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广辽阔的中域,有大江从中穿过。大江名为澜沧,发源于西域澜沧山,蜿蜒向东,行至中域,因地势而平缓,水面逐渐开阔。
江南水乡富饶,多小桥流水,婉约佳人;江北平原一马平川,直通燕山山脉。这一山一水之间,有一座城,名为神煌。神煌城的主人姓李,传承近万年的上古世家,世人皆知,李家有一楼一殿。
春雪楼以商行五域,神煌殿以武动天下。
此时,山南水北,有佳人在神煌城城头,举目远眺。
李家年轻一辈的弟子没有人知道,小姐从南域归来后,为什么不在白衣,而是换上了一身紫袍。私底下有人说小姐喜欢中域特有的一种紫色野花,不仅在小院里移植了许多,就连发簪上也常常插了一朵,也许是这样才喜欢穿紫袍。但在他们这些李家俊彦中,无论是白衣还是紫袍,小姐永远是那高高在上的女神仙子,美艳绝世。
他们爱慕她,却无法靠近,就如那天上的明月,皎洁无比,却太过高冷。既然众人都无法靠近,那么就不存在妒忌怨恨。可是自从小姐从南域回来后,身边就偶尔跟着两个男子,独臂那个中年人据说是小姐的奴仆,这自然没什么怨气,可那个小子是怎么回事?
李家最杰出的俊彦都得不到小姐垂青,这小子又有何德何能,能够与小姐并肩而立,谈笑风生观景饮酒?
这几个月来,小姐身边的那个少年几乎引爆了李家所有青年俊彦的妒忌不满。但没人敢去挑衅,不是说怕那个刚刚突破到一星武师的小子,李家随便拿出来一个弟子,都能将其打趴下,只是大伙都心知肚明,不想因为与那个小子的恩怨从而引来小姐的不满。
这个引起李家青年俊彦公愤的少年,自然就是谢尧。此时与他一起站在城头的紫袍女子,自然就是李家明珠李滢心。
来神煌城三个月,谢尧每天都接受李滢心为他特制的训练方案练功,怎么疯狂怎么来,简直就是魔鬼式训练,他也不负众望,成功突破成为一星武师。
三个月连跳两个小境界,这种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是谢尧还不满足,希望加重训练难度。李滢心没有劝阻,尽所能地满足谢尧的要求。
而她自己也没有丝毫惫懒,反而是比以前修行更加刻苦,她跟谢尧一样,心里都有一个结,那个结没有成为他们的魔障,而是成为他们修行的动力,所以这三个月时间里,她的境界也是一日千里,从四星武宗晋升为七星武宗,几乎是一个月突破一个小境界,让人咋舌。但是她也像谢尧一样,对这种晋升速度不满足,准备进入李家祖地接受生死闭关。
这个决定遭到了许多族中长辈的反对,祖地生死关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很有可能身死功废,李家数百年来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具有返祖血脉的族人,不能这样冒险。
可是无论反对声多大,她都义无反顾,就连她爹,李家家主都无法让她回头。
此时,城头之上,两人一起眺望南方。有秋风徐来,吹动了他的衣袂,却轻轻拂过她的长发。
一行白鹭飞过,往南而去。
李滢心轻声道:“北鸟南归,入秋了呢。”
谢尧忽地笑了笑,曾经的少年如今脸上虽说稚气未曾完全退去,但也越发棱角分明,凝上了一股刚毅。
李滢心侧了侧头。
谢尧微微摇头,道:“就是想起七八年前,我刚到八极门那会,也没什么朋友,有一天,嗯,好像也是现在这样的天气,遇到了一个比我还孤独的人,那时候其他人都嘲笑他,欺负他,但他总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总是一脸傻笑,听说一开始他还是跟那些人动手的,每次被打趴下又爬起来冲过去,似乎不知道疼,也不知道会被人打死,就憋着一口气冲过去,后来打他的人都被他的气势吓坏了,结果是被打残的人胜利了。”
李滢心嘴角动了动,却没有笑,轻声道:“原来他还有这样的过往啊。”
谢尧点点头,“他的糗事多了去,但凄惨的事更多,我说我命苦,至少见过我爹娘,也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虽然她也死在涡阳城,但他连父母都没见过,他才是真正命苦的人吧。”
李滢心伸手撩了撩被风吹下来的一缕发丝,默不作声。
谢尧仰头望着天,道:“天凉了,好个秋。李滢心,可别死在祖地里,否则想要给你报仇,也找不到仇家。”
李滢心微微一笑,道:“我的命,可值钱了,怎么舍得死。”
谢尧也是咧嘴笑了,“那倒是。”
——
黑暗禁区北部,有一座城叫酆都,意思是阴阳交界的城。
站在城南墙头,可以看到黑暗禁区里那广袤的森林,连绵的山脉和那一座高耸入云的光秃秃的黑山。
酆都不失繁华,这里聚集了五湖四海的寻宝者,冒险家,都是慕名而来的。寻常人不敢进入黑暗禁区,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敢。这些寻宝者和冒险家中不乏实力强大的高手,又有详细的地图可供参考,能够在黑暗禁区里来去自如。这些人进出一趟禁区,所获得的宝物很客观,仅仅是带出来的灵药,就价值不菲,让人眼红。
