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春出了坊子便被带上了马车,如她所料,他们并没有往刑部而去,虽然蒙着头,却觉得人群的嘈杂声越来越小,偶尔有飞鸟嘶鸣的声音,渐渐还传来流水的声音,宝春猜测大概已经出了城。00
如此行径,宝春更加断定这并非偶然,而这位萧子栋的身份也着实让她犯了愁,一个段家已经够伤脑筋,如今又来个萧家,虽然这萧子栋是养子不假,却因为如此大的军功赫然成为了皇室的新宠,若是真和自己较真起来,恐怕自己很难两全,只是有一点她还是想不通,如果这萧子栋是被人利用,那么那个背后的人又是谁?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将一个驰骋沙场的男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当然没那么笨,觉得这个萧子栋是因为那匹马而发难,可是她也实在很难相信,落玉的追随者中,真的有这个姓萧的吗?怎么以前从未发现过,他们是如何认识的,又是何种匪浅的关系呢?
摇摇头,宝春大声嚷嚷道:“到底到了没有啊。”
脸上的黑面罩被蹭的一把扯了下来,面前的男子就在咫尺,一脸正气的瞪着自己,全然没有奸诈的痕迹,要宝春相信这样一个人会害她,她是绝对不相信的,况且当日他出手相救时的英勇,明明就是个正人君子。
男子身上特有的气味在宝春鼻中回荡,她顿时红了脸,撤回了身子。
萧子栋看出了宝春的窘迫,他微微坐直了身子,闷哼道:“我对男人没兴趣,你勾引我没用的。”
靠,明明是你靠过来的,谁勾引谁啊,宝春心里暗骂,脸上却由愤怒变成了傻笑,她真想爆揍这家伙一顿,但是想想人家的身手,她忍,忍!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不会滥用私刑吧,这可不像你的为人。”宝春愤愤不平道。
“你我认识吗?我是什么为人关你屁事。”萧子栋不客气的回道。
都说行军打仗的人多少粗俗了些,这萧子栋看上去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说话倒是爽直。
“怎么不认识,堂堂萧家的上门女婿嘛。”宝春话语里带着不客气,讽刺道。
一语激怒了萧子栋,他噌的上前一把掐住宝春的脖子,将宝春坐着的身子微微的提起,宝春被攻击的猝不及防,一时间来不及说话便被锁了喉,她只觉得对方力气极大,双眼甚至充斥着血丝,好像自己的话真的触及了对方的底线,可是她也没说错啊,谁不知道这萧子栋是靠着萧家才平步青云有了今日的地步,无非是萧家为女儿找的上门女婿,只不过他眼下立了军功,无人再敢提罢了,但是背后嚼舌头的人必定不少。
“怎……么,想……杀我?”宝春从喉咙间挤出几个字,一张脸憋的通红,太阳穴的青筋也跟着爆了起来,极难受的表情,眼角却是轻蔑的笑。
萧子栋渐渐恢复了理智,渐渐放松了力气,任由宝春瘫倒在一旁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他冷冷的看着被自己险些掐的断气的男子,沉声道:“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宝春冷笑着,那声音听起来极为苦涩,却又十分冰寒,笑声里带着攻击和试探,还有鄙视和嘲笑,让人听上去极为不舒服,像地狱里吹来的阴风。
抬起头,宝春眼里的坚持和淡定让萧子栋微微一愣,面前的男子和最初见到自己后恬不知耻的模样判若两人,此时的男子根本不惧自己,甚至也不担心自己将他带往何处,仿佛前面就是地狱,他也可以淡然接受,甚至会和自己的不公抗争,不屈不服。
“你不敢杀我,对吗?”宝春冷冷道。
“不是不敢,而是我答应了她要带你亲自给她处置。”萧子栋淡淡的答。
她?宝春再次在脑中浮现出了整件事,如果这个她是指落玉,那么不应该出城才对,这个她莫不是段婉欣?
“原来你不过是个助纣为虐的走狗,枉天遂的百姓还敬你爱你。”
“和你比起来,我这点又算什么呢?”
“我对她的伤害大吗?当年若不是她,我何苦和亲人分离何苦带着弟弟四处奔波,如果要带去给她凌辱,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
“你放屁!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你少诬赖她,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最好的女人?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笑什么?我笑你蠢的可以,谁不知道她手段阴毒狠辣,从小便不是省油的灯,你到说说,她是怎么抛下自己最爱的人跟你勾搭上的?”
