坚定,恐怕他那关不好过。”
拓跋擎低头看着盖着的被子上绣的细碎的花儿,良久才抬起头面向安景翌与萧淮宁二人,“你们给我两天时间,我定会说服大哥与你们合作。”
安景翌点头,“拓跋大哥放心,即使我们下山了,也不会冒然出兵围剿武夷山,你可以慢慢劝服大当家。”
拓跋擎摇头,“就两天时间,我会尽力去说服他,若还是是不成,那便是不成了。”
安景翌一怔,他本以为来日方长,即使现在拓跋亘看似顽固,可是长期坚持下来,他也会有妥协的一天。可是没想到拓跋擎这会儿却这么说,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
安景翌倒也没有刨根问底,而是笑着道,“那我们就等拓跋大哥好消息。”
拓跋擎嘴角露出个无奈笑容,“我大哥固执得很,只希望这回他真能妥协。”
他说完便发觉不对,大概是觉得自个儿先漏了底气儿,便又弥补似的道,“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答应的,你们先回去吧。”
看他脸上露出疲态,安景翌也不好再打搅他,寒暄了两句,便走了。
出了拓跋擎的院子,与来的时候不一样,这会儿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了。小路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并没有在外面等着带两人回去。好在这条路也走过几回了,倒也记着路了。
两人静静的走着,安景翌眼睛不断偷觑身旁的萧淮宁,往常两人独处,萧淮宁定是有说不完的话的,可是这会儿却格外的沉默。
安景翌忍不住胡思乱想,莫不是萧淮宁气他自作主张的给出了拓跋擎承诺。
突然他的手被一只手紧紧握住,安景翌惊讶的转向萧淮宁,不解的看着他。
萧淮宁嘴角带着好看的笑容,脸上仿佛渡了一层耀眼的金辉,他眼睛深邃而专注的看着安景翌,却只是轻轻唤道,“景翌。”
安景翌一怔,先前心里的不安散去,他笑着对萧淮宁点下头,似乎已经明白了他那声景翌里所包含的内容。
萧淮宁紧了紧握住他的那只手,这个人,总算是让他牢牢抓住了。
安景翌却转动了一下被他握住的手,两人十指交缠。相互对看一眼,方才静静的向前走去。2k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