所以,酆都城中最多的就是交易坊市和拍卖行,其次才是客栈酒馆茶楼。其中最有名的交易坊市就是有着中域背景的万宝楼,拍卖行自然就是李家的春雪楼了。
此时正值午饭时间,城中各大酒楼饭馆几乎饱满,在靠近城南的一间名为迎客的酒楼里,二楼东南边靠窗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男子二十岁出头,动筷子的时候一言不发,不动筷子的时候就像根木头,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女子在说话,他偶尔回应,也是简单的“嗯”“哦”,极少有超过两个字以上的回话。
女子也似乎见惯不怪,也习惯了跟这个男子在一起时的自问自答,她的轻灵活泼,与男子的沉闷木讷,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让周围的吃客都忍不住暗暗侧目,多看几眼这个如精灵一般的美貌女子。
这一男一女,自然就是下山寻找王小啸的南斩和琉璃了。从八极门到酆都,他们走了三个月。原本按照琉璃的想法,是沿着王小啸下山后的路线寻找,南斩从万沧雨口中得知王小啸有可能在魔山,两人便一路南下。
进到酆都城,两人发现了很多蛮族强者的身影,同时还从一些寻宝者口中打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魔山封印将破。
更有人大肆鼓吹,说魔山之中藏有魔族无数的宝藏,更有成神的秘密。这个消息在推崇冒险的酆都城里顿时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最后形成了一股飓风,席卷了整个南域。
于是有更多的人蜂拥而至,想要凭着实力在魔山中分一杯羹。一时间,酆都城里鱼龙混杂,风起云涌。
南斩和琉璃身为洗剑峰的弟子,早已从师尊口中得知魔山的来历和有关秘辛,此时明眼人看糊涂人,不禁冷笑连连。
琉璃望着窗外下面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冷笑道:“都说傻人有傻福,这些人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不知是可怜还是可笑。”
毫无意外,自然没有人与她对话,她收回目光,瞥了一眼酒楼里的人,眼里充满了讥笑,低声地道:“师兄,你说如果让这些人知道魔山封印破开,将会有魔族甚至是那个古老的种族出来,这些人会不会被吓死?”
这一次,南斩却是摇摇头,道:“说出去有没人相信。”
琉璃讥笑道:“所以才说这些人蠢人没药医。”
她回过头,目光投出窗外,一直望向黑暗禁区,轻声道:“寻宝者说,再过几天,禁区里面的有毒瘴气就会散去,出现持续半个月的“清明”,我们得抓紧时间,进去找到老三就走,希望老三还没有变成一具白骨吧。”
南斩点点头,转头望向窗外,眼神坚毅。
——
玄武门,竹林深处,吊脚小楼。
有着淡淡清香的房间里,一袭白色纱帐垂落,罩着床上的两道人影,一男一女和衣而卧。
他的左手与她的右手合掌,右手则轻按在她的左心门上,而她的左手也落在他的右胸膛。他体内元气呈两色,一青一金,缓缓灌入她体内,而她体内也流出一股红色火焰,注入他的身体。
两个人,合二为一,循环不绝,生生不息。
许久过后,两人同时睁开眼,然后同时缩回手掌。
她神色冰冷,目光却有些柔和地看着他,平静地道:“今天你的气息不大稳定。”
他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像往常一样,眼皮低垂,缓缓坐起,越过那具诱人娇躯,落地穿鞋。双修了三个月,虽然早已没有一开始的尴尬羞涩,但他依旧不敢去看她,她的眼睛像是深渊,他怕一眼过后,就再也难以自拔。每当这时候,他脑海里就会出现在月亮里看到的那张脸,于是,他就更加难受。
在凳子上坐好,抬手倒了两杯茶,一杯给她,一杯给自己,冰凉的茶水下肚后,体内的燥热似乎舒服许多,他这才苦笑道:“应该是又要突破了。”
她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她明白那一个又字的意思,这三个月里,两人日月双修,收获颇丰,她晋升为六星武王,而他却是妖孽般连跳两星,晋升为三星武师,如今又要突破?
她坐起来,轻轻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衫,平静地道:“那我今晚就不来了,你先行破镜。”
说着,她从窗口一晃而出,消失不见。
他看了一眼桌面上那杯无人动过的茶,自嘲地笑了笑,回头望向窗外,恰好,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柿子树,红了。
他笑了笑,想起一些人,一些事,喃喃道:“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