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惊喜，又带着几分诧异：“梨梦？”
“若这是你想要的，便拿去吧。”
沈渡笑着，依旧是有些沙哑的好听的声音。
见陌芷鸢还是一副诧异的表情看着自己，知道她心中所想。他站起来，轻声道：“那日若我不和你赌气，你也不会中了这雪蛇之毒。我知道你的性子，断不会就这么放弃的。所以，便去了雪山酿制了这梨梦。”
虽叫她一声师姐，可实则按照年龄算起来，岁数还在她之上。沈渡打小就老成，处事都有自己的原则，却不想却能为她这么做。
很是感动，陌芷鸢抬头，认真的道了声谢谢。
沈渡摆摆手：“师姐切莫再折腾便好。”
说罢，便转身离去。
送沈渡出门，陌芷鸢坐回位置上，目光有些复杂。
她已经盯着这个瓶子，看了很久。叹了口气，将瓶子小心的收进口袋。刚准备小憩一会，陌煜便大步走了进来。
陌芷鸢有些心虚的迎了上去：“兄长，你怎么来了？”
“我就不能来了？瞧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陌煜走了上来，伸手揉了揉陌芷鸢的头发：“刚刚沈渡来过了？”
“嗯。说是听说我被雪蛇咬了，来探望一下。”陌芷鸢不假思索道。
“这小子，也该来转一转了。你说他吧，一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整日里便守着他那酒楼，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陌煜挑了挑眉，笑起来，总是带着一股子玩世不恭。
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品了一口，有些嫌弃的搁在一旁，还是比较喜欢离草自己晒的茶，虽然一股子怪味道，但喝起来带劲。想来，便暗暗记下来，等待会，从离草那里再拿一些，给自家妹子这里也送一些来。
品完茶，便又想起了正事。有些烦闷叹道：“上回和你师兄一块去玩，不小心就救了这月奉国那位公主。现在成日里让府上送请帖，说是要好好道了谢。”
双手托在脑后，一想到这事，便觉得有些头疼：“这要谢吧，要么送礼要么送人，这还整的这么麻烦。我和你师兄，跟这余颜公主不熟，但这面子，也不能拂了去。合计着，你们倒是有些交情，一道去如何？”
陌芷鸢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里的玉瓶，冰凉的触感从指间一直延伸到全身。她紧了紧握住瓶子的手。
正襟道：“自是可以。”
听到陌芷鸢答应，陌煜也松了一口气，说真的，就算自己平日也喜欢调侃小姑娘，但若真是和着皇室沾上边的女子，他也是不愿意有什么交集的。
满意的站起身来：“我琢磨着，这地点定在汐梓府，毕竟都是些异国的皇室，暂住的地方，多少有些不便。不如，找个幽静素雅一些的酒楼，你看如何？”
陌芷鸢无所谓的摊手：“兄长既已经计划好，自然全凭兄长吩咐了。”
“你们再聊什么呢？”陌煜正欲转身离去，陌芩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近日天气有所好转，陌芩的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陌芷鸢上前，搭着陌芩的肩：“在说赴月奉的余颜公主的酒宴。姐姐，可要一同前去？”
陌芩轻笑着，眼睛却看向陌煜：“兄长呢？”
陌煜拍拍陌芩的脑袋：“你若想去，兄长自然是再高兴不过。”
“嗯，”轻声点头，因为高兴，一张有些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潮。
陌煜看着自家这两个妹子，笑容温和：“那便订在两日后。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芩儿，待会我派人给你送些滋补的汤药过去。见你最近气色好了很多，但还是要好好调养。”
风卷云舒，天气明媚，四周天际湛蓝。
雕花木帘，四周皆以轻纱点缀，木椅紫藤，一樽清酒，满屋檀香。
两日的时间，过的尤其快。离草和陌煜早早便到了定好的酒楼，却发现公主早早便来了，除了余颜，旁边还坐着一白衣男子，正是余容。三人目光相视，都愣住了。随后，陌煜漫不经心的坐了下来。
就在陌煜刚刚就坐的片刻，陌芷鸢挽着陌芩，也缓缓走了进来。两人微微行礼算是问好，随机在陌煜和离草的旁边，坐了下来。
恰正好，陌芷鸢坐在余容的对面。据陌芷鸢对他们兄妹二人感情的了解，便知道这一次余颜来，余容必定会随着一同前来。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感受到对面传来的目光，陌芷鸢下意识的低下头来。
“谢过世子和公子出手相救，感激不尽。”余容将酒杯斟满，像两人敬了一杯酒。