“你找死!”萧子栋气红了眼,嗜血的眸子里像要喷出火来,忽感马车缓缓而停,伴随着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将军,到了。”
车帘一挑,是一座城外的别院,在香火鼎盛的天竺寺的山脚,倚湖而建,青砖黑瓦十分古朴,也透着几分阴森,宅院深深,一眼望不到头。
萧子栋在为首的卫士耳边嘀咕了几句,那名卫士偷偷便带着人将宅院外围护住,萧子栋不客气的看向宝春道:“进去吧。”
宅院的布局还算规整,不算奢华,却也井井有条,外三进内三进,中间经过一个小花园,种满了各异的花草,倒也别有情致。
进入了最后一进院子,算到了后院,萧子栋才停了步子,面前的屋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个粉衣丫头,那丫头十分乖巧可爱,那双眸子却多少阴森了些,看到萧子栋的时候她脸上绽开了笑,眼神瞟过宝春的身上却露出几分森凉。
“将军,您回来了。”
“夫人在吗?”
“夫人正在沐浴,已经恭候您多时了,夫人准备了您最爱喝的茶,将军请。”
“还不快走!”萧子栋沉声对在身后别扭着不动的宝春吼道。
靠,带老娘来你们偷情的地方还敢这么嚣张,等老娘出去以后,非让全天遂都知道你们这对男盗女娼的恶心玩意儿,宝春愤愤的想着,不情愿的跟着萧子栋进了屋。
屋里光线极昏暗,像是刻意为之,窗户都是开了极小的尺寸,倒像是一般府里惩戒下人的暗房,虽然是夏季,但是进到屋里的瞬间宝春还是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宝春四处打量着,见萧子栋去端桌上的茶水,她也上前一步道:“喂,我渴了。”
“一边去!”拿着茶杯的萧子栋突然蹙紧了眉,眼里出现了异样的神色,他一把推开宝春,在面前的茶水上停留了片刻,却并没有立刻一饮而尽。
“将军,今天的茶不香吗?”一旁的粉衣丫头笑容灿烂的问道,年纪不大,举手投足间倒是透着妩媚。
“香。”萧子栋淡淡回答,随口喝掉了杯子里的茶水。
“真是个土包子,哪有这么喝茶的。”宝春嘲笑着看了看面前的男子,只见对方很不客气的想要上前理论,却突然脚步一浮,瞬间跌倒在自己面前。
靠,是茶还是酒啊,宝春看着栽倒在地的萧子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听旁边的粉衣丫头突然变了声调,抑扬顿挫的高声道:“来人啊,把这女的给我绑了。”
瞬间从屋子里跳出几个大汉,将宝春三下五除二绑了个结实,往柱子上一吊,再看屋子的另一角,缓缓走出两个婀娜的身影。
走在前面的段婉欣一脸胜利的得意之色,她身后跟着的女子和自己眉眼有几分相似,却显得多少低眉顺眼了些,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宝春身前,面上都带着阴森的冷笑。
“99999我们终于见面了。”段婉欣笑的疯狂,似乎这个见面是她意料之中。
“是啊,终于见面了。”宝春悠悠的笑着,并没有因为身处险境而有丝毫的畏惧。
段婉欣打量着宝春,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这张脸倒是出落的更清秀了,当年的小丫头如今也长成人了嘛,这勾引人的本事也见长啊。”
“拿开你的鸡爪,我嫌脏。”宝春鄙视的看着在自己面前晃的手指,戏谑道。
段婉欣冷哼一声,面露怒色:“你这张嘴我迟早会叫它永远闭上的。”
“你当然有这个本事,只是你最好想明白了,别到时候我闭了嘴你又后悔。”宝春扬起头,吹着口哨看向别处。
段婉欣本是个多疑的人,她一下拿捏不准宝春话里的意思,倒不敢答话了,身后的女子上前一步道:“段小姐,这厮恐是在拖延时间,我们最好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段婉欣眼睫一抬,看向女子的同时也顺便看向了地上的男子,她手指一挥:“也包括他吗?”
女子眼里流露出惊慌之色,忙道:“段小姐不是答应过我不杀他的吗?”
“怎么?你动了真情?可是你别忘了你终究不是刘宝春,你只是别人的替身而已,即便他对你百般疼爱,又给了你这样大的容身之所,但是你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他又怎会为了你和萧家的人为敌。”
“可是……”女子狠厉的眼中突然闪出一丝柔情,也许最初她也是不信这个男人的,甚至觉得他没用,连自己爱的人都会认错,可是她终究是个女人,出身青楼被万千男人玩弄早已身心疲惫,眼下有个真心对她的男子,实在珍贵,她怎舍得放弃,就算是替身也好过那些陪着笑脸的日子。
“可是什么?”段婉欣突然阴笑道:“可是他不像那些嫖客一般将你不当人看待是吗?可是他不像别的男人那般看不起你这破败的身子是吗?可是你别忘了,他早晚会知道谁才是真的刘宝春,你觉得到了那个时候,你的结局会比现在好很多吗?”
段婉欣的话句句剜心,叫面前的女子沉思间也渐渐流露出一丝诀别的狠厉。
一旁的宝春听的稀里糊涂,但是有一点她却明白,这个萧子栋应该是认识自己的,而他口中的那个女子应该是面前这个像自己的女子,那么萧子栋究竟是谁呢?
