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一滴清泪从虚空和尚的眼角缓缓流出,眼泪是那么的苍凉无助,虚空和尚的面色欲发悲凉,嘴角微微颤抖,忽然仰首向天,高声喊到:“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二十年了,为什么我还是无法看破生死?为什么我想留住的东西却留不住?为什么和我亲近的人都会离我而去?”声音嘶哑力竭,无限悲怆。
静音师太身体猛然一抖,这种声音从她的记忆中油然冒出,她隐隐在哪听到过,忍不住侧目看向虚空和尚,依稀仿佛似曾相识,再定目细瞧,不由惊得目瞪口呆,二十年前的陈年往事顿时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二十年了,这份记忆无时无刻不在脑海中萦回,她虽静心养性,试图忘掉过去的一切,却依旧无法冲破人伦世俗的牵绊,她还是不可救药地沉迷其中。
二十年前的古都洛阳,在那座富丽堂煌的醉香楼中的缱绻一夜,让静音师太终生难忘,仿佛昨天,因为那一夜在她的身上刻下了女人的烙印,让她从此多了一份期盼和牵挂,二十年的岁月风尘并没有淡弱这个烙印,反倒愈久弥新。
静音师太俗名叫王珞丹,河南洛阳人氏,生于富商大户人家,从小到大衣食无忧,穿金戴银,是养尊处优的大户小姐,人长得俊俏漂亮,身段婀娜苗条,百里难挑其一。
自古红颜多薄命,王珞丹也是命运多舛,她十八岁那年,时值五月,牡丹盛开,洛阳城内有个牡丹园,花团锦簇,游人如织,是洛阳城最美的所在。
那一日,王珞丹瞒着父母,由侍女陪伴去牡丹园赏牡丹,偏巧年轻的顺治皇帝微服私访来到洛阳,见牡丹花好,乔装打扮成公子哥模样也去牡丹园看牡丹,不想与王珞丹走了一个面对面,顺治顿时被王珞丹的长相迷住,在那一刻,尽管满园的牡丹争奇斗艳,溢彩流光,但在顺治眼里,王珞丹却是独占花魁。
顺治有意结好,悄悄让吴良辅上前拦住王珞丹,王珞丹唯恐遇到坏人,急与侍女离开,吴良辅亮明了身份,悄声说到:“我是顺治皇上身边的人,皇上想召见你,请跟我走一趟。”
王珞丹大惊失色,慌忙以袖遮面,敛衽施礼,道:“民女这厢有礼了,恕民女不敢相从。”
吴良辅抱拳一揖,笑道:“别让皇上等急了,小姐,这就随我走吧。”
王珞丹紧紧拉着侍女的手,一脸惊惶,道:“民女不敢,高堂在上,民女不敢造次,容民女先禀明爹娘。”
吴良辅笑了笑,道:“皇上金口玉牙,无人不从,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谁家的小姐不盼着能亲身服侍皇上?小姐莫要推辞。”
王珞丹虽是大户人家小姐,但她知道,在皇帝眼中,只是一介草民,岂敢违抗皇帝旨意?弄不好还会祸及门庭,一时左右为难,犹豫再三,只好让侍女回去告知爹娘,跟着吴良辅直接去了顺治住的醉香楼客栈,当天晚上就留了下来。
虽是初次相见,王珞丹见顺治一表人才,知书达礼,温柔体贴,不由芳心暗许,那一夜,两人如鱼得水,深情缱绻,相见恨晚,顺治许诺王珞丹,回京就派人来接王珞丹进宫。
王珞丹的侍女见王珞丹被人带走,慌忙回去禀报了王珞丹的爹爹王员外,王员外听说是皇帝看上了王珞丹,心内自然百般欢喜,自己的女儿有幸被选入了皇宫,从此荣华富贵自是不可限量,又可光宗耀祖,于是当天去了祠堂,给祖宗们磕了头,感谢祖宗的荫德庇护。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里,王珞丹左等右等不见顺治来迎娶她进宫,不由暗暗心焦,终日神不守舍,王员外心疼女儿,又怕女儿入宫的事节外生枝,急派人去京城打听消息,这才知道,当朝皇太后坚决不同意顺治娶一个汉族女人为妻,满清皇帝只能娶满洲女人。
顺治皇帝与皇太后大吵一架,以绝食相抗,皇太后始终就是不应,说事关皇家大体,让顺治死了这条心。
消息也渐渐传到了洛阳,一时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王员外家是洛阳的大户,家势显赫,银存万贯,自然很丢面子,见王珞丹还没找婆家就破了身,被人家始乱终弃,弄得自己在四邻之前抬不起头,一气之下,把王珞丹和侍女一并打出了家门,分纹未给。
王珞丹只好和贴身丫鬟离开了家门,一时不知道去何处落脚,只好一路南下,欲寻一处安静之地安身,远离是非之地。
当时,洛阳城外兵荒马乱,强匪众多,有一个人武功并不算强,却向来独来独往,久居洛阳城外,向来品行不端,打劫钱财之时,顺手采花劫色,见王珞丹长得漂亮就一路跟随。
