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说着这事儿,董行健就回来了,他一进门看到了表哥,喜道:“哥,你今天怎么来了?”高老说:“我有一件特别大的事儿,特地来找你商量。”
小妹道:“哥,不管你什么大事,行健回来了,我们先把瑚儿的事说了,再说你们的事情。行健,我刚才对哥说了,他们的才儿我喜欢,想把我们瑚儿许给他,你回来了拿个主见吧。”
行健道:“养女百家求,哥没求我们,我们反倒好意思求人家么?”小妹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原来就是亲戚,亲上加亲不好么?才儿我又喜欢,这俩孩子又般配。现在还小,我们大人作得了主,待得他们人大心大,那时想作主也晚了,所以我和哥讲了,让他回家说给姐、青儿两夫妇,尽早给我个信儿,没意见我们就把这事儿给定了,有意见这事就拉倒,我们瑚儿好另放人家去。”
行健道:“孩子还小呢,这事儿原本不用着急,既然你提了出来,倒是件好事。才儿这孩子也还不错,只要高家同意,我没意见。”
小妹道:“哥,只等你回去问清楚,早些儿给我们个信。别看孩子们还小,几年就成大人了。我姐当年许给哥,不也就瑚儿这么大?只怕还小些吧?”
高老听扯上自己,怕她说出不好听的话来,连忙岔开道:“你们放心,我回去就先问好这件事儿,明天就可以回你们的信。还是说我的事儿吧。表弟一定听说过,高董两家当初为什么选择在这里定居吧?”
行建道:“我当然听说过,那是因为你家先祖说这里风水好哇。”
高老说:“可你一定会奇怪,为什么我们在这里住了十多代,也没见风水如何好法。”
“是啊,你我两族并不比别家强多少,反而那没讲究过风水的旺得很呢。”
“可不?我们高家为这事儿钻研了十多代,也糊涂了十多代。到现在我终于弄明白了原因,不过弄明白了反而犯了愁,这才找你商量。”于是把自己与张道长讨论风水的事儿告诉了行建。最后道:“张道长也说了,只要我们建成了池塘,二十年内我们这里必定会兴旺起来。这不只关系到我们两族兴旺的事儿,对住在这里所有人家都有好处。所以建这池塘的事情是有益地方的大事。为这事儿我才来找你。我们高董两家毕竟是这里的大族,我们两家联合起来,外族少数人家也没了说道。”
行建道:“看来哥是下定决心了,我不支持你也不行。好在这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儿,二十年的应验期也不算远,即使我们看不到,孩子们总是能看到。”
富贵道:“建池塘的事儿在风水角度上说或许不一定能够让人取信,但在生产生活中的作用却是显而易见的。我们这么大个坪子,却没口池塘,稍稍遇到干旱,不仅无水灌溉,连吃水都困难,大家是都经历过的。一家一户挖个小池济个什么事儿?大家联合起来建个大池塘才有益当代,造福子孙。人生在世不能干几件大事,为后人留个念想,这一生就白活了,和草木又有什么差别?!”
行建点头说:“那就这样干吧。你别说了,我都明白。明天我就去实地勘察,做个全面规划,看涉及哪些人的田土,想出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即使个别解决不了,待大发动以后再说。我们各自动员,先解决投工出力的问题。我们两族没了问题才方便召集所有住户召开动员大会。至于个别人不肯合作,说不得只有请他们搬出去了。”
高老听了这些话不啻吃了一颗定心丸。看看天色,便起身告辞。小妹本想留他吃饭,可自己只顾听他们谈话却忘了做饭,只好作罢。
第二天早早吃饭后,富贵又来到董家。他首先告诉小妹家里人对才儿和瑚儿的事很满意,问现在需不需要下个定。行建说两头大人认可就是了,小妹却坚持要下个定,以后也好有个凭据。于是便选择吉日举行文定礼仪,此是后话,表过不提。
且说当日,高老与行健去了实地,进行勘察,划定了池塘的具体位置和范围。行健对高老道:“哥,我是门外汉,位置和大小全由你定,只是既然要办这么件事,就要办好,宁可大些,免得将来遗憾。”
高老道:“表弟你说得对,这种事儿只可一,不可再。”于是兼顾四面八方,在适中的位置圈定了五十来亩面积的土地。
当下村子里一些年轻好事的人,看他们两老在那里比比划划地忙个不停,也赶去看稀奇,听说要在这里建一座龙珠式的大池塘,激活八灵改善风水,觉得既神秘又有趣,热着心肠,帮着忙这忙那。
地一圈定,问题就出来了。与被占土地有牵连的约十十来个户头,多的有五六亩,少的也有几分。高老家有两亩多地,算得是居中的,行健家有三亩多,算是偏多的户了。被占得少一些的,全舍了也无所谓。可被占得多的,关系着一家人生活的大问题,不是几个人私下里就能解决的。
高老想:“我那两轩多田干脆就不要了,在别的地方开挖亩田去,只是要多花些力气而已,谁叫我承这个头呢!”
