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花径香浓,一条潺潺流着山泉的人工小涧将花房一分为二,一边是花团锦簇,一边有古朴的桌椅,呈于暖阳之下,案上摆着茶具,若是累了,乏了,坐在这里,既可看到一派春色绮丽,又能在金色的阳光底下,赏玻璃墙外小池幽幽、柳树轻舞、绿灌丛丛……
那绝对是一种极尽的人生享受蹂。し
这天的下午三点半,一老一少,两个气质典雅的女人,坐于此,添了茶,浅浅品着该。
老太太抚着茶盏,眼神带着回忆的梦幻色彩,唇线勾得优雅,说:
“在所有人眼里,继之耀眼,闪闪发光。
“当然,相貌堂堂,本身就是一种得天独厚的本钱,而能力强,脑子活,更是一种无人可比的财富。
“我之前在网上看到过那样一个娱乐调查,小编没事打趣在那里说:看到类似祁大大这样的高端男人,你第一个反应想到的会是什么?
“选项有很多个,我大约还能记得其中几个:1,银行卡上数不清楚的0字,这辈子不用愁了,不过,你得准备好和人共享的心理准备;2,美得像仙境的庄园;3,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赏心悦目,还能生下天才宝宝……其他,不记得了。这些选项中第一项选的人最多。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说明继之在很多人眼里,代表的是财富,是成功的典型。
“可很多人看到了他的成功,却极少去关注成功背后的付出,也没有人真正能了解他的心态。
“表面上,他意气分发,实际上呢,他越是成功,越是寂寞,越是寡欢。
“继之有一个不幸的童年……”
唉!
说到这里时,老太太忽轻轻叹了一声,呷了一口清茶,靠在那里,阳光照在她身上,将她眼底的遗憾照得无所遁形。
时檀听着,伴着老人温温慈善的声音,恍惚记起自己的小时候,有幸,更有不幸,占据了开始拥有记忆的年华……
她没有插话。
老太太继续往下说:
“我大儿子,也就是你公公祁谏,当初娶继之妈妈兰芳时,是我逼的。”
时檀喝茶的动作因为这句话,而微微一顿,侧目轻问:
“原因呢?”
“因为喜欢!”
“您喜欢兰芳……女士?”
时檀迟疑了好一会儿,到底没称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为“妈妈”。
老太太倒也不在意,点头:
“对,我喜欢兰芳。”
曾经那么喜欢,如今却是每提及这名字一回,心就会疼上一遍。
“兰芳是我的学生,这是一个非常乖巧的好孩子,她家境清贫,是被领养的。不过生的绢秀精致,性子娴静,画画的天份极高,很让我喜欢,就像古代的仕女,有一种高雅之美。所以,我带她回过几趟家。
“那时,我有一个心愿,想着有没有那个可能,把她和我的儿子配成对儿,真要是能娶进一个和我情趣相投的儿媳妇的话,我想我会很高兴。
“我生有三个儿子,分别比兰芳大了三岁、两岁、一岁。
“初时,兰芳和我家老二走的比较近,我也乐见其成,觉得她和老二挺相配。可后来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兰芳怀孕了,孩子却是老大的,而且老大还不肯负责。老二为此还和老大大打过一架。我听说后非常生气,几番劝说,硬是逼着老大娶了兰芳。老二因为这件事,气得离家出走,没有出席老大的婚礼。
“一个月后,兰芳顺进成章成了我的长媳,肚子里又孕育着我祁家的子孙,我以为一切功德圆满了,结果却是大错特错。”
老太太又叹了一声,白皙的额头,也因为回忆而叠起代表伤逝的岁月波纹,那里头承载着难言的苦涩,大约是回忆苦到了她的心,她静默了一下,才又说道起来,只是语气越发的涩然:
“结婚之后,老大没有善待过兰芳,终年不回家,不进妻子的房,没有节制的在外胡闹,老婆生养时,他远在国外。孩子的名字,还是他爷爷给起的。继之继之,老头子的意思是:祁家唯他所继。”
时檀也跟着皱起细眉,这
样的婚姻,真是可悲。
既然不相爱,又何必非要在一起?
