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一, 那个在饭店认识的刘鹏果然找到齐郁杨的公司,在前台作了登记。
余清莲和余乐施当时都在公司参观, 亲眼看到刘鹏来了,也亲眼看到大哥大就在齐郁杨店里放着, 但是前台小王却笑容可掬的告诉刘鹏,让他周五的时候来听消息。刘鹏很着急, “你们老总可是说了,三到五天,也没说一定要五天啊。”小王抱歉的让刘鹏稍等, 进办公室请示了下,稍后出来,笑容还是那么的亲切得体, 让刘鹏周三再来。
虽然当时拿不到,但时间由五天缩短到三天,刘鹏满意的离开了。
余乐施愣头愣脑的问齐郁杨,“杨杨, 这么贵的东西,有人要你还不赶紧卖,万一砸手里咋办?”
余清莲乐了,“大娃哥,杨杨这是奇货可居,故意抬高身价。你想想啊, 这大哥大要是拿着钱马上就能买回家, 还稀罕吗?就是要他拿着钱还要排队, 拿着钱还要等待,才显得这东西宝贝嘛。”
“原来是这样啊。”余乐施恍然大悟。
“奸商。”他和齐郁杨开玩笑。
齐郁杨面有得色,“大娃哥,这叫饥饿营销。所谓的饥饿营销呢,就是制造供不应求的表像,以维护产品形象并维持商品较高售价和利润率的营销策略。”
余清莲竖起大拇指,“杨杨真有一套。”
余乐施却疑惑,“万一他跑到别家买了,你不是该哭了。”
齐郁杨微笑,“现在黑市价都五万了,我卖得公道,只要两万五。他能找得到比两万五价格更低的卖家吗?”
余乐施道:“别人都卖五万了,你也卖贵一点,三万总有人要吧?一下子就多出来五千收入。”
齐郁杨拿出账本给他看,“已经是暴利了,大娃哥你看看进价。”
余乐施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真是暴利啊。”
余清莲知道的内情多一些,“杨杨的进货渠道是别人比不了的,她的进价比别人便宜一大截。”
这回余乐施聪明了,“这东西是美国产的吧?尚岩认识人吧?”
齐郁杨点头,“嗯,他认识人,我直接和厂子联系取货。”
余乐施非常满意,“好,尚岩很不错,配做杨杨的男朋友。”
余清莲扳过齐郁杨的肩,一脸揶揄,“杨杨你知道燕大和华大的女生怎么评价尚岩吗?她们说,世上很少有完美的事物,美丽的不实用,实用的不美丽,可你的尚岩人又帅,能力又强,对你又体贴,完美的男朋友啊。”
“嗯,完美,就是有时候脸色不大好看。”余乐施真诚的道。
齐郁杨虽然被他俩打趣惯了,脸上还是泛起一阵阵红晕。
余乐施对这大哥大的事真是上了心,到了周三,他特地来了齐郁杨公司,亲眼看着刘鹏一大早就来了,等了半天,终于交了钱拿了货,笨重的黑砖头到手,刘鹏像种庄稼的农民久旱逢了及时雨,那股子乐呵劲儿,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合影留念,必须合影留念。”他一定要和齐郁杨合影。
齐郁杨大方的答应了。
拿着大哥大,刘鹏笑得格外欢乐,格外傻。
刘鹏走的时候,一再向齐郁杨道谢,眉开眼笑的。
“知道的是他在你这儿买了个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帮了他什么大忙呢。”余乐施算是开了眼界。
杨杨不光能卖东西,能赚钱,而且卖了东西赚了钱客人还很感谢她,真本事。
“看了这个,我都不想上班了。”余乐施开玩笑的道。
齐郁杨告诉他,“大娃哥,你工作照做,然后你扩大交际面,如果有人需要买,你可以先收下他的定金,然后到我这儿拿货。你也能赚到钱的同时得到感激。”
“我试试啊。”余乐施有点动心。
“清莲姐你也可以勤工俭学。”齐郁杨提议。
余清莲笑,“我爸我妈不会同意的。”她清清嗓子,学余义和江小草说话,“闺女啊,你是大学生、研究生,是有学问的人,赚钱这种事交给爸爸妈妈就行了,你只管好好读书,听话。”
齐郁杨和余乐施又好笑又叹息,“想想四舅(叔)四舅妈)婶)以前在余家村时候是什么思想,现在又是什么思想,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余家村的女孩儿,那是小时候就家里地里的干活儿,长大了还要收笔彩礼回来好给兄弟娶媳妇儿用,天生就是应该牺牲奉献的。余义和江小草以前也不重视余清莲,但是出来做生意时间长了,看到城市里的独生女待遇都很好,他们的思想慢慢也就转变了。等余清莲上了大学,成了家里学历最高的人,她说话就权威了,余义和江小草遇事总要征求她的意见,她和城市的独生女一样,成了父母的心肝宝贝。
齐郁杨公司才成立,杂事很多,余清莲放暑假,余乐施在矿大上班,暑假也休息,所以这两个人都买了身正装,平时到公司帮忙。
有了他俩,公司可以少招两个办公室的临时工了,正合适 。
对于他俩到公司帮忙的事,两家长辈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三奶奶一再交待余乐施,“杨杨公司才成立,还没赚到钱呢,你不许要杨杨的工资。帮自己妹妹还能要钱?”