“哎呀我怎么将你忘记了。”段婉欣瞥见了宝春眼里的困顿,一时流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很想知道他是谁吧,哈哈你一定觉得很有趣,连我都觉得这个世界真小,没想到当初那个傻里傻气的孩子,只被我说了几句话便去给老太爷送药的孩子如今竟然是天遂的灭倭大将军,更没想到的是,事隔多年,他又再被我利用,若不是他,我真不知道如何悄无声息的灭了你,眼下倒好了,让你们死在一起,也算是遂了这傻子的心愿,你说可好?”
“你说什么,他是……他是刘强?他是强子哥?”宝春只觉得天旋地转,当年的刘强就是如今的萧子栋?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你的表情真好笑,早知道这么有趣,我就早一点拿出这张王牌,也省的我费劲去和燕无心那个白痴合作了。”
“段婉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段婉欣突然变了脸色,扭曲的脸看上去十分狰狞:“我本想饶你一命,看在彭于谦乖乖听话的份上,我本打算再也不追究过去了,可是你为何还要来到天遂,为何还要和我作对,你夺了我的坊子,掐断了我段家和官场的联系也便算了,你还勾引燕无心也听了你的摆布和我作对,你是存心让我不痛快是不是!你本就是个下贱胚子如何和我斗!当年你是如何答应我的,说你会离开彭于谦,你还说那个舞会让我赢得他的赞许,可是最后呢,你不但和他纠纠缠缠还让他再也不愿意看那个舞,你居心何在!”
“就因为这样你就要对我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哈哈我要将你挫骨扬灰才是真的。”
“你简直是疯了!”
“没错我就是疯了,疯了!”
此时,忽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彼此的对峙,段婉欣使了个眼色,门打开跑进来一个青衣小厮,那人在段婉欣耳边嘀咕了几句,段婉欣本就扭曲的脸变的更加狰狞,她恶狠狠的看着宝春,大声道:“说!你把彭于谦藏哪了?”
“藏?”宝春仰天大笑:“那可是你的夫君,何须我来藏,腿是他的,我怎么知道。”
“谁不知道你们在福鼎楼见面,还很亲热的抱在一起,你这个贱人快点告诉我他去哪了?是不是你们准备背着我私奔!快说!”段婉欣和发了疯似的使劲摇着宝春的肩膀。
她不顾形象的撒泼,倒叫宝春心里更加肯定了彭于谦的这步棋,她冷笑着道:“放过我弟弟,放我离开,你自会见到彭于谦。”
“你威胁我!”
“你有的选吗?若不放了我弟弟不放了我,你一辈子也别想见到彭于谦,若是放了我,你或者还有机会看到我们亲亲我我,如何做,你自己选。”
“你这个无耻的贱人!卑鄙!”
“彼此彼此。”宝春眼里露出一丝狡黠,她努努嘴瞟向地上的萧子栋:“对了,还有他。”
“他不行!”段婉欣身旁的女子突然大声疾呼道,见段婉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女子这才收敛了情绪,继续道:“段小姐,如果放了他,我恐怕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这萧子栋嫉恶如仇,我怕他……他……”
“滚开!”段婉欣气急一脚将女子踢倒在地,她冷冷的看着宝春,面露阴狠之色:“你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你想和他在一起是吗?好,我便成全了你们,可是若是他知道了他爱的女人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会如何?哈哈。”
“来人!”段婉欣随即一招呼,几个大汉便面露淫邪的围了上来。
“好好招呼咱们的秦老板,这可是个嫩雏,都给我温柔着点。”
“段婉欣你他妈王八蛋!”
宝春在几个大汉的围攻下破口大骂,段婉欣却头也不回的笑着离开了屋子,她站在院子中间,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不可抑制的流下了两行热泪。
“小姐……”一旁的小厮看出了段婉欣的异样,却不敢太过靠近。
“走!”段婉欣怒喝一声,带着人从后门离开了宅子。
“滚开!滚开!”宝春咆哮着,身子却无法动弹,只感觉那些恶心的带着腥臭的呼吸在周围扩散,她从未这样窘迫过,这样害怕过。
她耳边是男人放浪的低笑,让她感觉身体一片冰凉,她闭着眼大声的哭,哭的撕心裂肺,哭的不知所以,全然没感觉到身体周围那突然袭来的冰凉剑气。
肩膀被紧紧握住,是一双强大而有力的手,充满了温度。
“滚开!滚开!”宝春发疯似的咆哮着,只听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温柔带着几分心酸的声音:“宝春妹妹,是我!是我啊!我是强子哥,强子哥!”
强子哥,强子哥……
意识慢慢恢复,宝春张开双眼,迷蒙的视线中是萧子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她突然觉得心里一软,整个意识再次混沌,就这么微笑着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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