婚姻的国度,真的不可有半点强求。
在这件事上,老太太的做法,是错的,甚至连孩子都不该留。
这么一想,小白的可爱脸蛋,突然在她脑海闪现:唉,好吧,每个选择生下孩子的母亲,都有她必须那么做的原因,她不该有那么激进的想法。
耳边,老太太的叙述在继续,她拉回走失的神思,仔细听着:
“……再后来,我才知道,老大在外有女人,不光有,而且那个女人也给她生了一个儿子。那孩子比祁继小三个月。老大的心,一直一直放在那个女人身上。
“他和兰芳的婚姻,就这样名存实亡维持了两年,兰芳忍无可忍,终于提出了离婚。
“她说她不愿意在这个可笑的婚姻当中继续下去。
“我虽几番挽留,可终究他们夫妻缘分太薄。好好一个家,就那样拆了。
“因为这件事,我生了一场大病。气的。所幸,兰芳没要求把孩子带走。他们离婚后,继之就由我带了起来,这才冲散了那件事对我留下的伤痛之情。
“此后没多久,老大就把另一个孩子抱了来,那意思是想把那位扶正。我死活没同意,说了,他要是敢娶,就是自动放弃继承权。祁氏旗下的所有财产,他将无权继承。
“老大很注重事业,他不敢在这件事上和我们夫妻俩对着干,就这样,他没有再婚,法律名义上,一直单着。虽然实际上,他和那个女人,一直住在一起。可那已是我管束不了的事了。反正,我就是不愿意让那个女人的户口添进我们祁家的家谱上。在这件事上,我是固执的。不管外界怎么评论,总之,我的想法,没有人能来摇撼。”
的确是固执。
这种固执当中应该也包含着老太太对前儿媳的亏疚之情。
父母的婚姻,如此悲剧,作为他们的孩子,日子岂会好过?
突然之间,她对祁继多了一些同情。
正思量,老太太又开始往下说,这一次说到了祁继。
“继之二十周,大约不到两周岁,身边就没了妈妈,这孩子等于是我从小带大的。
“檀檀,你是不知道,继之小时候长得不知有多漂亮,一双眼睛啊,显得特别特别的有神,脸蛋儿啊肉肉的,粉嫩粉嫩的,小嘴儿特别的甜。重要的是,那股聪明劲儿,没有人比得上他,那记忆,好的让人惊叹,那思维能力,强大的会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这话,让时檀想到了小白,那优良的基因,完全是继承于他——她完全可以想象。
老太太的脸上因为祁继,又扯出了一抹浅浅的笑,那笑容里含着某种欣慰,以及喜爱:
“继之读书是跳着级的读。人家在上幼稚园,他已经在读四年级的课;人家上了三年级,他已经读完初中的书……他是我所见过的孩子当中最最聪明的一个。
“所谓的天才,我不是没见过,就是没想到我们祁家也能生养出这么一个高智商的孩子。他爷爷一直说,这孩子,将来可以挑起祁家的重担。可谁知这中间出了事。”
语气突然一转,也令时檀的心,跟着一紧。
“继之十岁时,我生了一场重病,病的很厉害,几乎要危及老命,他爷爷为了我的病,也是四处奔波,忙的无心照料他,于是,我们商量了一下,让他爸把他接去和他们一起住。
“那时,他爸和那个女人在外同居了十年,早已以那边为家,继之反而成了多余的一个。
“从小得不到父亲的关注,继之若去那边,恐怕是要受到排斥的。可他爷爷觉得,继之总归是嫡长出生,父子俩的关系,也不能一直这么僵着,总得多接触,才能建立起感情。所以,他还是去了那个家。
“那时,我有派人专门照看继之,有人监督着,那女人也不敢亏待继之。只是没想到没隔几个月,他放学去图书馆的路上,闹了失踪……”
这件事,时檀也知道,当年那件案子曾轰动全国。
“继之失踪的同时,兰芳也不见了。
“起初,很多人以为是兰芳想儿子,带儿子跑了。
“但我不认同这个观点。兰
芳是一个识大体的孩子,她清楚把继之留在祁家对孩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继之又孝顺,绝对不可能不吭一声就走掉的。
“我说,肯定是梆架,那些人坏的很,故意把他们母子一起梆了,好把我们的视线往另一个视角上引。
“可要是梆架,为什么那些人没打勒索电话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也太奇怪了。你说对不对……”
的确很奇怪!
时檀以她的专业知识,以及多年的破案经验来看,这绝对不是简单的梆架。
或许是有人想致他们母子于死地!
可谁会这么狠毒呢?
她没接话,静听下文。
老太太一边回忆,一边徐徐述说着:
“警方足足帮我们调查了一个多月,没什么特别有用的线索。我和他爷爷不信邪,继续派人找啊找啊找,那么一个聪明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说没了就半个人影都找不着了呢!我们啊,一连找了他四年,等重新找到他时,几乎认不出他是谁来:又黑又瘦又高,脸上身上全是伤痕。”
终于,时檀忍不住插~进了话来:“那几年,他去哪了?怎么会闹得那么狼狈?被人囚困了吗?”
老太太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他没说。”
“没说?”
