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姓段的,宝春和小强子顺利出了后花园,小强子一路默默无语,宝春打量着他,试探着问道:“你最近是怎么了,老是怪怪的。”
“宝春妹妹我突然觉得……觉得我不了解你。”小强子忍了半天还是决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你本来也不了解我啊,只是你我住的近,你以为你了解我罢了。”宝春撇撇嘴,悠悠道。
“以前没发现原来你那么会说话,能把那么难缠的段小姐弄的服服帖帖,我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少爷老叫你跟着了。”
“嘿嘿,我的本事还多着呢,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宝春得意的笑笑,并没发现小强子的异样。
“宝春妹妹,其实我挺不喜欢你刚才那个样子的。”
“为什么?”
“感觉好像狗腿子。”
“谁是狗腿子,你有种再说一遍!”
这个夏天,注定是那么的不一样。
一连几天宝春和小强子都没再说过话,一来也是宝春实在是忙,彭于谦卧病,她只能跟着华凡辗转于歌坊、竹林和彭府,二来段家小姐天天和宝春躲在暗处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起初彭府的下人还会偷偷猜测,渐渐地也便习惯了。
只是令华凡刮目相看的是,宝春不仅能说会道,做起事来也是有板有眼,全然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甚至很多事他还没想到,这孩子已经命人做了,眼看着大寿之期将至,刘木匠的活动舞台也配合着节目就要落成。
宝春俨然觉得自己就是活脱脱的春晚导演,甚至比春晚导演还要忙碌,好歹人家有副导演有场务有各类助理,她呢,了不起有个跟屁虫华凡,虽说是个管事的,但是每件事都要申请后才能实施,着实憋屈了点。
难得忙里偷闲,折腾了大半个月的宝春明显瘦了一圈,一切尘埃落定,只等三天后的大寿,夜深人静,彭府在这个夏夜显得分外沉静,古朴的围墙,青砖之上一条蜿蜒的石子路,直通月宫般,在黑夜里好似银河。
宝春热的睡不着,索性把玩着父亲修好的玉箫,那玉箫还是上次彭于谦摔在地上的,裂成两段,却被父亲修好了,虽然再也出不了音,却还是一把不错的萧。
暗淡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月亮却分外圆,倒映一池池水,荷叶连连,起了薄薄的雾气,彭府但凡有水的地方都会种上荷花,仿佛是彭府的另一个象征,夜色寂寥,那荷花却开的盛,空气中偶有低低的蝉鸣。
池水中央,一叶孤船泛舟而上,船上仰面躺着的少年,衣如皎月,面若清秋,好不孤寂,听得脚步声,他才微微坐正了身子,定睛看来。
宝春和少年四目相对,彭府的规矩不能半夜到处乱走,而宝春已是第二次被抓了个正形,她压低了身子就要离开,却被彭于谦唤住了:“喂,要不要一起?”
有船坐,有花赏,何乐不为?宝春扬起笑脸,静静点头。
船缓缓而动,承载着二人往一片荷花繁盛地方驶去,迤逦夏色,月色当空,好不惬意舒心,宝春只觉得多日来的劳累在这一刻消失殆尽,美虽美亦,宝春却还是没来由的挂念自己生活的村庄,那里或许没有这么巧夺天宫的景致,可是那里有母亲的做好的饭菜,有邻居的吵吵闹闹,到了夜晚,那里的天总是特别高,不似这里,看出去四四方方,被高高的院墙紧紧围住,这里,到了夜晚太寂寞了,空寂的没有一丝人情味。
“听说最近你在打听我的喜好?”彭于谦忽然打破了沉默,正声问道。
“呃……这个吧,其实……”宝春支吾着又解释不清,毕竟段小姐交代过这是她们之间的秘密,若是被彭于谦知道自己再帮那女孩,指不定现在就把自己扔下船。
“你和段素素走的很近嘛。”
“少爷真是什么事都知道。”
“所以别用无聊的话来搪塞我。”
说了几句,二人突然都沉默了起来,彭于谦看看天空,面色有些忧伤,寒着一张脸低低的咳了两声,宝春见状忙道:“少爷身子还没好全,夜深露重,咱们还是回去吧。”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管。”
不知好歹,宝春暗想着,朝着黑暗里翻了个白眼,继续沉默。
“你爹很疼你吧,我听华管家说每次你出去,他都会等你回来才吃饭的。”
不知道彭于谦话题转的这样快,宝春微微一怔,回道:“是啊,爹和娘都是如此,有时候爹做活回来晚了,我和娘也是等着他才会吃饭的。”
“一家人吃饭的感觉真好。”
“是啊,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爹爹说每次只要看到我和娘一天的疲惫都没了,这便是家的力量吧。”
宝春边说边露出满足的神情,虽说莫名穿越,她倒并没吃什么苦,虽然出生没多久便送了人,但是刘家夫妇对她视如己出,家里虽不能和彭府一样大富大贵,却让她时时感受到温暖,比起穿越前孤儿的生活,也算是一种弥补。
还准备说什么的宝春话到嘴边却没再往下说,不知什么时候,彭于谦竟然坐在对面无声的流着泪,他哭的那般隐忍,仿佛小小的身体里承载了太多伤痛。
“少爷,你……”
“如果不想现在落水,就别盯着我看!”
