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旧情人(1 / 1)

沈丹没有看花眼,那个从大埂上一步一步堪堪走来的确实是他心心念念的六叔,可是六叔的身边却多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面庞,即使隔了这么多年,沈丹依旧记得她清冽如水的温柔模样,还有她手里牵着的那个孩子,沈丹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六叔仿佛瘦了很多,沈丹看着不禁觉得一阵心疼,他扑通一声跪在爷爷的灵堂前,痛哭悔恨道,“爸,是儿不孝,儿回来的吃了,连您的最后一面也没看到,儿不孝……”

六叔哭得伤心,旁边的那个奶声奶气的孩子也许是被这悲伤的气氛给吓着了,竟然也跟着哭闹了起来,那女人边哭边哄着,整个沈家人顿时就如鸡飞狗跳一般,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到底是打哪儿而来?

沈丹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女人簌簌颤抖的身影,她瘦削的肩膀,瘦削的手腕和脸庞,沈丹如何能不认得她,这个叫薛晴的女人,曾经狠心将六叔抛弃的女人,如今她为何能厚着脸皮回来,还带来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小酱油瓶。

可是此时正是丧期,没有人有那门闲心思管到这一茬,二伯母只是心疼地抱起那个小孩,很倔强地一个小孩,看到母亲一直跪着不起,他也犟着从二伯母怀里溜出来继续磕头,头磕在石头地上,嗑地是血肉模糊,后来沈丹才知道,原来这孩子是有病的,迷迷糊糊地听大人们提起,才知道是孤独症。

爷爷的水晶棺材在家里停灵了三日,家里里里外外过来磕头的人也渐渐地少了,烧纸钱得黑色坛子里一阵阵呛人的烟雾袅袅升起,沈丹的眼泪忽然被熏了下来,她很少会哭,即使爷爷死的那一瞬间,她只是会觉得心里空荡荡地难受,旁的人都怪她太过冷血,不懂亲情,沈丹看着那些假情假意的哭嚎声,忽然觉得好笑。

六叔为死去的父亲披麻戴孝,沈丹因为是孙子辈,所以戴的是绿色的孝帽,而那个随六叔一起回来的孩子,二伯母也给他戴了一顶绿色的孝帽,可是那孩子却忽然发疯了一般开始扯自己的头发,那个叫薛晴的女人只好讪讪地说道,“这孩子从来都是这样,二嫂不要见怪才好……”

二嫂?

她竟然叫起了二伯母二嫂,难道她和六叔真的已经结成了结发夫妻?

沈丹觉得心里陡然一阵发抖,这样的女人,她有什么资格得到六叔的怜爱和喜欢?

二伯母是认得她的,也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倒是受苦了……”

没有人敢细细询问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因为六叔的脾气沈家的人是知道的,他不愿意说的就是把他拉上断头台他也是绝不多吭一声的,沈丹只是觉得这一次回来的六叔,跟她以前所朝夕相处得六叔相差太大,她觉得他开始陌生的让她觉得可怕。

奶奶晕厥了几日躺在床上,如今风言风语地传开来,奶奶忽然从床上爬起来,看到日渐消瘦的老六,忽然一个踉跄,待众人扶稳了站住了,她忽然有些不忍得轻轻地捶了捶六叔,眼泪早已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下来,“你是最聪明的孩子,如今怎这般的糊涂,你爸临死时都没瞧上你最后一眼,老头子就这么撒手走了,这叫我心里怎有个不难受的?”

六叔微微低着头,任由母亲柔弱地在自己的身上捶着,他错的如此离谱,可是奶奶终究是撑不住的,她看到六叔身旁的那个女人,她忽然攒足了遍身的力气揪着那个女人的头发痛哭流涕道,“都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害的,我多好的儿子,都让你这个扫把星给毁了……”

想起当年儿子会锒铛入狱全都是为了这个女人,本想着出狱后风风光光地将她娶回家,可是这个女人早已没了踪影。

原来这么多年,六叔一直不肯结婚,却还都是为了这个女人,不知为何,当她越是柔弱的像一朵白莲花的时候,沈丹的心里越是恨的紧,她只是觉得不甘心,六叔这么久了都不肯跟家里人联系,恐怕心里一直是顾忌着家里人会不会同意他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可是看着如今这架势,沈家就没有一个人是欢迎这个女人的,还有那个仿佛有自残毛病的野孩子,以前奶奶就不是很待见这个叫薛晴的女人,若不是自个儿的宝贝儿子喜欢的紧,奶奶早就拎着把大扫把把这个女人扫地出门了。

如今就这样灰头土脸的回来,而且六叔也是这样的狼狈不堪,在奶奶的潜意识里,这个女人就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害了儿子那么些年,到现在还是死死拽着不放,她气得就是一顿破口大骂,薛晴就像是惊弓里的小鸟一般柔弱不堪。若是放在以前,奶奶这般欺负一个弱女子,沈丹绝对是看不过眼的,她甚至会挺身站出来反驳这个老巫婆,可是这一次,她却怔怔地站在原地,只不住地看着那个孩子,在畏手畏脚地将自己的衣角卷起要抚平,那样的小心翼翼,生怕打碎了什么珍贵的瓷器似的,她看着那孩子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清秀的面部轮廓,与六叔是那样的相似,难道他真的会是六叔的孩子?