江小草神情语气都很夸张,“清莲你不想看书就歇歇,要么出去玩玩,上什么班啊?累坏了可怎么好?妈怕你脑子用太多,伤身体啊。”
余清莲上班时候把江小草的话学了学,齐郁杨忍俊不禁。
“叫你们老板出来!”公鸭般的嗓子,透着股子痞气。
齐郁杨起身去看,见前台来了个穿汗衫短裤的肥男,肥男身边还跟了个年轻跟班。
“何许人也。”余清莲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齐郁杨不认识这两个人,“从没见过。”
前台小王一脸职业化的笑容,“请问两位先生怎么称呼?请坐,请喝茶。”
肥男大摇大摆在单人沙发上坐了,翘着二郎腿,腿不停抖动,“你一个小办事员就别跟我废话了,叫你们老板出来,我有大生意和他谈。”
年轻跟班站在身边,替肥男拿着公事包,毕恭毕敬的样子,显得肥男挺威风的。
小王倒了茶放在茶几上,脸上还挂着微笑,公事公办的口吻,“请问您有什么样的生意要谈?是关于哪方面的,金额有多大呢?”
肥男的金鱼眼一瞪,“说出来金额多大,我怕吓死你。”
他神态傲慢又得意,向跟班招招手,跟班忙把包打开,肥男从包里小心的拿出黑色的大块头,“瞧见没有?我跟人谈生意都是用大哥大谈的!”
齐郁杨观察了一下,确定不要和这个肥男合作,扬声把小王叫到了办公室。
半分钟后,小王和余清莲出来了,把一部接一部的大哥大摆到了前台。
摆完,示威的、微笑的看着肥男,一句话不说,但咄咄逼人不把肥男放在眼里的气势是很明显的。
肥男看到前台那整整齐齐的一排大哥大,惊讶得张大嘴巴,那模样蠢像像癞蛤蟆。
他那翘起来的二郎腿本来就在抖,现在吃惊过度,更抖得又快又有节奏。
余清莲忍不了,微晒道:“这位先生,俗话说树摇叶落,人摇福薄,您是做生意的人,福气被摇掉了可不好啊。”
肥男那抖着的腿猛的停下,片刻后抖得更厉害。
肥男恼羞成怒,“我就喜欢抖,怎么了?”
小王笑容可掬,“做生意的人讲究福运,不作兴抖来抖去的,把福气都抖跑了。当然了,您如果不在意福运,就随意吧。”
余清莲同宿舍有两名舍友爱好辩论,经常在宿舍里举行正规或不正规的辩论赛,她积极参与,口才也跟着练出来了,损起人来冷酷无情,“这位先生,为什么我们公司能随手就拿出一排大哥大,根本不当回事,而您拿着一个大哥大就引以为傲了?因为我们不抖不摇,福气一直在,您的福气都被您自己抖跑了啊。”
“你……”这下子肥男不光腿抖,全身都发抖了,纯粹是给气的。
“不把福气摇光了不算完啊。”余清莲和小王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肥男。
肥男喊,“知道我是谁吗?我要给你们公司的可是笔大生意,钢筋水泥的生意!”
“很遗撼,我们公司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小王彬彬有礼的拒绝了。
“送上门的发财机会都不要。”肥男喘粗气。
年轻跟班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这时见肥男气得狠了,帮着补充,“这批钢筋水泥有买家的,你们放心,一定能卖出去,不会砸手里的。”
肥男大怒,反手一掌抽在跟班脸上,跟班捂着脸,惊恐又害怕。
齐郁杨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见肥男对跟班动了手,怕余清莲和小王被无辜殃及,忙把销售科的几个男员工叫上,一起出来了。
男员工全部衬衣领带西裤皮鞋,颜值也高,站成一排,很有气势。
这几个男员工齐刷刷站在齐郁杨身后,齐郁民虽然漂亮得如一朵娇花,但没人敢拿她当花瓶看。
肥男干笑了两声,“姑娘,你是这公司的公关经理吧?”