余颜在旁边，也跟着一道举起酒杯。看着他们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朝着自己轻轻点头，余颜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又想到那日，他干净温柔的声音，还有清澈的眼神，竟然觉得心没来由的一阵乱跳。
气氛中弥漫着几分尴尬，陌煜吃了些糕点，眯着眼睛，有些慵懒的坐着：“公主不必挂怀，那日也不过是恰巧碰见了。这百花街虽是繁华，可总有官方管不到的地方，还是请公主日后出门小心为上。”
打了个哈欠，陌煜张起身来：“有些乏了，便告辞了。”
几人也都纷纷张起身来。
“二皇子，我有些事情想问你，可否停留片刻。”陌芷鸢顿了顿，轻声道。
走在前面的几人，同时回过头来。陌煜悄悄的和余容的眼神对视了几秒，余容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坐回了桌旁的木椅处。
见所有人都离去，陌芷鸢有些恍惚的看着桌上的酒壶，刚刚她趁着众人转身，在里面倒入漫漫一瓶梨梦。她这样做的时候，心里是很明确自己所想的。
可此刻，看见他坐了下来，她竟然有些迟疑了。
“郡主有何事，请说。”他低垂着头，并没有看陌芷鸢一眼。修长的手指，有些泛白，伸手把玩着酒杯，随后，给自己倒满一杯酒，抿了一口，自顾自的道：“这酒楼的酒，确实不错。”
陌芷鸢突然就有些心虚起来，她看着他慢慢将手中的酒喝完，莫名的多了几分勇气，缓缓说道：“请二皇子勿怪，前些日子，我闯进过你的房间。”
“哦？”余容声音没有一丝波动，他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如水。
“我看到了那个盒子。”陌芷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认真的看着他。
梨花浴血半生劫，黄梁诉梦万世言。
梨梦，以梨做酿，以血为引，令人朝生梦死，便不管大罗神仙还是阎王小鬼，一壶下去，也便知无不言了。
陌芷鸢看着他，猜测他接下来的反应。却不料他却轻笑着斜过身，朝她面前逼近。脸几乎要贴在她的脸上，陌芷鸢闻到那抹属于他的幽幽的檀香，耳朵都有些泛红起来。
“小郡主。”
他笑着，眼睛里璀璨的繁星都亮了起来。陌芷鸢感觉整个人的呼吸都静止了。
是啊，只有墨晔，会用这样温柔的，如山间初雪消融般的淡淡的声音，唤她小郡主。不由的，眼神有些湿润，正开口欲言。他却正襟危坐，转而，有些讽刺的看着她。
“所以呢，就算我是墨晔，又如何？”余容轻蔑的笑着，挑了挑眉。陌芷鸢的眼神，一下子僵持着，就那样惊讶的愣住。
“我”
陌芷鸢突然被这个问题愣住了，她知道自己要找到墨晔，可是找到他，然后呢？这个问题她还真的没有想过。
转而，他有些狰狞而又残忍的冲着她笑着，轻轻将嘴唇贴到她的耳侧：“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你自己也看到了，我长成这幅鬼样子，怎么会是墨晔？不过我还真的，认识他呢。”
他的眼神暗了暗：“他死了，你知道吗，很早之前我见过他，可是，他已经死了。”
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笑的有些疯狂，甚至笑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宽大的白色衣袍，在风中轻扬。
梨梦，知无不言，知无不言——知无不言啊！！！
陌芷鸢看着他，恐惧的退了几步。眼中一片苍白的素色。
酒楼在回响这余容的笑声，每一声回响，都重重的打在她的心口，都像是对她的讽刺。她颤抖的张张嘴：“他怎么会死，胡说——”
她想大声的喊出来，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心里，就像被一个什么东西堵住了。
小郡主啊，以后我娶你吧。
日后你若是再迷路，你看这满城的芍药花开，便知道我来接你回家了。
小郡主啊，你别哭啊。
小郡主，等我。
小郡主——
一幕幕在眼前划过——
不——
陌芷鸢不敢置信的将手扶在发间，脚步不停的往后退去：“你骗我的——你骗我的对不对？”
她转身，飞快的离去，眼泪疯狂的涌出，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挖了去。她摇头，拼命的跑开，余容讽刺的笑声，却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回荡着。
他死了啊。
当然，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