时檀讶然。
“对,没说,失踪的四年,他到底遇上了什么事,事到今日,他都不肯给我们一个明确的说法。我们唯一知道的是,他曾亲眼目睹他妈妈死于非命。继之被我们带回来之后没过多久,就领着我们去了一处私人墓地,将母亲的骨灰给移了回来。我们这才知道兰芳已经没了。”
话至此,老太太轻轻唏嘘,眼底皆是心疼之色。
“那再后来呢……”
不想老人沉湎于悲伤,时檀轻轻问了一句,想打散这有些沉重而悲伤的气氛。
老太太这才收起了伤感,继续往下说道:
“再后来啊,继之跳级读完了大学。十六岁那年,他申请去了特种a区参加军事训练,四年时间,他在那边磨练自己。他说,真正的男人,就该在那种地方成长起来,而不是整日钻研生财之道。”
据时檀所知,国内的特种a区是第一军政世家莫家创立的。祁继母亲是莫家之后这个身份,也正是从那时起为国人所知的。
“四年后,继之二十岁时,终于回了祁家,就此参加工作,一步一步从最底层做起,开始在商界崭露头角……让整座尧市,乃至全国都记住了他的名字。
“檀檀,今天,奶奶坐在这里,可以很负责的对你说:继之走的每一步,都是靠他的能力换取来的。”
说出这话时,老太太容光焕发的脸孔上,尽是骄傲之色,还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孩子,我不会因为继之是我孙子,就不断的给他说好话。而是,他的的确确就是一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的好孩子,生活态度也端正,外头那些闲言碎语啊,你不要信。继之不爱解释,但不代表他是那种滥渣渣……那孩子真要那么不争气,我和你爷爷怎么放心把祁氏交给他,你说是不是?所以,你也听奶奶一句,好好啊和继之把日子过下去……”
说了这么多,老太太的最终目的,无非就一个:劝和。
时檀没有马上接话。
从老太太的描述中,她看到了一个少年老成、自小失爱的孤独子:
稚龄时,父母离异,他在祖母膝下长大,得不到半点父母之爱;童年,他神秘失踪,在外吃尽苦头,还目睹母亲之死,他的心,肯定是孤寂的,所以,他的眼神里有时会迸射出冰冷狠戾之色。可他不想被人看出他的狠,所以,他在人前,常用微笑来伪装。
是这样的吗?
谁知道!
“奶奶,我配不上他!”
时檀思罢,轻轻说:“他应该娶一个他愿意娶,并且他喜欢的人。而不是我。”
她喜欢的不是他。
“傻丫头,要是他不愿意娶你,八年前,你以为我和你爷爷能强求了他吗?要是他不乐意这门婚事,他会等你八年吗?”
老太太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扶额,她怔忡了一会儿,很冷静的否定:
“他娶我,是为了祁氏!”
“这只是一个原因罢了!最最主要的是他愿意被这个原因束缚了!要是换作别人,他肯定不同意!”
老太太的话,时檀不认同,她至始至终觉得他娶她,是有目的的。
这天下午,老太太和时檀说了很多很多,一句一句,皆发自肺腑,身为祁氏老夫人,她没有任架看低与人的态度,身上流露着一种浓郁的书香之气,随和而可亲——她是博学的,情商高,格调也高,她的话,绝对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后来,老太太走了,时檀独自坐那里,静看夕阳西去,红红的火球挂在西山,一种美丽,呈现在天地之间,显得无比雄壮,她看着,莫名就醉了……
二
这天晚上,祁继有个商业聚会,没回来吃。
时檀人懒,和三位老人吃了晚饭,上楼在那一片陌生的领域四处走了走,然后钻进了祁继的书房,漫不经心的浏览着那些书的名字,神色有些恍惚,有些感慨凝聚于心头,而后,在脑海里奔腾了起来。
不知是哪本书上说的:
万丈红尘之间,有人千千万,而每个人从一出身,就在写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故事。
这个故事,因为每个人的生活环境、文化水平的不同而各不相同。
有人富贵;有人穷困;有人平淡;有人坎坷;有人是传奇;有人是跳梁小丑;有人幸福一生;有人不幸一世……
故事因人而异,人以一生谱写,直至生命的终结。
有些人的故事,因为他们的非凡而被编纂成册,或流芳年世,或遗臭万年;更多的人,则会被历史淡忘,就若石入湖面,消失不见。
无疑,祁继的母亲兰芳,这一生很不幸,遇人不淑,与女人来说,最是悲哀,被毁掉的会是人生一辈子。
而祁继,他的出身,既幸,又不幸。
不幸的是,自幼不得父亲之爱,年幼吃尽苦头。
幸的是,他出身祁氏,他有一个爱他怜他的好祖母好祖父,更拥有着旁人所没有的才能,因为这种才能,他雄起,建立起了属于他的商业帝国。
这种幸运,常人难遇。
而她呢,既有幸,也有不幸,二十七年的人生,她已长满故事,可那些故事,只有她自己知道——给予她天堂的曾经,现如今只能在梦里寻,记忆的洪流里,很多人已逝,再也追不回来。也无法和当年的人再重新领略旧日温情。
这种孤寂,难以言表。
就某个层面而言,他和她或能起共鸣——失亲的滋味,最是苦涩。她懂。
所不同的是,他比她人生更为的平坦,顺利。
是的,经下午听老太太道透他的生平,对于这个男人,她有了一些异样的触动。
此时此刻,看着这四壁皆为书的房间,密密麻麻,一撂撂的,那么多那么多,她的心里则又突然另外生出了一个奇怪的疑问:
那个男人仅是拿它们来做做样子装门面,还是真有读过?
奶奶把他说的那么好,他到底是真好,还是言过其实了?
她该去研究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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