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暗了下来,外面鼎沸的嘈杂声渐渐散去,屋内一直燃着的红烛已烧了大半。安景翌坐在铺了红色锦缎的床上,一颗心高高的提起。那个宁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会不会答应自己的提议。
三心端了盘子糕点从外面进来,“主子,你饿了吧,王爷还要过会儿才来,三心去厨房拿了些吃的来。”
“三心,现在该唤大公子王妃了,可不能再叫主子。”说话的是安景翌陪嫁的侍婢之一,名唤兰衣,她以前是侯府的头等丫鬟,懂得自然比打小跟在安景翌身边,没学过什么规矩的三心多一点,只见她继续说教道,“王府的规矩可比侯府多得多,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丢了命还是小事,只怕连王妃一同连累了去。”
三心赶紧笑着讨饶,“唉呀,我的好姐姐,你可别再说我了,我这不是担心王妃饿了,一时情急才会忘记了,以后一定记着。若是再忘记了,我……我就……。”
“你就怎么?”兰衣取笑道。
“我就让姐姐你抽脸刮子,随便抽。”三心作势抬起手来,然后轻轻落在自个儿脸上,笑嘻嘻的看着兰衣。
“我可不抽你,不定把自个儿手给抽痛了你也没个教训。”兰衣被他这一通插科打诨的样子给气笑了,倒也没再提先前的事。
安景翌被三心这一闹,倒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奇怪道,“这桌子上那么多,怎么还要去另拿糕点。”屋里正中摆了张铺着红色桌布的小圆桌,上面摆了一桌子的大小盘,全是些吃食。
“主子,那个可动不得,要跟王爷喝了合卺酒之后,才能一起用的呢。”另一名侍婢兰吟抿嘴笑道。
安景翌斯文白皙的脸上微红,这婚嫁的规矩,他怎么可能会懂得。
外面门被人轻轻的叩响,“王妃,前面传过话来,王爷已待完了客,这会儿就要过来了。”这是安景翌陪嫁的侍从之一,名叫二两,比三心大两岁,已十五了。
三心放下糕点出去同二两一起守着,兰衣兰吟两个侍婢也好好的站在屋里,等着迎接即将到来的宁王。
安景翌刚才稍放松了点的心又提了上去,坐在那里整个人绷得紧紧的。驲国无男子出嫁先例,侯府便按照男子的喜服做了套略显繁琐的红色服饰。安景翌平日贯穿白衣,样式也都简单大方,一下子穿了喜气的大红袍子,倒把平日苍白的脸色衬出点喜色来。
不一会儿,原本还显清静的院子便热闹起来,众人簇拥着一人走了进来。那人从门口踏进来,安景翌坐在床上,只看得到他绣着繁复花纹的衣摆和黑色的锦靴。
等到他走到了安景翌面前,坐到安景翌旁边,安景翌都没能看到他长什么模样。
直到喜婆按照婚礼的习俗,一样一样的下来,待到两人喝合卺酒的时候,安景翌才真正看到宁王的样子。两人靠得极近,安景翌甚至能看到宁王低头喝酒时垂在眼睑上的睫毛剪影。这人一身气度不凡,一看便是出色之人,很难想象是外人传的平庸无能之辈。
喝完了合卺酒,喜婆给两人衣摆处打了结,笑着道,“恭喜王爷王妃永结同心,从此称心如意。”
兰吟递了个托盘到安景翌旁边,安景翌拿了上面的红包递给喜婆。那喜婆欢天喜地的接了,又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屋子里候着的下人有眼色的,也赶紧说着吉祥话讨喜。
“一人赏半贯铜钱,都下去领赏吧。”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景翌猜这人可能是王府总管之类的。
屋子里侍候的人便听说有赏银领,便都喜气洋洋的退出去了。转眼间,刚才还拥挤热闹的屋子,便一下子清冷了下来。
安景翌心里忐忑,现在屋里只他与宁王两人,宁王没说话,他也不好先出声,只在心里揣度宁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前世的经历,让他知道宁王不是个普通人。可是具体如何,他却不清楚了。
萧淮宁却是正在正大光明的打量安景翌,他很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会甘心替庶子代嫁。若说是兄弟情深,萧淮宁冷笑,王宫侯府的异母兄弟,多得是争斗,哪来这般的兄弟情。
安景翌坐了半会儿,也不见宁王出声,按捺不住侧过头去偷偷打量,正好和萧淮宁的视线对上。
萧淮宁眼里的深沉转瞬即逝,“王妃应该饿了吧,我们不妨先用膳。”
安景翌在侯府生活了那么些年,贯会察言观色,当然没错过刚才宁王的探究神色,“王爷,景翌想与你做个交易。”他一无所有,若是自作聪明的与宁王周旋,只怕会适得其反。还不如敞开了和他说清楚,兴许还有一线希望。
萧淮宁心里诧异,虽好奇他到底要与自己做什么交易,面上却道,“王妃说的什么话,你我二人既已成了亲,便是一家人,王妃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安景翌道,“我助你完成大业,你帮我扳倒安公候府!”用他重生偷来的那两年帮宁王取得先机,宁王助他复仇。安景翌手紧紧握着,他不确信宁王能相信他亦或是答应他。
萧淮宁瞳孔紧缩,这个安景翌好大的胆子,好大的口气。可惜交易是要筹码的,一个侯府随时可以丢弃,不受宠的嫡子,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冒险与他交易。
“王妃是累了吧,怎么说出如此糊涂的话。”
安景翌颓然,吐出一口气,一脸显而易见的失望,宁王明显不相信他。
“王妃若是累了,用了膳便早些歇着,明日一早还要进宫拜谢圣恩。”萧淮宁看他脸上的失望,不免觉得好笑,如此轻易便被人看出心里所想,还说要帮他完成大业。
明日进宫,安景翌低垂的脑袋蓦地抬起来。他记得洪元九年,安景辰刚嫁入宁王府的第二天,两人进宫拜谢帝后,宁王便被扣押了下来。罪名是宁王私藏四方图,蓄意谋反!
当天安景辰便回了侯府,去了安公候的书房商议事情。他本以为安景辰是回来寻求父亲帮助,却没想到隔天安公候便抱了病,告假没去上朝。而安景辰本人,却并无什么异样,神色自然的回了王府。
“宁王若有四方图,当尽快转移,祸事将近。”安景辰直视萧淮宁,一字一顿的道。前世宁王虽也逢凶化吉,却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最重要的,是把四方图拱手让给了皇上。这次他提醒宁王避祸,若真应验,宁王定会重视与他的交易。
萧淮宁正视豁出去了般直直盯着自己,毫不畏惧的安景辰,倒是对他生出几分欣赏来。更好奇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他这么不顾一切的,要取得他的认同,或者说,要扳倒安公候府。
“四方图,你怎么知道在我手上。”
安景翌道,“景翌不确定,只是望王爷慎重。”
“如此,便多谢王妃了。”萧淮宁别有深意的看一眼安景翌,淡淡吐出这几个字,便转身从屋里走了出去。
安景翌坐下来,深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宁王定是去转移四方图。待到明日进宫,宁王被扣押,皇帝派人搜查宁王府,他定会更加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