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修齐睡了一觉醒来,外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少年掀开身上盖着的薄被,起身下床。
他站在房中,试探般的开口:“宋煜?”
眼前黑影一闪,一身黑色劲装的青年沉默的站在他面前,在他目光看过来之际,蓦然后撤了一步,单膝跪地:“首领。”
穆修齐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称呼,但是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唇,低声问道:“宫里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宋煜语调平稳的开口:“今日早朝皇上为殿下和墨将军赐婚,殿下如今……应当正与墨将军在一起。”
少年皱了皱眉:“怎么突然就赐婚了?”
“不算突然。”
宋煜说道:“昨夜从长乐宫离开之后,皇上派人查了殿下遇刺之事,今日一早下旨训斥了容妃,责她教导无方让七皇子做出这种糊涂事,至于赐婚,则是因为淑妃的提议。”
“昨晚皇上离开长乐宫之后歇在了淑妃的宫里,淑妃顺口提了一句殿下的亲事,说两位公主都到了适婚的年纪,这才叫皇上动了心思。”
“赐婚的人选是皇上定的,庆阳公主未来的驸马是殿中侍御史韩少川,中书令之子。”
穆修齐眉头皱的更紧了。
殿中侍御史有六人,主要负责监督朝仪、朝会、郊祀并巡视京都,是御史台的官,这个官位虽然只是从七品,但它很刚,而且还是实权。
御史台的官员都很刚,说的通俗一点就是头铁,没什么把柄落人家手里还好,若是有,却又不幸的和人家结了仇,那就要做好被人往死里参的准备。
更不用说人家的爹还是中书令,说是位极人臣也不为过,皇上居然会把庆阳公主赐婚给这样一个人?
穆修齐有些忧虑,却并没有把自己的忧虑说出来,只是问他:“欢姐对墨将军是什么态度?”
宋煜道:“殿下在边城之时有派人查墨将军的底细,初步调查的结果在殿下的手中,属下并不知情,但是殿下吩咐过,暗部的存在不能让他发现。”
穆修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也就是说,这位将军不大可信。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先不要操心这些事,趁着这段时间他不能出门,打算先把长姝交代给他的课业完成了再说。
不管要做什么,他手里都得有靠得住的人才行。
还是先把这些人给收服了才妥当。
……
庆阳公主在宣帝那里吃瘪,既没有打消宣帝对她母妃的不满,让他收回赐婚的旨意,也没有让长姝损害到任何利益,她又不敢像长姝一样那么直接的表达自己的不满,只能憋屈的认下这件事情。
人设这种事情,一旦选好了,轻易就不能打破。她一直是以柔弱谦恭的形象示人,不能像长姝那样为所欲为,就算不满也不能随意的发泄出来。
兄长母亲接连出事,她自己也被赐婚给了一个她不愿意嫁的人,重重打击之下,庆阳公主出乎意料的病倒了。
长姝知道消息的时候,果断的派人暗示淑妃娘娘可以趁机容妃如今焦头烂额的时候取得协理六宫的权利,并且暗示她会从中帮忙,毫不犹豫的在容妃身上再添了把火。
她自己则每天出宫,和玄墨吃喝玩乐逍遥自在。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三皇子被放出来的时候。
哪怕再怎么拖延,案子总有结案的时候,在多方的努力下,三皇子在朝中结党营私铲除异己的罪名罪证确凿,被宣帝下旨夺了手中的权力闲赋在家,不得再插手朝中政事。
这惩罚对于一个没有野心的皇子来说自然是不痛不痒,可是对于一心想要夺嫡的三皇子来说,却无异于彻底的绝了他光明正大往上爬的这条路。
偶尔碰见了,他看着长姝的目光简直恨不得掐死她。
但他不敢动长姝,动了长姝代价太大,而他承受不住那样的代价。
恰好这个时候城外护国寺的枫叶红了,长姝便约了她未来的驸马一起出城赏景。
玄墨自然不会不答应。
护国寺的范围占据了一大片山头,从山下往上看只见参天古木夹岸苍崖,山顶似有朦胧的烟雾缭绕,景致很是不错。
护国寺并未建在山顶,而是在半山腰的位置,后山有一大片茂盛的枫林,没有任何人为雕琢的痕迹,除此之外,沿着石阶一路往上,许多岔路直通密林中,沿途还有许多香客歇脚用的凉亭,古木茂密的枝干遮住了日光,看上去似乎颇为悠远宁静。
长姝和玄墨慢悠悠的往上爬,把许多前来上香的世家贵女甩在身后,两人却依旧脸不红气不喘的,连汗都没有出。
都知道对方习武,但是两人都没有比过谁的武功更好,玄墨知道长姝的武功不错,爬了一半抬头看着还有不短距离的护国寺,干脆转头道:“长姝,要不要比一比看谁先到山顶?”
长姝瞥了他一眼,目光明晃晃的写着幼稚两个字。
玄墨也不介意:“我就想看看咱俩谁的武功比较高。”
长姝淡道:“我的武功一般,轻功也只是普普通通,不比。”
虽然和别人动手的次数少,但是长姝真的是觉得自己的武功一般。
她在她皇兄面前就没有赢过,而且还不是棋差一着的那种败,而是毫无还手之力的那种,这让她觉得她在她皇兄面前就是一个没有半点抵抗之力的小孩子一样。
哪个高手会败得这样没有自尊?
哪怕当初她皇兄一直都说她的武功很高,劝她不用每天那么辛苦的去练武,能够自保就行,但是这依旧极大的打击了她的自信心,以至于她根本就不想和人比试。
对上她坚定的态度,玄墨一点儿也不气馁,正想要开口再劝两句,就见长姝方向一拐,朝着一条小路走过去。
玄墨一呆,“你要做什么?”
长姝道:“随便走走,散散心。”
小路不是石阶,干干净净宽宽敞敞,路边的枝叶、地上的野草藤蔓这些密密麻麻的生长在一起,都会给行人造成极大的阻碍。
但也许是因为这条路有人经常走,所以路上并没有那么多的障碍物,踩在压实了的泥土路上甚至都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
长姝往前走了一段路,意外的发现前边似乎有人。
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音顺着微风吹来,落在长姝的耳中,让她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她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习惯,正想要离开这里,然后她就注意到了说话的内容:“清,我想让皇兄即位,你有没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