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采薇这时候还真没有什么时间弹琴(情)说哀(爱)——她正赶着去严氏那里看账。她原是打算着今日把信送去,明日正好休息,可以陪着李景行在园子里走一走,说一说话。哪里知道,李景行一见着信就跑来了。
沈采薇瞧着他,不知怎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又软又酸。
沈采蘅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转了转,嘴角一扬,往外走了几步,口上道:“你们先说会儿话,我先去二伯母那里。”
沈采薇忍着脸红小步走了下了,只得说实话:“其实,我说的‘明日’就是明日。”
这话有些饶舌,但是李景行却是立刻就听懂了。他面上笑意不变,轻声道:“我明日再来也是好的。”
李景行读了这么久的兵书,自是知道以退为进的道理——他这般好说话倒是叫沈采薇又心软起来。沈采薇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边上故意避开的沈采蘅和几个丫头,忽然拉起李景行的手,凑到他耳边悄声道:“你要不先去三叔那里呆一会儿?等等我就回来。”
她难得有这般亲近的模样,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是小松鼠把自己的松果悄悄藏起来不叫人瞧见。李景行一双眼睛亮亮的,心情也越发好了。他唇角弯了弯,声音也不自觉的软了下去:“嗯,我等你。”
沈采薇脸红了红,把手拉了回来,低了头:“嗯,我很快就回来了。”她说完话,快步往外走了几步,然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廊下的李景行,双目相对,都觉得有些心跳。沈采薇不敢再耽搁,连忙转头小步跑走了——未婚夫长得这么国色天香,简直是天大的考验。
沈采薇跑得有些快,不一会儿就追上了本就打算等她的沈采蘅。
沈采蘅因着颜五的事情平日里没少被沈采薇调笑,这会儿不由笑盈盈的把沈采薇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口上啧啧道:“还是李大哥好,一大早的就赶到院子里等二姐姐了。这都还没说几句话呢就被丢下了,真可怜......”
沈采薇面上有些跑出来的红晕,样子却是十分从容:“你家颜五今日也要来呢。”
彼此彼此,大哥还是不要说二哥了。
沈采蘅被抓着软肋,只得嘟嘟嘴,拉了沈采薇手加快步子——她也赶着要把今日的账本看完去见颜五,可不能耽搁了。
严氏一贯早起,这会儿刚刚用过早膳,叫人沏了一杯碧螺春慢慢的喝着。她见了沈采薇和沈采蘅便笑了起来:“今日倒是来得早,你们四妹妹还没到呢。”
沈采薇睁着眼睛说瞎话:“知道太太起得早,我们这是想着要早些来陪太太呢。”
谁人不喜欢听好话?严氏虽知道沈采薇这话并没有多少真却还是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就是嘴甜。”说着就叫人沏茶上来,口上道,“今儿我这正好今年的新茶,你们且尝尝。”
沈采蘅眨眨眼,双颊上的梨涡浅浅的:“二伯母好偏心。我这茶不会还是沾了二姐姐的光吧?”
严氏被她这怪模样逗得一笑,用帕子掩着唇:“还真是!要只有你一个,哪里用沏好茶?你这丫头和四娘一样,喝茶就跟喝水似的,平白糟蹋了我的好茶。”
被严氏暗暗褒奖了一番的沈采薇忍不住有些心虚——虽然经过这么些年的磨练,她已经略略能够和人说一点儿茶经了,但本质上她还是沈采蘅那样喝茶和喝水似的吃货。
因为心虚,她很是认真的抿了一口丫头端上来的茶,笑着道:“是今年的新茶呢。”
严氏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见着两个姑娘都捧着茶杯喝得舒心,便又叫了管家婆子把账本拿上来给她们:“你们且看看,这是我们庄子、铺子上的账,都有些小问题。你们且看看,有不懂的说出来便是了。”
似她们这样的姑娘,嫁妆自然不可能全是金银珠宝一类,肯定是有些类似于庄子、店铺一类的不动产。这些东西不用亲自去管却也需要多看看账本,好叫底下的人多提点儿心不至于坑了自己。所以,第一要紧的就是要会看账本,至少能看出旁人做得假账,不叫人骗了去。
沈采薇和沈采蘅心里都赶着要回去,接了账本就看起来,倒是难得的专心致志。
严氏瞧了她们一眼,心里放松了些,只是想着还没来的女儿便又叫了边上的嬷嬷来:“去四娘那里看看,可是起了?二娘和三娘都已经到了,她这个做妹妹的怎好这样偷懒。”
