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之中,引浼姮并不能看到风驭苍的眼神或是手所指的方向,但或许是因为在一片黑暗之中那一点异常太过醒目。或者是因为两人的默契,引浼姮很快发现了那点异常。
那点明显有隐蔽的异常。
方才这一路走来,表面上只是黑暗,其余便是风平浪静。但对于引浼姮这种已经是对各种异象都十分敏锐的人来说,已经察觉出了这一路的凶险。
这里的道路狭窄而曲折,拐了几个弯之后,简直就可以称之为封闭空间了。
并且,这里的空气显然是十分的潮湿。
但四周却是出奇的安静和平静。
问题在哪里呢?不应该安静和平静吗?
对于这点,引浼姮的回答是,绝对不应该。
这里无光又潮湿,又是相当于封闭但又不缺少空气,这样诡异地环境是最适合那些奇怪的虫子或另外一些小而毒且脏的东西生长了。
可是,现在这里却是十分安静,没有一点有生命的迹象,连小虫扇动翅膀的声音都没有。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里没有那些本应在此处猖狂的东西。
为何没有那些东西?一个解释是最容易令人想到也是最有可能的——这里存在着比那些毒物更加可怕的动物。
那些毒物并不是不曾存在,而是曾经存在,但现在已经在那些更加可怕的动物面前销声匿迹了。从这世间永远地消失了也是有可能。
而现在她和风驭苍共同发现的一个诡异之处便是,前方竟是有了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是萤火虫。
另外,他们这一路走过来所察觉的那些异样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便已经消失了。也就是说现在他们身处的这个位置十分正常和安全。
“这里有人。”引浼姮下了决断。
并且,这个人还是受另外一个人特别保护的。
引浼姮观察着这一切,心中渐渐有了些异样。她正常的推断已经在告诉她一个让她无法理解的事实。或者,其实她可以理解,只是不想承认。
外面那些可怕的东西,那些让其他的生物全都无法生存的东西,更多的是为了保护这里面生活的人。
现在,就在前方,应该就是那人生活的地方了。
既然那人需要那些可怕东西来保护就必定是不会武功,所以也就对付不了那些本来用来保护他的东西,因而在几步以外,或许是更远处便没了那可怕的东西。
“方才那飞过的虫子是何物?”风驭苍拉着引浼姮向前探了一步,嘴上不慌不忙的问道。
一丝慌乱在引浼姮心里一闪而过,心中一下有了隐瞒的念头。
但随后有觉得有一丝的愧疚,羞愧和自嘲。
隐瞒风驭苍做什么,她能发现的,风驭苍早就发现,如今这样疑问,语气已经笃定了她是知道那是何物的。只是对北平培育的蛊虫不甚了解而已。
再说,何必瞒着他呢?
“蛊虫。”引浼姮张口回答,脚上自然地跟上风驭苍的脚步,口中接着解释,“父亲培育的。子母蛊虫。子蛊在用蛊人体内,母蛊在外供用蛊虫人差遣。”
所以,这种蛊虫倒是不毒,只是用来传递情报的,打探消息,或是……
打探消息!
引浼姮一个激灵,所以方才那只蛊虫是……
“小心!”风驭苍突然一声急呵。
只听到这一声,之后位置便被换了一个,引浼姮根本是来不及反应,而下一秒,她便是失去了意识。
……
翌日,天才蒙蒙亮,引浼姮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寝宫里。在这个早晨,她并没有任何的事情可以做,她还没有找回意识,或许,是在与周公闲聊吧。
今晨的这幕戏,不需她的参与。
她的寝宫也不是一个正戏的台子。
真正的戏台子,是她的梦,她的另一个世界。
有人说,梦就像是一个诚实的孩童,她是最为单纯和原本的,她反应地是一个人最真实的一面。如果你曾觉得自己丢了一个曾经,请在每晚星辰闪耀的时候去探望那个诚实的孩童。
此时的引浼姮,正在与她亲近。
她现在身处的地方,山水如画,素湍绿潭,回清倒影。
一个男子身着紫袍,坐于清潭之上,衣袍却不沾湿。凤目轻闭,盘腿而坐。
在岸边,还有一个小姑娘,十六七的大小,乖巧地坐在岸边,抱着一把古琴,修长手指在其上流连,悠扬柔和,令人心旷神怡地琴声回荡在山谷之中。
不知怎的,引浼姮看着小姑娘的身姿,只觉得甚是亲切。
