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月国安庆六十九年,京都临邧城,穆府。
穆家几代经商,到穆芷墨祖父一代接手皇商生意。穆家这代正房留有两子,皆是老祖宗柳如冰所生。大老爷穆致轩子承父业,老二在朝牟了个闲散官职,加之两房并未分家,日子过得也还甚为得意。
身体的主人就是穆家叶姨娘女儿,穆芷墨,年芳十四。
穆芷墨对叶姨娘没什么印象,那些琐碎零星的也是些从丫鬟奴才嘴里听到的,反是记忆中对柳芸的印象更加深刻。
柳芸是老祖宗柳如冰的侄女,大老爷穆致轩的正室夫人。
穆芷墨是庶女,不招嫡母待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穆芷墨边拼凑整理着脑中的信息边迈步出了柴院,整夜的挨饿受冻,加之身上有伤,本是不远的距离,穆芷墨也是蹒跚吃力的走了将近两盏茶的时间才到。
一处偏僻清远的院落,穆芷墨孤身而立,抬头看着门前牌匾上三个工整规矩又稍显稚嫩的大字,雪芙园。
须臾,她摇头轻微笑了笑,虚浮着步子向里走去。
雪芙园在穆府西边,地处较为偏僻,园中怪石嶙峋,常年因缺人照料打理,稍显败落,多处地方已是杂草丛生。园东面有一处稍大的荷塘,里面有着几尾锦鲤和一隅夏季才碧绿浓密的荷叶,假山小桥间坐落着一八角凉亭,名菡香榭,入眼已算是不错的景致了。
绕过假山,穿过月洞门,远远地看到个清秀灵气的小丫鬟,看着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身穿粉色衣裙头梳双丫髻,发髻上绑着同样颜色的两条饰带。此时丫鬟一脸的焦急忧心之色,时不时地朝门口张望着,看到穆芷墨,“呀”的一声飞奔了过来。
“小姐,你可回来!担心死奴婢了。前院的嬷嬷拦着我们也不让我们找你!呀,小姐你怎么伤成这样啊?呜……都怪奴婢当时没跟着去,没保护好小姐,奴婢该死!呜……”小丫鬟自顾说了一通,还没等穆芷墨回答,自己先是泪如雨下的哭了起来。看着她眼底的黑色也是一夜焦急未眠,现又哭的像个泪人似得。
这是穆芷墨的贴身丫鬟流萤,说着她小心的搀扶着穆芷墨往屋里走去。看到满身是伤的小姐,眼泪来的更是来的汹涌。
“我这不没事了么?好了,别哭了!”穆芷墨笑着替她擦着脸上的眼泪,却是越擦越脏,才记起自己现在是浑身脏乱。看着流萤含着泪满脸乌黑抽噎着的自责样子,倒让她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
“小姐,呜呜…二小姐欺负小姐,夫人居然还不分是非的把小姐您打成这个样子,府外不知道的还说夫人…说夫人大度温婉贤良,可夫人对小姐,哪有什么情分,小姐又没做错,凭什么这么对小姐!”
穆芷墨垂眸看了一眼满身的伤,冷笑道:“这穆府是夫人当家作主,我一个庶女胆敢明着和她嫡出的小姐争抢,在夫人眼里只怕是没丢了小命就是情分了,哪里还会把这伤看在眼里!”
二小姐穆雲嫣一直仇视芷墨,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穆芷墨喜欢苏丞相之子苏熠城,还亲自绣了绣品。她是隔三差五的来找茬,逮着机会就羞辱奚落穆芷墨一番。
苏熠城可是京都不可多得的俊逸公子,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哪是她穆芷墨能肖想的!
前天穆雲嫣来雪芙园找穆芷墨,进门没说几句就打闹起来,穆芷墨不慎推了她一把致使她摔倒在地,穆雲嫣瞬间大闹不止。
柳芸知道了哪里能让穆雲嫣受委屈,召来穆芷墨,还没容她解释就先请了家法,生生挨了十多鞭子就昏了过去,后又被关到了柴房,道是让她好好反省。许是挨了打又被关到这偏远的柴房,晚上发烧无人照管便香消玉殒了。
高门庶女又如何,嫡母欺凌又没生母庇佑,宅院深墙中哪里不是亲情如纸,张张薄如蝉翼。
“好了,快去给小姐我打盆水,找件干净的衣服换上。”
穆芷墨算着时辰,李府医应该是快到了吧。
流萤只记得哭了,眼看小姐受伤,满心满眼全是心疼焦急。也没注意到她家小姐性子变了,这要是搁以前穆芷墨的性子,在这顿委屈后是断不会这般淡然镇定的。
“锦屏,给小姐打盆水来,准备干净衣物!”流萤朝着房中收拾的丫鬟喊道。
一会出来一同样打扮的丫鬟,只是衣裙颜色是淡粉色,年纪看着比流萤要大,看见了穆芷墨也满是激动,道了声“奴婢这就去!”便不见了踪影。
雪芙园丫鬟婆子不多,除了流萤锦屏还有个奶娘刘嬷嬷,昨儿个说她儿子病了就请假回家去了,许是晚间才能回来。她对芷墨倒很是疼爱,就是性子较为软绵,人也稍木了些。估计以前的穆芷墨那性子就是随了她。
剩下的就是外院洒扫两个粗使丫鬟和一个守门婆子,平时看着穆芷墨是个不的宠的庶出,干活也就经常偷懒耍滑不在自己院子里,溜在别处去串门子。前世穆芷墨又是个胆小懦弱的,看到这些也不敢吱声,久之也就成了现下这般。
“小姐,我先扶你进屋吧。”流萤胡乱抹了两下自己的小脸,轻柔的扶着穆芷墨往屋里走去。
穆芷墨进了屋,由流萤和锦屏伺候着洗漱了一番换上干净衣服,然后扶着她躺上床。
还没容芷墨和她们说上几句体己的话,门口就有小丫鬟来回话说是李府医来了。
穆芷墨挥退婢女,流萤撂帘子出去迎接李府医。
“李府医,求您快点吧,我家小姐等着你救命呢!”屋外传来流萤焦急哀求的声音,接着一阵脚步声临近。
锦屏闻声给穆芷墨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放下床幔。
这李府医原名李正,医术倒是不错,可却有个贪财的毛病。是个五十上下的精瘦男子,额头上沾染了岁月的痕迹,发鬓处早已落上了银霜。此时正紧蹙着双眉,眼里满是不屑和嫌弃。坐在旁边的高靠背椅上,拿着画屏刚沏好的茶猛灌了一口,放盏冷哼一声,对穆芷墨视若未见,也不做声。
“礼数上有不周还请李太医见谅。”穆芷墨倚在床上轻咳了两声,抬首透过床幔细看来人。
李正经常在穆府走动,穆家大小姐也是接触过的,她并不受穆老爷夫妇疼爱,且她性子懦弱,不擅言辞,见了人连话都说不利索。如今看来好似变了个人似的,眼睛也不似平日的呆滞无神,倒变得清澈灵动了起来,眼神中带着一股子清雅坚毅之色。
李正若有所思,随即起踱到床边,流萤搬了个高束腰雕花圆凳放在床幔前,他一撩衣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