宝春赶紧捂住眼睛,只透过指头缝细细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她的心有些痛,甚至是感同身受,曾经,自己在那个时空,也有这样悲戚的童年,孤儿院的院长对孩子们都很好,但是却始终觉得寂寞,也许,现在的彭于谦就是当时的自己吧。渴望而不得求。
“请问,不能看可以说话吗?”
“你可以试试。”
“……那我还是闭嘴吧。”
“可是你已经挑起我的好奇心了。”
“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少爷更苦的人,有很多人没有衣服穿,没有房子住,甚至出生就没见过父母,若是每个人都像少爷这般自怨自艾,那么这些年干脆一天都不要活了,直接自杀不是更好?”
“你是在教训我?”
“当然不是,”宝春索性把手放下来,“我只是觉得少爷的爹娘都很自私,她们都是为自己而活,却从未想过你,这也许给你带来了不少的伤害,甚至是一生的,但是我还是想说,就算全天下都不要你了,你还是有狂傲的资本,你出生便拥有了一切,是别人所不能企及,即便你的人生有遗憾,可是谁的人生就是完整?少爷总有一天会长大,甚至是成家立业,难道少爷要带着这样的情绪去教育您的子女?虽然你的父母没有陪在您身边,可是您却比其他的人更早一步的成长,更懂得了一个家的重要,所以少爷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说完了?”
“完了。”
“你看的书不少,我也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听起来就是觉得生气,你说怎么办?”
宝春双手护胸:“少爷,您是不是要扔我去水里喂鱼?”
宝春抬手间,忘记了藏在袖子里的玉箫,只见那玉箫咣当一声,掉在了彭于谦的脚下,他拿起一看,摔成两半的玉箫中间被紧紧的箍住,显然已经失去了再次吹奏的可能。
见彭于谦看着玉箫发呆,宝春这才放下手来,试探性的道:“这是你父母的东西吧。”
彭于谦猛的抬眼:“你怎么知道?”
“你家里如此富裕,不会对一只玉箫有这么大的反应,而且上次见你吹奏的时候满脸忧伤,吹完后又不住的抚摸,我便猜到一二了。”
“你很聪明,”彭于谦看向远方,悠悠道:“这的确是我父亲曾经送给我母亲的,我母亲当年对音律十分通晓,所以父亲便送了这只玉箫。”
“你看这玉箫虽然不能再吹出旋律了,甚至有了裂缝,可是在你心里它的分量却重,这就像我们生活里的人,也许他们在你心里并不那么完美,但是他们会永远住在你心里,其实能不能放开,终究在你自己,这个玉箫我已经让父亲简单的修缮过了,虽然不能和那些能工巧匠比,但是好歹圆你心里的裂缝吧,现在物归原主。”
这个夜似乎有些不一样,岔路口的二人互相看了看,却同时笑了,也许在某个时候,他们已经从主人和仆人的关系,变成了朋友,这个世界本应该如此,人人平等,春暖花开。
宝春微笑着眨眨眼:“少爷,我要回去了,你也早点歇着,三日后我会让老太爷过个不一样的大寿。”
“嗯。”彭于谦默默点头,嘴角竟然带着笑。
这还是宝春第一次看彭于谦笑,竟有些失神,她怔了怔随即耸耸肩,转身离去,刚走了几步,忽听身后传来彭于谦冰冷的声音:“我除了大蒜,其他都不挑嘴的。”
宝春“哦?”了声,才一转身,彭于谦的身影便消失在岔路口的繁华丛中,她愣在原地半响后,静静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