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谓:死也刹那,生也刹那。
而那些毁灭之景仿佛一场幻象,已经悄然不见。
但众人罔若无闻。
只是仍然保持各自的姿态。
仿佛那些景象被隔绝了一般,不入他们的法眼。
法不传六耳。
佛也许是谦卑的,但也是神秘的。
少年站在那里,若动若不动,如静如不静。
眼眸里有神光一闪,仿佛若有所悟。
那七幻子仍只是将眼光投向远处不存在的一点,不发一言。
他的青色背影,溶于背后的天地中,别有一份萧瑟所在。
“然后,你受伤归来,终致我为你舍去三成修为疗伤。十年来,你辅助我,终使我一族壮大。恩兄,你本是魔体佛心,却因佛入魔。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人各有志,勉强不得。可是十年来,我一直以为苦禅门、枯荣寺、天魔宗、焚音谷的掌教都闭门修行,却不知你竟罗织了这些当代巨擘,组阁‘六窟魔神’为‘八窟魔神’。然则,众生何辜?恩兄,今天小弟在这里,明知不敌。也不能让你驱杀灵童。但我性命为你所救,你什么时候想拿去,都是可以的…”
“哈哈。紫兄果然还是如此重情重义。却不知情义二字,所执太重,也会成为你的枷锁和囚牢。当初我救你时,也没打算让你还。如你所说,但你可知你幼子妄用千年紧忌之法,向天地献祭,这才引动天脉走向。”
他说这句话时若有若无地,向镜外的冷冢看了一眼。
冷冢如中雷啻,竟一时神思恍惚,立在当地。
“当日我让嫂夫人在幻日镜看到其将孕出的孩子,将经历七苦。劝她打掉腹中的孩子,妄想打破天命。谁知她爱子心切,竟以慈母大悲悯之力,妄用‘孔雀圣王咒’,希冀诸天神魔佑他护他,赐予他光明之力。可是在诞下其子后,竟成了痴傻之人。这也许是对她的天罚。”
那被称为恩兄的七幻子,终于将目光从远处收回,喃喃述说道。
那声音竟也有淡淡的哀与伤,凄与楚。
“天脉走向的变更,终于让灵童提前入世。我也只好顺天命变化,提前因佛入魔。这只因灵童当有此劫。那蛟龙的前世,本是一不如意的儒生,与我有莫逆之交。他本来恩业显著,功德参地,终于得天诏,御龙驾凤而去。可这位雪屠龙大师,因妄用幻月镜渡劫,竟招来天妒。彼时,九天雷劫,密度之大,强度之广,都是亘古未见。那仁兄,竟傲视天地,不屈于天,竟逆行经脉,助我渡劫。因我那时也恰好,与他一起应劫。他蔑笑神佛,淡定万物。但终因九天雷劫太强,那幻月古镜在他的注力下和雷劫的夹击中,竟临空一分为二,悄然湮灭在那莫知名的虚空。我们二人也在九天神雷下,魂飞魄灭,仅留一魂一魄如彼轮回。”
他淡淡说来,仿佛诉说着一段最平常不过的故事,仿佛佛陀在菩提树下顿悟的呢喃细语。
但谁都能听出其中的纠结和痛苦,挣扎和抗争。
一刹时,天地流转着一片洁净的虚空。
静谧悄然潜进每一个人的心。
但谁都感到一种刻骨铭心的压抑,欲对天长啸,以抒心中块垒。
“为了天下众生,亦为了酬谢那蛟龙知遇之恩,我不得不与灵童一战。天若不仁,我即是天。天若无道,我即灭天!”这是一代强者发出的强音。也是那儒生不屈于天的铮铮呐喊。现在雪紫冢,终于明白了这位恩兄为什么要事事逆天而行,只因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痛。
他与他,一战已不可避免。
这是多么悲哀的事实。
他宁愿去死,也不愿将手中的剑指向恩兄。
更何况恩兄是为酬谢先祖,而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今日之果是昨日之因。
因果变化,就让自己来结束这段纠缠几世的孽缘吧。
于是他回头对着众人洒然一笑,对着镜外的冷冢潸然一笑。
那是笑对这苍凉命运的洒脱一笑。
那是无奈的一笑。
于是他拔剑。
凌云剑仿佛也体会到主人的心意,竟幽咽铮鸣不绝。
仿佛也在为将失去一个好主人而叹息。
无边的蓝色云气、星辰之辉都汇聚在这旷世独立的一剑上。
而七幻子的‘逆天斩’也在剑上缓缓聚拢,风月山岳都开始向这惊天一斩上汇集。
天地一时静谧的可怕。
突然两道紫金光球赫然相撞,但剑下人是冢!
战意才起,正负赫然一分。
大沫大沫的血从紫冢的胸前浸染而出,像是盛开的一朵朵血色莲花。
带着一丝狡黠,满足的微笑,在紫冢的眼里如秋波化了开来。
“紫兄,紫兄,你为什么这么傻?”
七幻子抢上前来,将萎顿在地的紫冢扶起。
“恩兄,我不怪你。冤冤相报何时了,希望我死后你能善待灵童。他也很苦的。”
他在他耳边喃喃地说。
他一时痴在那里,仿佛没了呼吸。
现在他终于明白,紫弟根本不想与他刀戈相向。
他看似的绝地一击,却是为了逼他全力出手。
他本已抱了一死的决心。
他想起了他对众人的洒然一笑,那是笑对生死的旷达一笑。
顿时,心里的某个一角突然坍塌了,心里突然很痛很痛。
“青玉,是你吗?我来了…”
他的前方出现了幻影,有甜美的笑容,倾城倾国。
这个深情的男子,在生命最后的一刻,还在牵挂着他的爱侣。
他笑着扑了上去。
身体刹那间化为满天萤光般的微尘,翩跹而去。
风中似乎仍旧传来他的声音,
“青玉,慢点,等等我…”
冷冢,站在那里。
一时神识仿佛脱离了七窍,心里已经感觉不到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