那时人口还不稠密,平旷之地多被开垦出来,可那些高低不平处,杂草丛生处,山野荒僻处尚有许多无主的
地,只要有力气,要多少都是有的,只是自然条件差了些,那时农人的眼光看得并不很远,只要够一家人吃穿住用也就够了。有的人家田地多些,那是他们不肯闲着,有气力,有时间,就要往地里使的结果。有些勤快的人,田地便格外地多,而懒惰的人,田地就有限。当然有的人家添丁加口的,被迫着也去开挖些荒地,反正那时的荒地有的是。
在我们乡下,从各氏族的家谱上可以看出,人口繁衍最快的时期是从康熙到民国初年那段时间,而田地垦覆到嘉靖咸丰时基本就完成了,就是那荒僻边远之地,也已被人捷足先登,成了有主儿的了。
修建蟠龙塘约在康熙初年,已经进入人口快速繁衍阶段。那时的土地并不太紧张。而人们之所以纠结于蟠龙塘所占之地,最主要的还是那里的田地都是一等一的上好田地,又是现成的好地,所以,含在口里的肥肉谁也不愿意吐出来。
问题摆在了大家面前,接下来便是商讨解决的办法。
在修建蟠龙塘之前,这里空间叫什么名儿,现在已经无从可考,听老一辈人说,他们爷爷的爷爷那时,这里就叫了蟠龙塘,以前这里叫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没有蟠龙塘时,这里绝不是叫这个名。
蟠龙塘既然是高董两家的定居之地,自是以高董两家人丁最旺,但几百年来,人口繁衍越来越多,张李刘王陈各姓各氏的人都搬来迁去,便杂处在一起了。只是若论家族的庞大,其他各氏比起高董两家,便弱了许多。所以,在这里,各族都是唯高董两家马首是瞻,自己是做不得主的。他们虽也有着各自的家族,但不到一定地步,家族是不会出面的。真要到了家族出面不可时,那就要大动干戈了。在我们的地方史上,还没有过家族之间发生械斗的先例呢。
在我们家乡,虽然家族之间从没发生过械斗,但家族侍强欺侮个别处来户的情况却还是有的。以家族群体的形式出面找女儿的婆家闹交涉的事情也时有发生。我所知的就有这么一件事,离我们家不远,有一郭家的媳妇系高姓之女,因偷汉子被捉了奸,那女人因羞愧而自尽。高家出动了一百余人,要把男方弄个人亡惨绝。男主一时无处求援,找到了我刘家的一位叔公毛屠户。这叔公牛高马大,以气力闻名乡里。当下两手搬了个岩磙放在大门前,作为坐凳坐在上面,对高家之人道:“郭家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不幸。真正无辜的人不是死了的女人,而是郭家。真正受害的人也是郭家,特别是死者留下的一双儿女。我只是个外姓人,本与我无关。但地方上的人管地方上的事,看你们一个个气势汹汹,似乎非把郭家弄得家破人亡不可,旁人也是看不过眼。你们若是说道理,理亏在死者,捉奸捉双,人证物证俱在。郭家也并没打骂她,身上有无伤痕一眼可见。派一两个人进去检视一番也可。若是看在令外甥身上,最好就此作罢。若是强行硬来,郭家族人不在,由我接着,保证让各位满意就是。”
众人望着他,都傻了眼,那岩磙少说也得四五百斤,那毛屠户双手轻轻就搬得走,力气总在千斤之外,谁敢和他过招?结果高家派人进去看过尸首,无言而返。这场人命官司便算平息了。--这算是个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