“这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几个男员工齐声喊。
声音太大,吓得肥男啰嗦了下,“这,这么年轻的总经理……”
本来想说“这么年轻漂亮的总经理”,但那几个男员工背着手挺立的姿态让他心里发毛,漂亮两个字都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给咽回去了。
不是所有的漂亮姑娘都能嬉皮笑脸,这个道理肥男懂。
“总经理,您别误会。”肥男一笑,那张脸更显胖,“我吧,就是托亲戚的关系批了个条子,能弄来钢筋水泥,我也能找到买家,不过前期得付一大笔定金,我手头现金不够,所以想找人合伙。”
“很遗撼,这笔生意咱们做不了。”齐郁杨明确拒绝了。
“为什么不做?这等于是钱送上门了啊。”肥男不甘心。
齐郁杨告诉他两个理由,“第一,本公司才成立不久,有些资金还没到位,拿不出余钱来投资;第二,本公司没有经营过建筑材料,缺乏这方面的专业人才来把钢筋水泥的质量关。”
“质量肯定是过关的,大厂子出的。”肥男忙表示。
齐郁杨微笑,语气委婉而坚定,“本公司真的不经营建筑材料。”
虽然余清蘅已经不再打扰齐郁杨的生活了,但原书里的一些情节齐郁杨记忆犹新。八十年代物资短缺,什么物资都值钱,钢筋水泥当然也是供不应求。余清蘅在和顾芳菲、顾自省争夺继承权的时候,比赛一年之内谁赚到的钱最多,顾自省就经手了建筑材料。结果他供应材料的那栋楼遇雨倒塌,顾自省因种种原因被调查了许久,虽然最终没有被追究责任,但也焦头烂额,精神上备受摧残。
记得原书这样的情节,齐郁杨自然不会轻易涉足。
齐郁杨不熟悉建筑材料,公司里也确实没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不熟悉,也就不会冒然参与。
“稳赚不赔的生意,你不做。”肥男一脸的沉痛。
他脸太胖了,做出这个表情,莫名喜感。
门口有人探头探脑。
“这么热闹。”隔壁同样是贸易公司的孙总不请自来,打量过厅里的情形,殷勤给肥男递名片,“鄙人孙兵,请多指教。”
肥男哈哈两声,“鄙人庞树木,幸会幸会。”伸出手和孙总握了握,不冷不热的。
孙总想起刚才听到的话,心里跟有团火在燃烧一样,情不自禁的凑近肥男,声音低而热切,“庞总,您那批钢筋水泥有多少?不瞒你说,我这儿资金充足 ,您有多少我都吃得下!”
肥男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孙总精神一振,拍胸脯保证,“您要是不信,我这就拿存折给您看!来来来,您跟我过来!”架着肥男的胳膊,热情的往他公司让。
肥男不情不愿的被孙总架走了。
跟班犹豫了下,拎着包也追了上去。
齐郁杨耸耸肩。
这个年代的人大多还是很淳朴的,但也有些特别奸滑特别出格的,比如像孙总这样,公然闯进别人的公司,拉走别人的客人,这还真是为了赚钱不择手段啊。
“我想给孙总送锦旗。”齐郁杨由衷的道。
她正发愁怎么把肥男弄走呢,结果一向讨厌的孙总过来帮了忙,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余清莲、小王和其余的几个员工都好奇,“这笔生意会是真的吗?孙总会因此赚笔大钱吗?”
齐郁杨主意很正,立场很稳,“总之这笔生意咱们不做。至于真不真、赚不赚的,那是别人的事,咱们就不必太过关切了。”
这个意外过去之后,公司恢复正常。
半下午的时候,齐郁杨有事出去了。
她约了苏尚岩在咖啡厅喝下午茶。
苏尚岩早到了,坐在临窗的位置,面向明亮如竟的窗户。
齐郁杨入迷的看了他好一会儿。
他是上天的宠儿,相貌实在太好了,连侧颜也是完美的。
他看到玻璃里映出的窈窕倩影,心情愉悦,弯唇一笑。
“在看什么?”两人同时问出声。
两人同时笑了。
刚才问的那句话太有默契了,同时发声同时结束,连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
苏尚岩起身替她拉椅子,服侍她坐好,之后回到她对面坐好,眼眸含笑,“刚才你看呆了吧?所以你是有多喜欢我。”
齐郁杨单手托腮,神情梦幻,“咦,上周日我在家里睡午觉,是谁忽然跑去看我,坐在我床边痴痴的望了半个小时,眼睛也没眨一下?”