沈丹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烧灼起来,脑子嗡嗡地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见,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仿佛只要有人那么轻轻呵一口气,她的整个世界就会轰然倾塌。

她不想听到女人之间的争吵,薛晴的每一次示弱都像是在沈丹的心里狠狠地扎了一把刀子,沈丹只是觉察到这是个有心机的女人,或者可以更直观一点的说,就是一朵很会装的白莲花,以前是清冽如水的性子,可是在沈丹看来,这样的不动声色的女人才是她最强劲的对手。

这么多年来,沈丹对六叔一直有着一种惺惺相惜的依恋的感觉,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她觉得六叔的身上依旧有着一种冷峻的孤独,可是只有和这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看到六叔脸上一点点如沐春风般的温润笑容。

是女人天生就有的嫉妒吗?不过算起来,如果当初这个叫薛晴的女人真的嫁给了六叔,那么沈丹是不是还得要称呼她一声‘婶婶’呢,可是即使不是薛晴,是旁的其他的女人陪伴在六叔的身边,她是否也会像现在这样觉得浑身的每个毛细血孔都在翻涌着嫉妒的热浪?

她觉得头疼,差点站不稳,跌跌撞撞地冲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有人扶住了她,也许是这几天一直都没有休息好,母亲跟着熬夜守灵,她也不肯睡去,即使睡着了也是半夜里惊醒,下半夜的月亮总是亮得格外地令人心慌,像水晶棺材里星星点点的灯光,爷爷的苍白的脸和手,他曾经总喜欢将小小的沈丹抱到他的膝头,那时候的沈丹粉嘟嘟的像个小绒球,鼻涕哈喇子流一脸的时候,爷爷总是笑得乐开了花,“瞧我们家的小花猫哟……”,然后从中山装的笔挺口袋里掏出一方手绢替沈但擦拭干净,爷爷的脸半掩在夕阳脉脉的余晖里,一点点绒绒的淡黄,沈丹只觉察出那样馨软的家常,然后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就在她的眼前轰然倾塌,她不敢睁开眼来甚至都来不及同爷爷说一声珍重的道别,在沈家,她是个女儿身,永远都没有资格受宠……

此时晚霞即使是余晖将要褪尽的夕阳,沈丹依旧觉得刺眼地很想要流眼泪,她没想到楚医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爷爷去世得消息她并没有告诉他,可是他总是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也许是心里长久的积怨和心疼发了霉,楚医生就像是冬日阳光里的最后一丝晴暖,太久的苦撑让她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机会,她忽然浑身一软,竟然不知不觉就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楚医生倚在她的床畔,看到她醒过来眼神里忽然有了异样的神采,“你这丫头总是这般吓人,身子这么弱总该好好休息,你还是个孩子,有些事是大人们操心的你也别太挂在心上……”

孩子……沈丹明亮的眸子忽然黯淡了些许,楚今是也许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额头上微微沁出了些许的汗珠,他是担心她的,可是这个在他眼里还不过十三四岁豆蔻年华的孩子眼神里总藏着一种他看不透的东西,有时候,她的确不像一个懵懂单纯的孩子,她的感情有时候丰沛让楚今是觉得自己反而更像个单纯无邪的大男孩。

沈丹看到他眸子里的慌乱和无措,然而也只是转瞬即逝的功夫,她忽然微微笑了起来,虽然嘴角干的起了层皮,可是怕他担心,依旧温柔地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很想挤出几丝笑容来,却终究只是淡淡地说道,“楚医生,我没事的……”她喜欢叫他楚医生,以前还会楚叔叔楚叔叔的叫,如今这姑娘越发长大了,心思也就越大大了。

“没事就好,”他依旧不放心地要拿手贴一贴她的额头,看是不是有发烧,他长期握着尖利手术刀的手修长而瘦削,甚是好看,他柔软的指腹摩挲在沈丹的额头,让她有一瞬间,绵绵的,像踩在云端。

楚今是因为今天换班想着来乡下看看沈丹和沈家老爷子,可他没想到自那次别了以后,老爷子这么快就撒手西归了,他去灵堂拜了拜,看到昔日的好友沈子言狼狈不堪地跪在老爷子的灵堂前低声的啜泣,他忽然想到当初的自己,父亲去世时他不过才上初中,早上吃完饭背起书包骑着单车去上学的时候,父亲还好好地蹲在门槛上修他的那个最珍爱的破的不能再破的收音机,咿咿呀呀的黄梅戏是父亲的最爱,他总是絮絮叨叨地说咱们徽州人不能忘本,他也总是那么固执而自言自语般地给儿子说着他心目中神圣而不可侵犯的艺术梦,可是楚今是那时候太过顽皮而叛逆,他哪能听得了父亲像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似地,在他耳边嗡嗡地没完没了,他像打哈哈似地骑着单车一溜烟就溜得没影了,徒留父亲叹气地摇了摇头,依旧固执且坚定地修着他的那个怎么修也修不好的开关按钮。

也许时光再慢一点或者再仁慈一点的话,或许他还能听得见父亲的叹息声中嘱咐他要小心点骑车,别磕着碰着哪里,或许他依旧每天早上,可以在微露的晨曦光芒里看到父亲一点一点用着小锤子敲打着他的那台破收音机,可是,可是时光终究是太过残忍,他骑着单车放学回家的时候,才知道父亲因为突发脑溢血而紧急送到医院去抢救……

熙熙攘攘的人潮涌动,他第一次感觉到心慌的可怕,父亲手里的收音机如一个被遗失了的孩子一般孤独而无助地躺在门槛的泥地上,也许是人潮涌动的慌乱,本就破旧不堪的收音机终于被踩的散了架……

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他紧紧地握着母亲颤颤巍巍的手,从来没有哪一刻他会觉得母亲是这样的柔弱不堪,一向甚是要强的母亲,凡事都坚强勇敢的她,在主刀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一脸凝重地摇摇头说,“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顺变……”的时候,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轰然倾塌,他清晰地听见父亲拿着螺丝刀一边修着他的破收音机,一边唱着黄梅戏里经典的小曲儿,从小到大,他终于第一落下了心疼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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