那嬷嬷应了一声,就吩咐了小丫头去看看。过了一会儿,那嬷嬷才满脸喜气的凑到严氏耳边道:“太太,大喜事呢,四姑娘的葵水来了。”
来了葵水,才算是大姑娘,葵水这东西属于来了要烦,不来又急的存在。严氏算过时间也知道大概就是这么几年,这会儿听到这个,再忍不住了,连连道:“既是如此,叫她好好在房里歇着就好了,不必过来了。”说着又道,“厨房哪里炖些红枣乌鸡汤送过去,她小姑娘家的,身子又弱,正好要补一补呢。”
严氏只得这么一个女儿,疼得不得了,一件件的交代下去,自个儿就先坐不住了。她想了想,便转头问了沈采薇和沈采蘅:“你们看了这么一会儿,可是看出什么了。”
沈采薇看账本就和看书似的,先是囫囵吞枣似的翻一遍,再一点一点的从细处看。故而,前后一对照,她到还能够所出一二个疑点,用手指了指账本,徐徐道:“这庄子前头的账目倒也还算是整齐,可到了后头,就常常有些旁的支出了。常有些佃农借款或是欠租,金额倒是越积越多,叫人不得不疑。”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这田租也有些怪,按理说是要涨一些或是降一些的,万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可这账上,除了前些年涨过一二次,后头就再没有变过了。说不得就是管事做了假账,中饱私囊了。”
严氏本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想着早些结束去瞧瞧女儿,她还真没想到沈采薇能说出这么一些来。她看着沈采薇的目光不由变了变,似有些深意,好一会儿才端着茶盏缀了口茶,懒懒笑道:“倒是不成想,咱们家二娘倒是能干,这么一会儿功夫竟是能够看出这么多。”
沈采薇连忙端出羞涩腼腆的模样:“不过是用心了些罢了,再说,我这不是正和太太学嘛......”她眨眨眼,一副孺慕模样。
严氏心里挺不自在的,实在受不得她这故作亲近的模样,连忙转了目光去看沈采蘅,问道:“三娘呢?”
沈采蘅在这上头本就没什么天赋又不似沈采薇一般能够真的静下心来认真看,她一见着账本,脑子就和浆糊似的一团乱。裴氏自个儿就是这个模样,对着女儿早就没有太大的指望,只想着日后陪嫁几个会看账的过去就好了。
沈采蘅手上翻了几页,这才小声试探的道:“我看这布庄的生意倒是不错,年年都有结余,就是扣了税之后不怎么多......”她来回看了看严氏和沈采薇,这才大着胆子接着道,“就是我记得听裴家姑娘说过,前些年京里流行织金衣裳,我瞧了一下,庄子上头的进出倒是没什么变......”
严氏含笑点了点头:“是这个理,这布庄的掌柜虽是老实肯干却不是个会应变的,赚不了什么大钱却也不会亏太多。至于采薇那个庄子,那个管事就是个刁滑、欺上瞒下的,不仅自己私底下涨了田租,还偷偷做了假账扣下银钱。”
严氏想着要早些去瞧女儿,干脆就把话说明白了:“这布庄的掌柜,成不了什么大事却也坏不了什么事。那个庄头管事却不一样,若真是纵容太过,等庄子上出了事,还得连累到你身上。”
严氏这般说着,下头的沈采薇和沈采蘅都是若有所思。
沈采蘅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了,用人就是要用老实人,虽然不太能干但至少不会坏事。”
沈采薇接着道:“也不一定,若是把那掌柜放到庄子上,人善被人欺,说不得就压不住下头的佃农了。其实,就和物尽其用一般,人也是要尽量安放到合适的位置上才好。似掌柜那样的可以放到一些安稳的店铺里去看着,主家心里放心;似庄头这样的,倒是精明能干,若不打发了就要常常看账,敲打他。”
严氏倒是真想不到沈采薇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怔了怔,便搁下茶盏笑道:“你们姐妹倒是各有见解。”这样的事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她自己也不能说自己就是对的,微微颔首便道,“今日就到这儿吧,你们把账本带回去再看看。其他的明日再说。”
沈采蘅早就想着出门了,闻言连忙笑道:“嗯,我回去一定认真看。”
沈采薇亦是点了点头:“太太放心好了。”
严氏多少知道她们两个今日要去见未婚夫,忍不住打趣道:“趁这时候还早,回房换身衣服,今日正好可以和人商量一下下月的赏荷宴上要带的络子样式。”
汝阳王府的赏荷宴也分男客和女客,许多未婚男女都可趁着这机会见一见面,未婚男女腰间配的都是普通莲花样式的,似沈采薇和沈采蘅这样的订了亲的则是需要戴并蒂莲模样的,好叫人知道这是已经成了双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