“正是区区在下。”苏尚岩谦虚的举起手。
两人又一起开心的笑了。
他俩在一起,欢笑多,分岐少。
这家的黑森林蛋糕味道很正,一块蛋糕入肚,齐郁杨心情更好。
她就和热恋中的姑娘一样,絮絮叼叼的说了许多生活中的琐事,肥男的事因为有些好笑,她也随口提了提。
苏尚岩对有关她的一切都关心,肥男的事也多问了几句,“主动找上门的,之前从没接触过?跟班说漏了嘴,肥男已经有了买家?”把有关肥男的所有事问了一遍,记在心里。
齐郁杨惬意点头,“嗯,隔壁孙总是好人,跑来给他拉走了。我真心想给孙总送面锦旗,不过担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还是克制一下,不送了吧。”
“别动。”苏尚岩柔声道。
齐郁杨果然乖乖的不动,苏尚岩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到她嘴边,轻轻擦去嘴角的一点蛋糕。
那一点蛋糕他没有拿纸巾擦掉,而是意味深长的笑着,举起手指,放入他自己的口中。
“没羞。”她脸腾的一下子红了。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他一本天经。
虽然一本正经,但他白皙如玉的脸庞也晕起片片酡红。
他把他喝了一半的咖啡放到她面前,顺手拿走了她的。
她奶凶奶凶的瞪了他好几眼。
都多大的人了,还经常心血来潮要喝什么交杯咖啡,幼不幼稚。
心里嫌弃着他幼稚,她还是端起杯子细细品着,从咖啡里喝出了浓浓的甜味……
他则从咖啡里喝出了酒味,快要醉了。
从咖啡厅出来,两个人手拉着手,脚步都轻飘飘的。
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想要飞起来的感觉。
一切都这么美,天蓝得悦目,空气清新宜人。
---实际情况是风沙挺大的,空气质量欠佳。
恋人眼中的世界,和正常人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两人手拉着手在街头漫步,也不辨认道路,走到了一条偏僻的街道上。
街上有个庙,庙前有一拨人或站或蹲,有人手里拿着票证。
齐郁杨惊讶的咦了一声,“股权证?”
大不留意啊,原来这里是地下的股票交易场所。
齐郁杨就近问了几个人,股票都是内部职工股,有一家保险公司的,有一家电器集团的,还有一家工厂,一家饭店的。
安乐保险和晴飞集团这两家的股票齐郁杨听说过,知道过两年能上市且长势很好,就有意向买。工厂和饭店的名字齐郁杨没听说过,就不敢冒然下手了。
早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买股票特别赚钱的有,亏钱的也大有人在。
持有原始股,股票能上市当然是财源滚滚,但股票不能上市的企业更多,一个不小心就砸在手里了。
齐郁杨和两个持有安乐保险和晴飞集团股票的人谈好了价格,各买了一千股。
安乐保险六毛一每股,晴飞集团五毛九每股,各买一千股她当然是买得起的。
谈好了价格马上到银行取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股权证。
这两人都是内部职工,家里急用钱才想转让股票,知道齐郁杨还想多买,这两人答应回去问问有没有同事要卖。齐郁杨和这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
“发财喽。”她端详着股权证,越越越好看,越看越顺眼。
两年之后就能上市,股价翻好几翻,美滋滋。
苏尚岩把股权证给没收了,“看多久了还看。这些个简陋的票证有我好看吗?”
齐郁杨捧起他的俊脸,两眼亮晶晶,“你好看,股权证也好看!股权证就是钱啊。”
“我好还是钱好,要我还是要钱。”苏尚岩较真了。
齐郁杨歪头想了好一会儿,“这个很难选……”
苏尚岩轻声叹气,把她的头摆正,“别费心去想了。我决定了,把我和钱统一起来,我会非常非常有钱,所以你喜欢我就行了,有我就会有钱。”
“所以我不用费心去选了?”齐郁杨笑问。
“嗯,不用选了。”苏尚岩温柔似水。