不过,她想更清楚地看清小姑娘的容貌却又不能,不是突兀地看不清,只是朦朦胧胧,隐隐约约。
说是看不清,她又能将那把古琴,小姑娘的衣袍,甚至于在那之上的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但说是看得清,又是实在不能看出那小姑娘的样貌。
小姑娘身着淡蓝色的布衣,不显华贵,却也是清秀可爱,尽管引浼姮根本看不清小姑娘的样貌。
引浼姮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十分奇怪,为何?因为,眼所能见的,她似乎看不完全,但眼不能见的,她却能在这小姑娘身上看出。
例如,明明此时小姑娘抚琴抚得幽美,琴声混然天成,身姿也是配合得当,但引浼姮却是看出了小姑娘的不用心。
她的心不再琴上,她的眼在琴上,看的却不是琴,而是在清潭之上的男子。
清潭之上的男子……
引浼姮微微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清潭之上,恍然想起,原来她竟是不曾往那清潭之上看去,却是知道了那儿坐着一个男子,男子身着紫色华衣。
目光触到清潭之上的男子,引浼姮一时竟是觉得自己心头一荡。
清潭映入她的眼中,男子的身影也映入了她的眼中。
在看到男子的一刹,她的眸子瞬间便不能再流转,只停驻在男子的身影上。
清潭之上滚着袅袅轻雾,男子的身影也是若隐若现。他的眉眼都清晰,可是却又看不清面容。
现在引浼姮心头的感受是什么呢?只有一个——静……
静,令人迷醉的静,令人放松的静,与世隔绝的静,就是时光也无法打扰的静。对,就是似水流年也无法打扰。
君……
突然,一个字淡淡地响在引浼姮心里。不是耳听到的,也不是眼看见的,是在心里响起的声音,不是她想到了这一个字,像是在听别人说话说到了这一个字一般。
这是……
君……
当引浼姮还在疑惑之间,已经又是一声响了起来。
这是……那个小姑娘发出的声音!
引浼姮向那小姑娘看去,之见她还是如之前一般恬静若水地抚着琴。琴声依旧悠扬流畅。不曾疑惑,未见小姑娘开口,但引浼姮知道,这就是那小姑娘发出的声音。
小姑娘在叫那个坐在清潭之上的男子。
嗯……她怎么会知道?
引浼姮疑惑,自己怎么会知道……但疑惑只是一瞬间,更多的是一种理所当然填满了引浼姮的心里,似乎,她就该知道。她知道,这是在唤男子没错,可这不是男子的名字。
这是什么呢?尊称……嗯,就像尊主、掌门一样的尊称。
还有,还有更多的,她都应该知道。
这是引浼姮现在的想法。
风景怡人,琴声悠扬,景中之人如梦如画。
画面是说不出的清澈,说不出的虚幻,说不出的真实。就像……就像镜中的世界一般……
引浼姮的心是静的,静得她想不了任何事情,耳中只有悠扬琴声,眼中只有男子如梦如画的身影。不觉倦,不觉怪,不觉奇,不觉烦,只一个静字。
看着吧…就这样看着……
她就想这样看着了,不想坐任何事,例如,想,想想这是何处,眼前的又是何人……无谓,都是无谓,也不需急,这里连时光都却步,还有什么可打破这样的宁静?
引浼姮这样看着,唇角不自觉地勾起,连一个眨眼都是如此的轻柔,不敢用力,不忍用力……
嗯?一个眨眼间,清潭之上的男子不见了踪影,引浼姮静得忘怀时光的心里有了一瞬间的慌乱,一瞬间似乎明白了,原来,这奇妙的静只因这男子而存在……
一瞬间的慌乱之后,引浼姮有的还是在这静之中的从容,她从容地将目光转向在岸边的小姑娘,她知道,那男子是到那小姑娘身边去了。
一看,果不其然。
男子就负手立于小姑娘身后,俯视着她……
静,在看到男子的一刹便回来了。
小姑娘似乎是没有发现男子到了她身后……不对,怎么没发现,她发现了……
引浼姮的心里有了些怯怯的欣喜,窃窃的欣喜。唔?不是,不是她,是那个小姑娘,她……感受到了小姑娘的心境。
怎么会?一瞬间的疑问。
怎么不会呢?引浼姮微微一笑,反问自己。应该知道的,应该感受到的。
小姑娘知道男子在她身后,却不回头,因为,似乎一回头男子便不会这样看着她了……
“靖姑娘。”
一个声音在引浼姮身后响起,这回她听得真切,是一个陌生男子,声音熟悉得很,又不似那熟悉,语调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