王珞丹虽知道身后有人追随,却也无可奈何,只一味与贴身侍女一路急行,也是王珞丹命有此劫,刚刚行至与安徽交界处的一处偏僻之地,那个人把王珞丹强暴了,王珞丹和侍女虽极力反抗,终究体弱力乏,难逃此劫,王珞丹想一死了之,被侍女死命拦住才保全了性命。
接下来的日子,王珞丹和侍女不知去向哪里,只顾顺着大路一路往南边走,也是机缘巧合,自那次被歹人强暴后,王珞丹居然珠胎暗结,怀上了歹人的孩子,眼见腹部隆起,身体显形,行动多有不便,王珞丹和侍女不得不在白马寺镇的一处空房中住了下来。
起初,王珞丹与侍女靠给人缝补衣物勉强维持度日,生活过得艰难寒酸,不觉已过去十个月,瓜熟蒂落,王珞丹生下一个女儿,由于缺少奶水,王珞丹和侍女将缝补衣物换来的钱全部用于给孩子买羊奶喝,日子过得越发拮据和艰难。
王珞丹没有男人,却未婚产子,人又长得苗条漂亮,一汪水一般,有垂涎不可得者,暗中散布谣言,顿时白马寺镇谣言四起。
起初,王珞丹不闻不问,以为清者自清,谣言止于智者,渐渐的,王珞丹实在受不了闲言碎语,只好暗中悄悄把女儿送到了白马寺镇外二十里地的静慈寺,将女儿托付给了静慈寺的住持静一师太,这个女儿正是王梦烟。
此时,王珞丹百感交集,心如刀绞,忍不住辛酸,眼泪如绝堤之水,滚滚而出。
静一师太见状大惑不解,忙低声问到:“静音,你怎么了?”
静音师太仿佛没有听到静一师太说话,而是用手抹净眼泪,径直走向虚空和尚,轻声问到:“你,你还活着?”声音依旧清亮悦耳,充满柔情。
虚空和尚正是当年的顺治皇帝。
只见虚空和尚猛然一惊,急回过身来,定定望着静音师太,眼神错综复杂,似乎陷入了深思当中。
两人对视良久,虚空和尚面色一敛,猛然收回目光,缓缓说到:“我还活着,本以为二十多年了,一切都会过去,终究还是要面对。”
静音师太强颜欢笑,问道:“你怎么出家了?”
虚空和尚缓缓说到:“生无所恋,心如败絮,要功名利禄、江山社稷何用?”
静音师太一脸诧异,道:“为什么不要?”在她的印象当中,谁都抛不下功名利禄,更何况江山社稷?男人无一例外。
虚空和尚抬头看天,无视静音师太,道:“受人挟制,禁锢太多,想要的不可得,不想要的却无法拒绝,留之无宜。”
静音师太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该如此。”
虚空和尚稳定心神,缓缓看向静音师太,道:“是我害得你孤苦一生,这么多年,我一直心存惭悔,枯守清灯古佛,就是想免除我的孽碍,以赎罪戕,还望师太海涵。”
静音师太笑了笑,笑容奇苦,幽幽说到:“白驹过隙,都成过往云烟,人的命天注定,我不怨任何人。”
虚空和尚听了静音师太的话,慢慢抬眼望向远处,目光渐渐变得迷茫和痛苦,掺杂着无奈和伤感,显然已陷入了深沉的往事当中。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天夜里,天高月朗,云淡风清,金碧辉煌的北京皇宫笼罩在朦胧的水银般的月色当中,安静得让人压抑。
养心殿东暖阁里突然传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声音似乎从心底猛地涌出,显得尤其沉重和清晰。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是皇帝啊,为什么我喜欢的女人却得不到?为什么我得到的又这么早就离我而去?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啊?我要这江山有何用啊?”
歇斯底理伴随着浓重的抽泣声音瞬间传遍了故宫静得让人心慌的夜空,但故宫里却依旧安静如初,似乎这样的喊叫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养心殿东暖阁里的这个人就是清朝的第三个皇帝--顺治皇帝福临,其母是历史上著名的贤后--孝庄文皇后,福临刚刚二十五岁,此时他头发散乱地靠在软榻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幽暗的屋顶,一脸的颓废,连喘出的气都是那么虚弱,整个人清瘦和可怜。
贴身太监吴良辅跑到榻前,躬身柔声问到:“陛下感觉不舒服吗?要不要上床躺一会儿?”
顺治缓缓地伸出手,他确实感觉到了从心底涌上来的疲惫,他觉得自己的大限似乎要到了。
吴良辅急忙伸出胳膊,让顺治把手搭上,慢慢地扶着顺治躺到了床上,然后躬身轻轻地退出东暖阁,和服侍人员小声交待了几句,然后匆匆跑向坤宁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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